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七章(1 / 1)
莫小云看着他和颜悦色,却还是跟那时一样,眼里根本没有人。连她都能看出的倨傲,难道皇帝和大臣们都看不出?莫小云想不明白。
而当日三哥要杀他——是谁让三哥去的?皇帝还是谁?为什么要杀顾淮钧,而且,顾淮钧本名宫无名。如今却在这里和皇帝、重臣谈笑风生。
莫小云越发觉得头疼,直到一声清冽的洞箫声响起。
所谓万籁俱寂不过如此,此箫声如清泉,又如急涛,水拍云崖,云起云落,叫人似乎觉得徜徉九天,御风而行。
一曲洞箫声,众人皆无言。
再精妙的语言都难以夸赞这一曲的动人之处。
光武帝问道:“淮钧,这首曲子叫什么?”
“无名,皇上,臣下自行写的曲子,尚且无名。”顾淮钧道,他将洞箫恭敬地递还。
光武帝道:“所谓名剑赠英雄,这柄洞箫便赐予你,留在宫中,也只得荒废。”
“多谢皇上。”顾淮钧照规矩下跪谢礼。
莫小云拼命地克制自己不去看不去想这个人,可是这人就在眼前,怎么能不想。她还有那么多的疑问要他来解答,她着实无法冷静。
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莫小云只想抽个空子去找顾淮钧,但显然,这是大失礼的行径。她烦恼地被沈彻跟着送回到了飞凤宫前。
“公主,早些安歇。”沈彻对平西公主行道别大礼。
莫小云点了点头,“沈公子留步。”这分明是已经到了她的宫殿前,如何说的好像是被人送似的。莫小云觉得宫中的繁文礼节实在是太多了些。
进了大殿,容妈妈才问道:“沈公子仪表堂堂,风度出众,公主以为如何?”
莫小云哪里顾得上看沈彻,她满眼满心都是顾淮钧,随口道,“还成。”
容妈妈却心道,这孩子不知道今儿怎么了,一直魂不守舍的,她将公主身上厚重的官袍脱去,“难不成是累了?”
“不,没事。我静静就好。”莫小云道,随即捧着茶杯坐到榻上去,一脸的忧心忡忡。
顾淮钧回到府里,微醺之间,眼前竟然浮现平西公主的面孔。他接过昭明端来的醒酒汤,一饮而尽,任凭昭明解去自己的腰封和外衣。
深更半夜,顾淮钧还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只是困意袭来,他再也无暇理会这个匆匆一瞥的公主
第二日,光武帝下了朝去看平西,却见她脸色不佳地在院子里呆坐着。“平西,如何今日精神不济?”
“给父皇请安。”莫小云站起身,想了想,还是决定讨好讨好眼前这个人为先,她上前搀住光武帝,“父皇,问您一个人。”
光武帝难得被皇子皇女们如此亲近,倒是高兴,但听她这么问,不禁心下一沉,却听见平西问道,“那个沈彻……人怎么样啊?”
光武帝隐隐的担忧并没有成形,他依旧高兴地道:“年少成才,是个未来的国之栋梁。”其实光武帝对平西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不知是不是当年赐死云贵妃禁封飞凤宫,如今要变相在平西身上补偿回来,总之,光武帝想多对她好些。
莫小云歪着脑袋想了许久才道:“看来父皇极喜欢他呢。可是……”莫小云,“我觉得他没有顾淮钧好看呢。”
“你这孩子……”光武帝倒是被她率真的话逗笑,“看来朕的平西也是长大了呀。哈哈哈。”光武帝暗暗思忖,当朝的文武,年轻一辈中,能站在顾淮钧身侧毫不逊色的还真是没有,连他自己选的太子都要失色三分。
光武帝第一次将顾淮钧和平西联系在一起,眼前的女儿如花貌美,而顾淮钧也是自己留意要培养的臣子,只是身份还是差得太多。
莫小云只能垂了脸,使劲儿想让自己脸红红看起来逼真些,不过她心底里也明白,就算她再怎么暗示,皇帝也不可能改变旨意——但是总要一试啊!“父皇。”莫小云索性跪在光武帝面前,“父皇,沈家公子虽好,但并不是我心中属意之人。”
莫小云不知自己是不是已入戏,竟然眼眶泛出泪花,手里揪着光武帝的蟒袍,哀声连连。
光武帝的孩子中,很少这么出格的,几个皇子皇女在他面前从来都规规矩矩,即便是三个公主也是遇事不乱并不骄纵的性子,不知为何平西偏生与这些孩子都不同。
