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1 / 1)
莫知冈的问题令顾淮钧第一次真正想到这个问题,便是有关于男女之情。
他生来似乎便对女子缺乏一种由衷的倾慕,诗文中多少红颜,于他而言不过过眼云烟。
如今,莫知冈为莫小云求亲,竟让顾淮钧生出难得的不知所措来,他抬眸第一次直愣愣地看着莫知冈,“莫少爷玩笑了。”
莫知冈抿着唇摇摇头,“淮钧不妨细想一番,我明日再来找你,如何?”他看似是在征求顾淮钧的同意,但神情语气都带着不容拒绝的肯定。
顾淮钧没有回应,只是黯然地亲自送他到门边。
小院大门打开,莫知冈前脚踏出门槛,便看见狭窄的巷子那头走来一个满脸脏黑头顶长癞的男人。
顾淮钧自然也看见了陈三,他想起昨晚上的那番对话,他的眼神不经意地从陈三的身上绕到莫知冈的身上,若有所思地和莫知冈道别。
顾淮钧站在门边,瞧着莫知冈远远地走出清风巷口,随手掩上门,他神态自若地踱步走进巷子深处。
清风巷里头很幽深,顾淮钧第一次搬来的时候走进去过一次,之后便鲜少往里走,里头住着些不知来历的人,包括瘌痢头陈三。
巷子尾已经墙头斑驳,也没有了小院,不过是几扇破门几间漏雨透风的屋子而已。
顾淮钧慢慢地走过去,他不知道陈三住在哪里,只是竖起耳朵听着声息。正回身,却看见昨儿夜里的陈三口中的五叔已经走向自己。来者四肢短小精悍,头脸小,而眼角全是褶皱,看样子年纪不轻,但是身体很精壮。顾淮钧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往外走,没料到与这人错身而过却被他一只手飞刀砍来。
顾淮钧轻轻一避,身子靠在墙上,冷眼看着眼前粗莽的男人。
“你到底是谁?”这男人压低了声音问道,往巷子两侧谨慎地瞧了瞧。冯老五刚才走进巷子,看到这个人的背影,便已经联想到昨夜里的短暂的照面。他这种人,对于这种事警觉度要比常人高得多,如今这么一试探,这人的伸手竟然也不弱,他更加小心谨慎。
顾淮钧冷冷一笑,压着嗓道:“你给人办事儿没办成,他也能给你银子?”
冯老五两只精光细眼往里头一收,同样压着嗓子问:“你哪儿来的?”
顾淮钧稍稍整了一整衣摆,声音轻如蚊蝇,只有两人能听见,“我哪儿来的重要么?你还不快离开这里?竟然还有胆子留下?”
冯老五双手握拳,骨节一一突起,但是不敢出手,因为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分量如何。单单从他的话里,冯老五知道自己已经落了下风。这人猜测得没错,他也正是要来收拾东西赶紧出城的。
顾淮钧却似没事儿人一般,轻轻松松背对着冯老五从巷子里踱步而出,便正如他根本不曾遇到那样一个凶恶的人。
冯老五眼睁睁地目送顾淮钧俨然如一个贵公子似的离去,赶紧急匆匆地闯进一扇门里,踢门进去就看见柴草堆上坐着的陈三怀里抱着那包银子两眼圆张。
“陈三,我得走了。”冯老五弯腰要去拿钱,黯淡无光的屋子里静悄悄得厉害,他靠近陈三才发现,这哪里还是活的陈三,分明已经死了!冯老五的动作身形再快,也敌不过背后两只毒手联合的击打。他大喝一声,朝着坐着的陈三跌去,口中喷出大口的鲜血!
冯老五想不清楚是谁要杀他,而且是这么厉害的杀手,他竭力想要看清楚来者是谁,但只看见四只脚一前一后走出这扇破门。
冯老五临死前想,刚才那个人对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就是在告诉自己这间屋子进不得?
可惜,他没有时间再去将这个事情想清楚,而来世,他可能也不会有机会投胎做人了。
顾淮钧紧紧地靠在自家门背后,耳朵贴着房门。
昭明感觉奇怪,刚送走了莫少爷,这是做什么?怕人家再次回来找?他跟着走到门后,刚要开口喊,却被顾淮钧捂住嘴巴压在门上。昭明这才感觉不对,赶紧闭上嘴巴,瞪着他。
顾淮钧和昭明同时听见两个人井然有序的脚步声走过 ,而其中一个人似乎是压着牙关在说:“刚才那个人务必要找出来!”
