38 第八章(1 / 1)
“我娘这些年来守在佛堂里不见客,还请二位包涵。”莫知良其实已经有些疑惑,如何这位顾夫人看到爹会这般失态,真的如顾淮钧所说的是,遇见故人情难自禁?还是与莫家有更加隐秘的渊源?
“我便远远地看一眼老妇人就好。”韶光上前一步坚持道。
莫知良到底碍于顾淮钧的身份,引她去佛堂相见。
莫老夫人相比当年并未苍老多少,想来是因为多年吃斋念佛,心性早已脱离凡尘。莫知良在门口将来意说明,老夫人在里面道:“让这位夫人进来吧。你在门口守着便是。”
“是,娘。”莫知良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韶光匆匆踏进去,却看见屋子里光线暗淡,老夫人跪在蒲团上,身侧站着一个丫鬟。“给老妇人请安。”
“夫人免礼。坐吧。”莫老夫人朝身后的丫鬟伸伸手,在她的搀扶下站起身,坐到圈椅中。
韶光静静地望着她,她的眼眸似乎也已经不太好使,只是看上去要比爹好许多,“这些年老妇人身体可安泰?”
“托佛祖的洪福,尚且可以苟活。”莫老夫人一如当年,对谁都热络不起来,“夫人是年轻时候到过我府里?如何半分不记得。”
“那是我儿时的事了,过去十多年,老夫人贵人忘却也是难免。不敢劳老夫人记挂。”韶光强忍着悲伤断断续续地道。
不知道是否韶光强忍的悲哀令莫老夫人感知,她道:“夫人是个有情义的人,佛祖会保佑你的。”
“多谢老妇人。”韶光软软地道,她几乎已经想要扑跪下去喊一声娘,可是,顾淮钧还在门外等着,她不能令他为难,也不能再给莫家带来未知的麻烦,只道:“既然得见老夫人一面,我便也不多做打扰。还望老夫人保重身体。”
“夫人也是。红玉,送客。”莫老夫人淡淡的脸色上看不出太大的情绪。
这是莫小云固有的印象,但是她也记得娘在她的面前还是会慈祥和蔼的笑着关心她。如今,秋韶光对莫老夫人而言,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韶光走到门口微微转过头再去望了莫老夫人最后一眼。
踏出莫宅,顾淮钧令马车跟在他们身后,他协同韶光缓慢走在冷冷的街巷上,他问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
“什么?”韶光不解地问道,她还沉静在看见爹娘的场景中,不知他此话何意。
顾淮钧道:“后天便随我回盛阳罢。春风城,不是久留之地。”
韶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何?为何这里不是久居之地?我生于此长于此,如今好不容易回来,我不愿意走。”她不是赌气,她是真的不愿意在离开这里。
盛阳,毕竟只是一座陌生的城。
“莫小云,留在这里,然后借着顾夫人的名义与莫府里的人常来常往?你实在是太天真了!”顾淮钧毫不留情的打击她道。
他猜的一点都没错,韶光正是这么打算的,“即便我不再以你的名义去莫宅,但我能留在这里,听别人说说莫家人的事,那我也已经知足。去了盛阳,我无亲无故!”
“不是有我么?”顾淮钧握起她的手,轻声呢喃着问道。他知道她已经将自己不放在心上,而他却是要为此一搏。
韶光以一种看笑话的神情看着他,她几乎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眼前这个人可能以一种她无法想象的手段间接害死了她的亲人,如今这样说,岂止是可笑,她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冷声道:“不可能的。放过我吧。让我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顾淮钧将她一把拉进自己怀中,“你让我叫你秋韶光,那我怎么还会当你是莫小云呢?”他搂抱着她快速走回身后的马车,将她一把抱进车里吩咐车夫赶车。
“顾淮钧,你凭什么说这些话?!你可曾想过,我死了两次,已经是孤孤单单一个人……”韶光几乎是呐喊着说道,眼泪跟飞雪一般飘落下来,落进顾淮钧的心湖。
他欺身上前抱着她,“秋韶光,忘记莫小云的前尘往事,跟我走吧。留在这里,就永远留在过去的阴影里。原谅我,跟着我,别离开我的世界好吗?”他轻声的话语在她耳边缓缓道来,像是一个痴情的有心人在叙说自己内心的真情实意。
韶光却不想听这些,她低声道:“你以为我没有努力吗?我不想原谅你吗?你给我一个理由好吗?你害死我的三哥,你却叫我原谅你?”
