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匆匆（1 / 1）
8号当天，王楚伊背着小书包去学校。今天不仅是返校的日子，凌志也会在上午九点半准时放出分数。她很紧张，因为她心里有数，这回估计要看运气了。
返校交作业，千篇一律的套路，她领着一群老油条去语文老师办公室报到。这次假期作业因为加量不加价，所以很多人都没有完成，不过有些样子做的还可以的人，王楚伊也就放他们过马了。她也不是那么迂腐的人，她也希望世界和平，可是这些兄弟就交一个空本子上来，叫她怎么帮忙？她也要交差的呀！
不出意料，语文老师又把盯着他们补作业的重任交给了王楚伊。这已经是第四年了，她深深叹了口气，也是最后一次了。她看着这群笑嘻嘻的，一边往本子上瞎写，一边讨论猥琐话题的男生，突然有了一种挺不舍得情绪。
一晃就九点半了。她心里很纠结，既有点害怕，又有点想早死早超生的冲动。她只好待在教室里，抖脚。
这时候她听到一群人吵吵闹闹走过来的声音，王楚伊听到其中有人提到了齐颖。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走出了教室。原来是十一班的一群人刚从办公室回来。
他们看到了王楚伊，便问她查过分数没，王楚伊说还没，他们就催着她去办公室问老师借电脑，他们都已经查好了。十一班大概有七八个人被凌志提前录取了，其中齐颖特别厉害，上了前十的榜单，排在第五，刚好压了关杨巍一头。十一班的人都觉得大快人心。
王楚伊问他们，除了那七八个被凌志录取的人，他们班其他20多个人怎么办？结果那些男生告诉她，南门中学跟钦益中学的冬令营时间跟凌志不冲突，他们一些对凌志没信心的同学都同时报了两所学校。南门跟钦益也是S市四校之二，虽然没有凌志那么变态，但也是一本率超过90%的一流高中。王楚伊一心考凌志，并没有考虑过其他学校，所以对此并无了解。她听说十一班大部分人都有了好归宿，也都真心地祝福了他们。
王楚伊问班主任借了电脑，打开了凌志的校园网，输入了考号。
神哪！再爱我一次吧！王楚伊深吸一口气，猛地按了一下回车键。
321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凌志的录取线是322！！
班主任见她查好了分，便也凑过来看看，结果却看到了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分数。她安慰王楚伊，凌志这次冬令营招收的人并不多，竞争又激烈，能拿到这么高的分数已经很不容易了云云。王楚伊根本听不进去，她觉得自己沉浸在无限的抑郁中。
她慢吞吞地走回班级，那群男生也知道她去查分数了，纷纷问她怎么样。她一句话都不想说，但还是苦着脸，叫他们在一个礼拜内把作业补好交给她，然后就回家了。
走在楼梯上，她还遇到了袁文清，他们不熟，所以也没有讲话。
下了楼，又遇到了林新雨，她本来想跟王楚伊说话的，可王楚伊没理她，自顾自走了。
反正王楚伊的心情极端恶劣，在查分之前她还抱有一丝幻想，可现在全都破灭了，而且只差一分啊！一分！苍天啊！大地啊！她不知道谁能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掏出手机，打电话给王元泽。关机。
你特么叫你关机！她更火了。
她冲到他家楼下，正好有个人从里面出来，她噌一下冲了进去，上了电梯。
到了七楼，她找到王元泽他家，正准备敲门，心里却突然犹豫了。她这样算什么？
她来找他干什么？跟他说自己没考进凌志？然后呢？
可他在家吗？他爸妈在家吗？万一今天他去了学校，家里只有他爸妈呢？
不行，不能冲动。冲动是魔鬼！
王楚伊迅速恢复了理智。她从王元泽家的大楼走了出来，回了自己家。
她爸妈得知她以一分之差落马，也感到很可惜。不过他们安慰王楚伊，她本来就不是走竞赛路子的，比不过别人也情有可原，反正还有中考呢，中考的题型才是王楚伊擅长的。她想想也对，不过她回房间后还是又试着给王元泽打了个电话。依旧关机。
第二天，开学。毫无新意毫无盼头的生活，王楚伊百无聊赖的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外面的小鸟爬电线杆。消息传得很快，齐颖上了凌志红榜，而她则缺了一分没有被提前录取。作为提前录取的优待，袁文清跟林和风被编入扬名最好的班级。还有周易，十一班的花花公子，好像也通过家里的关系进了钦益。大家议论了一会儿，也就散了，大部分人的初三下过得还是很紧张的。进入第二轮复习后，大家开始做各个区的一模卷，并为二模考做准备。生活枯燥而简单，王楚伊每天都被成堆的卷子压得喘不过气，即使全班分工，作业也要做到很晚。寒假之后，她就没有去过乐队了，碰到王元泽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上次碰到他，她只跟他说了她没被凌志提前录取，他也没什么反应，就叫她中考好好加油。