昭明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他看顾淮钧一脸沉静,心道,这人口中之人难道就是自家公子?昭明的脸刷的一下青白。
等确定这两人离开,顾淮钧才松开昭明,他心想的是,幸好方才先一步发现他们的存在,否则,此刻死在那间屋子里恐怕就是三条人命了!他拍拍昭明的肩膀,陈三之死到了嘴边却咽下去,对昭明道:“快去弄些吃的,我要饿死了。”说罢,往院子里的藤椅里一躺,眯着眼睛歇着。
昭明想了想没问,他虽然好奇心满满,但也分得清轻重,赶紧去厨房准备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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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两银子拿到手里,莫知良却更加疑惑,到底另外五百两在谁那里?这个冯老五是谁?为什么会有大哥开出来的银票,他百思不得其解,朝两个来复命的人道:“你们听清楚他们的对话了?”
“没,隔墙听得不仔细,但是隐约是说冯老五在为人办差事。”这两人赫然就是清风巷中杀害陈三和冯老五的人,他们生的极为相似,面容、体型、连神态都简直一模一样。
“办差?冯老五没说什么?”
“负隅顽抗,抵死不说,我们才下的手。”其中一人面不改色地道。
莫知良一拍桌角,“查,再去查!我倒要看看,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是。”两人异口同声道,仿佛出自一个人的嘴。而两人转身离去的脚步竟然也那样一致。
莫知良手里摸着沾着人血的银子,另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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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死了?都是废物!”莫知勋狠狠骂道!他派去的人好不容易打探到冯老五的落脚处,却是得了这么一个死讯!简直令他大怒!
“大少爷,二少爷来了。”莫知勋身边伺候的人来禀告。
莫知勋收了收脸色,朝那几个无能的下人瞪了一眼,“都给我滚吧。”
莫知良从外头进去,便看见三四个人耷拉着脑袋鱼贯而出。“大哥,这是做什么?”
“没事。”莫知勋指了指座椅,问道:“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儿?”
莫知良嘿嘿一笑,道:“不坐了。大哥,我听说兰桂苑新来了个姑娘不错,还是个嫩雏儿,特地来叫上你去喝一杯。怎么样?瞅瞅去?”
莫知勋哈哈一笑,一扫刚才的怒气,赶紧站起身,拉着亲弟弟道:“还费什么话,咱们赶紧去!”
莫知良笑着答应,两人哥俩好地踏出门。
人人都知道,莫家大少爷是个花丛公子,怎知莫二少更是其中一把好手?
夜幕降临,莫知良一身酒气地归来,嘴角扯着微笑,踏进门的时候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好不得意自在。他一个人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按照规矩他本应该去给当家的莫老爷请个安,但这个点儿已经晚了,想来莫老爷也不知歇在哪个姨娘的屋子里,莫知勋自然不会去自讨没趣。他一边荒腔走板地哼着调调,脑子里还在想着桂花苑那个被大哥抱进屋里的头牌,笑意更浓。
“谁!”
这院子里种着一种樱花树,叫做绯寒樱,这个季节正好开花,而花色浅白带粉。
莫知良看见一棵树下站着个人影,他浑身一个冷噤,酒气立马化作冷汗从周身的毛孔中渗出来,他四顾之下,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儿没带着人在身边。
“二哥,你这么怕是做什么?难道是做贼心虚?”莫知冈缓缓地转过身,长方脸上面无表情,眼中却带着点戏谑和嘲讽。
莫知良在看清楚对方的面孔已经镇定下来,随即轻松笑道:“三弟你在此处做什么?难不成是专程为了等我?”
莫知冈道:“来看看月色,二哥今儿回来得晚了。爹还问起你来。”
“是吗?”莫知良走到莫知冈的身侧,似乎十分相信他的话,也抬头看了看天空,的确月如银钩,疏星几点,别有情致,“让爹和三弟费心了。我先回房,三弟也早点回去歇着吧。”说罢,莫知良坦坦荡荡与他道别。
莫知冈站在原地,绯寒樱的枝桠之下,他静默地观望,双眸慢慢抬高,从莫知良匆匆而去的背影转到黑幕般的星空。
莫知良回到自己的宅院中,推门进入房中,夫人陆屏宜见他不似平常,今日很是反常一边替他将外衣褪去一边问道:“怎么走得这般着急,连里衣都湿透了。”
“没事。”莫知良心思几番纠结,他总觉得这个三弟此番回家断断不是什么好事,这个三弟早年间就不善言辞、沉默寡言,与他们亲兄弟俩并不十分亲厚,虽说也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只是之间的隔阂这二十多年从未消退。
莫知冈所站的路是每个归家的人必经之路,他的确在等人,但并非是莫知良,而是大哥莫知勋。
只是他失算了,莫知勋这一夜并没有回来。莫知勋游走烟花巷,这是他少数不回莫宅过夜的日子之一。
上一次,是他取了一个新妾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