“可是你也别忘了,如果你不挡开那些箭,你三哥就会杀了我。那样,你会原谅你三哥吗?”顾淮钧一字一句地道。
韶光愣了,这些年来,不论何时,她都不曾想过这个问题;若是三哥杀死了顾淮钧,她会哭吗,她会恨三哥吗。不,她会不顾一切地救他,韶光猛然抬起头望着他。她自己都不懂自己了。
顾淮钧看着她的眼神,轻轻将她彻底抱在怀里,“跟我走吧。离开这里,忘记这里的一切。”
仿佛是一个巫师将韶光迷惑住,她不由自主地点头。
顾淮钧总算征得她的首肯,心中不免长吁短叹。未免夜长梦多,他将启程回京的日子改到明日。
春风城这个地方,顾淮钧是绝对不想再涉足。
昭明留下一个家丁照看旧宅,王妈妈和采薇依旧呆在院子里照料红拂。
韶光随着顾淮钧踏上回京的路程。一路上她都极为沉默。
顾淮钧极为了解地任她一个人沉思,他想,只要她跟在自己身边,心里想什么都已经不重要。
顾淮钧朝中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此行回去行程紧急,韶光因身子弱,快到京城前便病了。
韶光想,总也可能是心病。她将心落在了春风城,身子如何能不生病呢。
回到京城,顾淮钧令昭明通知府里上下,他定在来年三月初一迎娶韶光,给她一个光明正大存在相府的身份。
韶光躺在床上,想到自己还是平西的时候的模样,惨白的脸孔对着顾淮钧笑,“你我终究无缘,等不到那一日我就会死。”
顾淮钧依旧柔笑如春风,手指拂过她消瘦的脸颊,轻声在她耳边道:“平西死了,可是平西的灵位还在这座宅子里,你若死了,你的灵位就会跟平西放在一起,也永永远远地留在这里。等你再活过来,我还是会找到你,将你带来。”
韶光无声地笑了。
那日晚上,昭明在书房里见到了一地的碎瓷片,那只先帝送的青花多子多福纹瓶被摔得粉碎。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顾淮钧发怒。
顾淮钧却道:“昭明,我难道是个注定孤独一生之人?”
昭明不知此话从何说起,只沉默。
良久,顾淮钧才缓缓叹气道:“我偏不信!”他布满血丝的眼眶中全然尽是偏执。
韶光终究没有再病下去,将近除夕的时候,她身子痊愈,却总是闲不住,总是去给晴儿打下手,坐坐家事。
晴儿怎么敢当,每次都要拦着她,“韶光姐姐,你快去坐着歇歇吧,若是叫老爷看见了,奴婢承担不起的。”
韶光抚开她拦在眼前的手,然后将双手递出来给她看,“这就是双干活的手。好晴儿你让我动动吧,我闲不住。”在敬庭轩一待三年,什么不是自己动手来,哪里还有半分小姐样子,连她自己都已经完全认同这个身份。
晴儿想,韶光真是个怪人。
中午顾淮钧从皇宫里回来,带来一个令韶光振奋的消息,刘大夫因为诊断失误被乾明帝押下大牢,明日问斩。
“诊断失误?是给哪位妃子?”刘大夫一向是给后宫女人们诊治的,这会子,事情闹得这么大,恐怕是位份极高的人,沈贵妃肯定不是,皇后?韶光望着他,却看他眼眸深沉地望着自己。
顾淮钧道:“是玉露宫的主子。”
玉露宫的主子?墨棠被处置进了冷宫,后来是谁入住韶光还真未关心,她问道:“是为何事?”
“断错脉,用错药,伤了皇嗣。”顾淮钧慢慢地走到桌前,桌上只搁着一双碗筷,将凳子拉开,又对一边伺候着的下人道:“再取一副碗筷来。”
“我在厨房吃过了,你吃吧。”韶光对他道,“有一件事我觉得奇怪。刘大夫和沈贵妃应该是相熟的。”
“何出此言?”顾淮钧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自己也坐下举筷,“既吃饱,陪我说会儿话。”
韶光避开他的眸光,只将当日玉露宫发生的一事徐徐说来,“如若不然,还有谁知道我出宫买了锦鲤回来?”
顾淮钧不疾不徐地道:“宫里本来人多嘴杂,玉露宫里那些太监宫女,你确定他们没有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