加油，就加油吧。
二模考发挥正常，依旧年级前十，全区前20。班主任跟她说，保持这个成绩，凌志是没问题的。
填志愿的时候，王楚伊看着表格最前端的凌志，竟然觉得有点索然无味。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它不是以前的凌志了。
紧张的复习还在进行中，王楚伊偶尔会在走廊上遇到十一班的人，他们看起来很轻松，毕竟大多数人都提前录取了嘛！这也是他们辛苦付出应得的回报。只是她听说刘俊没考进凌志，正在准备中考。
中考前，扬名放了两个礼拜的假，这在全市初中里都是很少见的长假。不过期间穿插着一次学校组织的模拟考，这次考试里老师会押很多题，十分值得推敲。假期的前三天，王楚伊天天睡到中午，吃吃喝喝然后看看电视剧，这么一搞，她才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之前的日子实在有点说不出的压抑。假期第四第五天，是学校安排的模拟中考，提前录取的学生可以不参加。路过十一班的考场时，王楚伊看到里面几乎没有人，她听说十一班有很多人甚至趁着这个假期出去旅游了。所以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刘俊，他也看见她了，还朝她疲倦地笑笑，于是王楚伊对他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模拟考考完，大家回自己班打扫卫生。
今天中午突然下起了绵绵小雨，大家心情也很惆怅。班主任没说两句就去隔壁班了，毕竟一班才是她带了四年的班级。大家默默地写着同学录，回忆着这四年的点点滴滴。教室里只有偶尔交谈的声音，还有电风扇的猎猎作响。
终于，有人受不了这哀怨的气氛了。他们开始大声嚷嚷，试图让大家也high起来，别的同学也顺势开始讲起了话，大家都希望制造一种快乐的假象。然后一群人吵哄哄地跑来跑去，还有人在带来的校服外套上用记号笔签字画画，大家都装作很忙很开心的样子，好像丝毫不为即将到来的离别感到伤感。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教室里的笑声也渐渐淡去。
有些人见天气变坏，便离开班级回家了，还有三三两两的好朋友坐在课桌上讲话，回忆初见的场景，大家想着想着就唱起了忧伤的歌，一片离别的愁绪。
王楚伊留到挺晚，差不多是最后一批离开班级的。
初二的学生这时候才刚下课，有些人没带伞，只好等在教学楼门口等雨停。王楚伊遇到了苏颀，他还是笑的很开心地跟她打招呼，王楚伊看着他的笑容，觉得整个天都晴朗了不少。苏颀就是有这种魔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魔力，王楚伊管这种魔力叫做——青春。
这半年她觉得自己突然苍老了很多，她自嘲一笑，还没得到就怕失去，真是窝囊的可以。
她迎着暴雨走出校门，苏颀在后面叫她，可她不想听。她整个人都被浸湿在雨里，从头到脚，全身心的畅快，畅快不已。
苏颀见她迎着雨出了门，便也跟了出去，他也有好久没有淋雨了。
他追上王楚伊，朝她喊：【我眼睛都被淋的睁不开了！】
雨声很大，所以他要用很响的声音喊，王楚伊才能听见。
【你本来就没有眼睛！】王楚伊也被勾起了兴致，朝他大喊。
苏颀眼睛细长，笑起来就不见了，王楚伊一直笑他没有眼睛。
苏颀哈哈大笑，王楚伊原本不喜欢他的声音，可现在她觉得苏颀的声音和他很配，爽朗勇敢，像太阳一样明媚。
这时候林新雨也不甘示弱地跑进了雨幕：【苏颀你上哪去勾搭妹子啊！】
【哪有什么妹子！只有一个毕业班老太婆！】王楚伊朝林新雨喊。
林新雨之前没看见她的脸：【哇！是你啊！我上次跟你打招呼为什么不理我！】
【我上次被凌志给踢了！心情不好！】王楚伊歇斯底里地大喊。她以为自己不在乎这一时得失的，可她喊完后才知道自己心里还有多深的不甘，她讨厌输，哪怕并没有人嘲笑她：【我特么一定会考进凌志的！一定会考进的！！。。。。。。】
【一定会考进的！】这个声音属于打了把伞进入雨中的刘俊，他才走了几步路，脸上就被吹湿了，雨实在太大，他看见王楚伊站在校门口有些失控地大吼，忍不住被激起了心中的血性。他把伞丢在一边，朝他们跑去：【一定会考进的！】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得到了解放。
还有一些初三毕业班的同学见此情景，也纷纷不顾大雨跑了出去，大家一起尖叫着，疯狂地踩着水塘。校门口的地势较低，雨水已经没过脚踝，可大家还是兴奋地大吼大叫，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他们的队伍，雨越下越大，情绪却越来越高涨。
