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二十）舌长婆（1 / 1）
一趟百鬼夜行带回一个非族内的东西，整个暮狩都轰动了。往日爱粘在他身边的呼子和纳豆小僧都站得远远的，嫌弃地说首领今儿是怎么回事，一身都是狼骚味。他委屈地左闻右闻，心想不过是一路撵那家伙回来而已，谁知道会沾身上去呢。
每年夏日最热的那一天举行百鬼夜行已经是惯例了，世人只知妖怪们出来人间是要祸害大家，可谁又知他们还要接遗落在外找不着家的妖怪们回去？从暮狩到京都来来回回能走到午时三刻，完成后妖怪们都要分好几个状态。有些仍在亢奋，提议再去□□，有些昏昏欲睡，摆着手说我不干了，有些沉默不语，估计已经累坏了。
入夜的这里两山夹一缝，平原现当中，安宁美好，偶尔闻几声虫鸣。然而瘴气深处的屋子里却有两个男人在对峙，纸门外的则是一大群偷偷观望的妖怪，各自蓄着力，都在警告着对方如果敢瞎动一动就剥掉其狼皮。
他自是晓得北方狼神的大名，连同他成为阴阳师式神的事迹也有所耳闻。常上京的妖怪们只要一回来就有一大堆事情攥着等着说，之后会像竹筒倒豆子般侃个没完。拜这些所赐，他算是知道唐伞妖那几个家伙是有多八卦，只差没将他身上有几颗痣告知对方了。
狼族的首领正在观察他，目不转睛，尔后摇着头，大概没法跟唐伞妖的那些描述对上号。他看得眼角抽搐，转身离去，任由妖怪们监视着他。在他心里狼神的样貌，也是跟这人相差甚远。在他看来，这人虽然霸气，但也很笨。
他因为一些事情需要下山，刚好酒吞童子在这里，他便吩咐酒吞看管妖界。酒吞点点头说成，只要有酒喝。他走了有两天，虽说处理的不是什么大事，但也不是什么小事。他去找云外镜。毕竟属于同族，若落在人类手中便多了没必要的祸端，他必须杜绝这种事。
之前收到鸟兜的消息，说在西边的城町有看到，几个妇女误以为是唐镜，每天都要揽镜自照一番，觉得自己一天比一天漂亮。其实那只是她们的错觉。云外镜本身是由镜妖所变，镜面即其身，镜纹即其肌，躯常变，形不定，时圆时扁。他乔装成农家跟她们交换了物品才得已拿回来。
一块勾玉，换一面镜子。若她们知道这块勾玉不过是一枚石头，会不会就地砸碎？不过等他在反省的时候，他已经回到山上了。刚一站定就吓一跳，酒吞那个家伙搬了山上所有的酒，大家都喝得酩酊大醉，笑女在边上笑个不停，笑声直升天际。
喝酒的包括狼族那个首领，不知谁把他请到了上位去，那是以前自己坐的位子。只见他的长发不知何时散落了下来，前发微长遮了眼，透出几缕青色甚是碍眼。他怔了一怔别开头，却又见前不久给他传消息的鸟兜正扑扇着大翅膀跟那个人干杯，一饮而尽非常豪爽。
舌长婆在这时扯了他袖子，说首领我建了个旅馆你要不要来？她指的是森林深处那个影影绰绰的建筑。他无奈，好歹也是对付人类的把戏，这会儿想拿我来当试验品么？舌长婆佝偻着腰猛咳嗽，开始跟他说起那个首领的事。
“银时……”
被注意到了，那人步了过来，因为微醺走得摇摇晃晃，所以为了不分神就将全副注意力定在他身上。他有点不自然，舌长婆说了什么完全没听进去，只觉得这个人太过大胆竟敢直呼自己的名字，目前能唤的只有山姥而已……
思绪未断，整个人就被抱住了。果然一被近身就能闻到狼类独有的味道，还有浓烈的酒气。他被大力推得后退了几步撞上大树，恼羞成怒的他正想狠狠给这个人一个教训，就听到对方在他耳边低低地说：“言灵咒……竟然是你……安倍那个混蛋……”
“什么言灵咒？”
“坂田银时……”
“喂，别凑上来。”
“你很甜么……”
“你在说什么傻话……喂……唔……”
全体妖怪都吓呆了。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这副场面，连醉倒在地上的酒吞童子也爬起来撑着手肘，幸灾乐祸地直笑。妖怪首领没面子了，被一个狼族的首领亲个正着，而且半天没想起要反抗。还是那舌长婆大叫着说：“谁让首领你没听我说话！”
“……”
舌长婆心里就纳闷了。这首领坐在树上在想什么呢，叫半天也没反应。因为常年待在山里她造个幻象引来的都是小妖怪，对此她真是郁闷透顶。偏偏那些小妖怪一颗心跟豆腐脑似的，受点打击就呜哇哇泣不成声了。
舌长婆啧有烦言，望了眼大树，见没有木魅。捣鼓间觉得是不是可以先去逛一圈，这转身就见着把玩着烟杆的山姥。山姥一手环胸，一手执着烟杆往嘴里送，一口一口那是抽得舒畅无比。她也看到了舌长婆，一条大概有一尺半的舌头晃来晃去，舌苔呈黑青色。舌长婆旁边的树上则坐有一男子，单腿半屈，单腿跨下，瞪着头顶发呆。
山姥叹口气，冲舌长婆道：“找他什么事？”
“有东西要给首领。”
舌长婆亮出手里的事物，那是一张四方折叠好的纸，纸料不错，还染有朱色。看来这就是人间常说的「陆奥纸」，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山姥，也还是首次窥见。她接过，说由她来递交，便遣舌长婆下去。舌长婆正有此意，就收了收舌头飘走了。
徒留原地的山姥将这张纸左右翻看了一番，淡道：“银时，大天狗的信。”
“嗯。”
“你真要上京？”
男人已经回过神，再没去想种种跃上他脑海的画面。他今天披了件外衫，长长的衣摆处绘有杜若，那是很好看的白底蓝花纹样。他攥了木刀着地，收入刀鞘，扬了扬眉：“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山姥恨恨地看着他。于她来说，她巴不得这个人是一时冲动。“为了一个人还是为了一个妖族，你得想清楚。”
男人笑：“我喜欢主动哦，老太婆。”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