光武帝有时候来飞凤宫,就看到平西在偏殿的大树下晒太阳,那模样安宁可人;而有时候她在院子里和容妈妈说笑,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真是春光明媚般娇俏;而如今她这样跪在自己面前哀求自己,光武帝觉得自己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那种被依靠和被需要的情感一下子充斥在他的胸怀间。
“平西,你若是不喜欢,便如你所愿。不要哭,父皇见不得你流泪。”光武帝蹲下身去,与她平视,但见她梨花带雨好不凄楚,心中那份恻隐之心早就柔化殆尽,“只是顾淮钧,尚且不是上上之选。”
莫小云脑中快速地衡量一番,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那平西就呆在父皇身边,陪着父皇。”
女孩子家的心思这样简单,光武帝感到很高兴,这个孩子很真诚,让人觉得不难掌控的同时不自觉的想要去保护她。
光武帝有时候也时时去想,其他子女都是在跟前长大,一个一个的都对他有说不上的惧怕之情,再加上他年轻时候为人过于冷肃,到底手段酷厉一些,倒是令他们不敢亲近,失却了父子之间的天性。而平西,自小一人在深宫中长大,又是疯癫了十数年,现在心智恢复,天真依旧,对他这个做父亲的反倒是多加亲近和依赖。
光武帝想,这到底不是坏事情。一个人坐在孤零零的皇位上久了,连个能说话的体己人都没有,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悲。如今上天赐予自己一个女儿,岂不是正好?只可惜,多年来他亏欠她太多太多。
多到,现在光武帝愿意竭尽所能地去补偿。
“皇上,夜深了,去歇着吧。”梓园站在皇帝身后道。
光武帝望着天空的皎皎明月,中秋宴已经过去是十数天,正是弦月如钩,星辰如点。“梓园,你说说,当日,朕是不是太狠心了?”
梓园却是沉声,没有回答。他自然之道光武帝问的是哪一天,问的是哪一件事,但他没法回答。
“梓园,朕这几日也想,要是云妃不死,平西也就不会疯。也许,朕不至于孤寂至今。”说到底,光武帝对云妃,是真心挚爱。如若不然,也不会赐死云妃后将飞凤宫一世禁封。只是他太害怕了,害怕云妃怪自己,害怕看见疯了的平西。
“皇上,夜深了。过去的事情,老奴已经不记得了。”梓园缓缓地道。
光武帝侧身瞧他一眼,就像是看多年的知己,笑着道:“梓园,你最懂朕的心意。诚然如你所说,过去的事情,便让他们过去吧。”他整了整衣衫,转身又嘱咐道,“若是平西眼前有人嚼舌根,你便处置罢。”
梓园想到另一个棘手的人:“老奴的人回禀多次,皇后隔三差五派人去请公主。虽多次打发但恐皇后亲自前往,届时……”
“嗯。朕亲自去趟中宫罢。”光武帝道,“明日初一,就明天吧。哎。”他长叹一声,在空寂的大殿中,甚至传来虚虚的回声。
梓园也轻声哀叹。
莫小云有时候想,之前是满心欢喜地逃出府里去瞧顾淮钧,如此是要费尽心思出宫去找顾淮钧,真是怎么都绕不开这个人!
沈舫远也是觉得奇怪,按照礼数,中秋家宴后,皇帝的诏书很快就会下达,但是宫中半月之久后都未有动静,他越发觉得不对。这一日,沈舫远过午赶往昭阳殿觐见光武帝,正想将事情提上一提,但踏入昭阳殿才发现顾淮钧也在。
对于沈舫远来说,顾淮钧这样的年轻人,他很少见到。此人光武十二年成为钦点的探花,当时三郎中的状元与榜眼都已经下放到出京,只是顾淮钧请命留作侍郎,而侍郎一职虽不重要,但日日伴随君王,听从皇帝的随时差遣。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作为过来人的沈舫远自然明白这之间的道理,但是顾淮钧能在君王左右一待四年,其为人处事之小心谨慎恐怕是他人望尘莫及,而光有细心也是绝对不够的,光武帝乃是文能兼济天下,武能一统江河的圣明君王,没有过人的能耐绝对不能轻易取得他的信任。
光武帝对顾淮钧的倚重和信任,是所有人都难望其项背的,更为难能可贵的是,顾淮钧四年如一日的恪守本分,这一点倒是让沈舫远都觉得惊奇不已。
一个人活着必定是有欲望的,一个男人的欲望无外乎名利、女人。
沈舫远派出去打探得到的消息都令人惊诧,顾淮钧居所简陋、从不收受官员钱财、不近女色,这简直就是一个圣人!沈舫远不信世上真有这样的圣人,一门心思在他身边安插自己的人,但是如今几年过去,顾淮钧还是那个顾淮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