终于，伴随着胡爷爷中气十足的一声：【胡来！胡来！】
大家提起裤脚管就往四面八方跑，一边跑一边笑，这一场疯狂就耗尽了他们四年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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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楚伊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觉得如果今天不做，以后她可能就没有这个勇气了。
她走到王元泽楼下的时候，整个人淋得像个落汤鸡，简直不能再难看了，她也管不了这么多。又非常凑巧的，刚好有人从里面出来，省去了她叫王元泽开门的过程。出来的两个人一男一女，一前一后，都脸色很差的样子，王楚伊按了七楼的电梯。
电梯门打开，她发现平时阴暗的楼道里竟然有光。他们小区的楼道里虽然装着感应灯，不过一直坏，她前两次来王元泽家时，都发现他们家门口的灯不亮。可这回却有光，好像是从王元泽家的方向传出来的，王楚伊小心翼翼地从墙后探出头。
果然如此。他家门庭大开。
王楚伊有点犹豫了，这好像是有人要出门的架势啊。她现在就这么闯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她等了一会，觉得身上有点发凉，觉得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屋子里好像也没有什么声音。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躲在防盗门后面，准备探探虚实。
她伸出了头，看见王元泽一个人站在客厅里。
【嘿。王元泽！】她小声叫他。
王元泽动了一下，转过了头。王楚伊看到他的眼眶有点发红。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嘶哑。
【我。。。。。。】王楚伊不知道怎么办，她觉得王元泽非常不正常。
【我来问你题目的。】她胡诌了一个理由：【今天模拟考有道题不太确定。】
她不敢说的很大声，因为她觉得这一刻的王元泽好像很脆弱，她不敢惊动他。
王元泽看着她，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朝自己走来，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法动弹。
她走到他面前，额前的刘海全被雨水打湿，又被夏天的热度给烘的半干不干，看起来挺狼狈，只是更显得一张脸莹白如玉。大概是鼻子高的关系，她的眼神总是看起来很幽深，像藏着很多秘密，可其实她十分简单，至少在他面前，十分简单。
王元泽第一次这么专注的看着她的脸，像看呆了一般。王楚伊很担心，她觉得王元泽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她只是觉得手足无措，可又不敢轻易离开。
然后，第一次，他摸摸她的头，语气无限柔和地对她说：【回去吧。别着凉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沙哑又低沉的声音却听得她想哭。她觉得王元泽有很多心事，可他只是叫她早点回家。他手心的温度传递到头顶，让王楚伊发冷的脑袋一个激灵。
【回去吧。】他又一次叫她回去，声音疲惫而温柔，王楚伊像个小孩子一样看着他。
王元泽把她送到电梯口，【走吧】他又一次重复，他今天好像不会说其他的话了。
电梯门关上，她看到王元泽一点点消失在她面前。
到了一层，她有些木然的走下电梯。觉得今天真像是做了一场梦。
可正当她推开公寓大门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看到之前那个女人去而复返，正朝楼里走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立刻就冲回电梯，按下了七楼。
电梯门打开，楼道里已经没有亮光了，王元泽已经关上了门。
王楚伊刚走到他家门口，电梯开门的声音就又响了。她迅速躲到了另一边的墙后面，掩住身形。
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其他可能，她有一种直觉，她觉得这个从电梯里出来的人，一定会走向王元泽家。她听到高跟鞋碰地的声音，一步一步，像踩在她的心尖上。
脚步声停，她悄悄探出头。
她看见这个女人在门前犹豫了一下，然后按下了门铃。
楼道里很安静，开始里面没有什么动静，后来她听到了王元泽清冷的语调：【谁？】
【小泽啊。。我。。。】那个女人刚想说什么，就被王元泽愤怒的声音打断了。
【滚！】王楚伊从来没有听到他用这么凶的语气讲过话，她甚至想象不出他在里面是什么表情。
那个女人也被他吓了一跳，她支支吾吾地又说了【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之类的话，可王元泽再没发出过声音，她只听见防盗门被上了好几道锁的响声。她觉得心里冰冰冷的，王元泽妈妈到底干了什么才会让儿子这么对她？
她看到这个皮肤白白的中年女人在门口哭了起来，毫无形象可言，样子十分凄惨。隔壁邻居都偷偷开了条门缝来窥探那里的动静，因为感应灯坏了，物业也总偷懒，所以楼道很暗，光通过猫眼是看不清外面的情况的。邻居见隔壁家的女主人蹲在门口哭，忙问她发生什么事了，那个邻居王楚伊也有点印象，是她以前朝对面大吼下雨了，就真跑出来收衣服的呆萌大姐。这个大姐手里还拿着炒菜的厨具，她听见外面鬼哭狼嚎的就直接跑出来了。她问王元泽妈妈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没带钥匙。王楚伊都没心情吐槽她有多么弱智了，谁会因为没带钥匙就在家门口大哭的啊。王元泽妈妈不停摇头，眼泪也唰唰唰往下掉。呆萌大姐看得十分着急，可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好不停安慰王元泽妈妈，叫她别哭了，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
弄到后面，她老公也跑出来了：【萌萌，你在干嘛啊！菜都烧焦了！】原来呆萌大姐跑出来的时候忘记关火了。她一听，急急忙忙跑进去收拾厨房了，她老公也只好留下来收拾残局。他也挺无奈的，别人家的事他本来不想插手，可他老婆却总爱多管闲事。他按了按王元泽家的门铃。可是没人理他。
他只好千哄万哄地把这个大婶劝进了自己家，给她泡杯茶，再做她的思想工作。
王楚伊只看到邻居家男主人出场，把王阿姨劝进了自己家，后面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再去按王元泽家的门铃，就这么回家了。
她一回家就被爸爸骂了一顿，问她为什么不等雨小了再回家，或者问别人借个伞，非要把自己弄成这样，知不知道自己是要中考的人啊！
中考中考，王楚伊觉得自己又一次回到了现实中。她不想理她爸，虽然她知道比起中考，他更担心她会着凉生病。她一言不发，去浴室冲了个澡。
热乎乎的水浇在她头上，却让她想起了王元泽手心的温度。她有一些很可怕的猜测，可刚想到这些她就连连摇头。不可能的吧。。。可是王元泽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一直很冷静的，能让他气成这样，又红了眼眶，肯定是非常严重的事。她本来以为王元泽爸妈只是工作比较忙，所以他才一直吃泡面，可现在看来，他们这个家庭矛盾很大。王楚伊觉得很担心。
吃完饭，爸爸问她是不是鼻子塞住了，有没有觉得头疼，要不要吃点药防御感冒，她就突然脑补出一副王元泽家的画面，他一个人傻傻地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吃泡面，门外还有一个不停敲门，声泪俱下的女人。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酸不已。再看着自己慈祥的爸爸妈妈，忙着给她倒热水，张罗着给她吃感冒冲剂，批评过她了之后就把对她的宠爱展现无遗，她实在没法想象王元泽现在遭受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她早早地睡了，窝在被子里看着手机发呆。她喜欢把好朋友发给她的好玩短信存在手机里，无聊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看。里面有一条没有标点符号的短信，只有四个字，却让她开心了一天。
新年快乐
可王元泽你不快乐呀。王楚伊抹抹眼泪。
她试着打他电话，不出所料的关机。
所以她只好发了条短信：【大神大神，我现在考前放假，闲的不得了！你哪天有空请我出去吃小龙虾啊！】
反正也不会回复，王楚伊发完短信后，就自暴自弃地把手机丢在了一边。
她今天淋了雨，还在王元泽家门口潜伏了那么久，早就累了，她很快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