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回来(1 / 1)
第二日,晞苧早早的醒来,她仍不能下床,只是靠着梨语服侍,梳洗整理了一番,穿了外衣,隔着屏风等着秦明铮前来。儿子并不在她身边,他醒来之后就被带去奶娘那边了。因此秦明铮若是来也会是先到隔壁房间看过孩子后,才会过来。秦家有多重视这个孩子,她是知道的。
她看着屏风上繁复的山水,心中纷纷扰扰不知思绪在何处。一会儿想起儿子熟睡的面容,一会儿忆起生产当夜可怕的梦境,一会儿猜测这样匆匆忙忙将她带到将军府是为何,可这房间布置得与她府中卧房一般无二,明显是早已备好,又是什么原因。
巳时左右,秦霜来报,秦明铮已至门口。
晞苧忙让梨语帮忙再次整理了仪容,并让秦霜请了他进来。
“孩子挺像子竣小时候,你们想过名字没有?”秦明铮坐下了喝了一口茶道。
“暂且没有,还请叔翁赐名。”晞苧想起之前以为孩子不会来得这么快,每日的二人世界过的幸福甜蜜,没有想过孩子名字这问题,等到知道有孩子了,两人又处在冷战时期,怎么可能有心思一起探讨名字,后来,那人走了,每日的信中都是让她不要生气了,然后逗她开心的一些东西,想想,他们还真不是称职的父母啊。
“秦家到他这一辈,辈分属景,‘日出有曜’,‘曜,光明照耀也’,便犬曜’字吧。”秦明铮道。
“谢叔翁。”晞苧从这个名字中感觉到了秦明铮的一些想法,‘景者’,日出京之上,‘曜者’,‘光耀天下’,他们也许不会再蜀州待太久了。
“三日前,也就是你产下曜儿的那日,子竣与部下失去了联系,下落不明。此番,我将你接入将军府中修养是因我府中比你们守卫更森严,更能护你们母子周全。”秦明铮转了话题,解释将她接来的原因。
“什么?”晞苧失声叫道,难道她那天的梦是真的,是在预示将要发生的事情。“叔翁,夫君他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叛乱不是已经平定了吗?”
“子竣几日前来信,他正亲自带领人马前去拦截,往燕京方向潜逃的余孽,一路到太州府外,有人前来接应叛党,他人手不足,退入长岭暂寻掩护时与护卫失散。我已派人前往救助,只是只能暗中搜寻,才至于今日未有音讯。若有消息,我会派人来通知你。你先休息罢。”说罢起身往外走去,这几日来因着秦子竣的失踪,派出寻他的人一直未有回复,许多后续事情不得不重新安排。
“叔翁,不知晞苧能否借阅书房中的书籍?”晞苧有些六神无主,一瞬间似乎又有什么念头攥住了她,不行,她要想办法为在外的秦子竣做些什么。于是叫住了正往外走的秦明铮。
“可。”秦明铮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
秦明铮走后,她望着深紫色的帐顶,这里的所有都和他们在府中装饰一模一样。连这紫色的床帐,她还记得是他和她在撤下婚帐后,一起挑的颜色。子竣,你一定会好好的,你怎么可能舍得我和孩子。只要你好好的回来,我什么也不求了。当初有多恨他骗了她,如今就有多后悔没有早一点点原谅他。
***
等待的日子实在太过难熬,之前的晞苧还有一封封信件为寄托,还有对他归期的期盼。而如今,未知的结果让她陷入了巨大的恐慌,整夜整夜地睡不安稳,那个浑身是血的秦子竣总是不断地以各种方式出现在她梦中。
晞苧不愿在府中坐以待毙,让梨语去寻了长岭的地理志来。她要一条条地梳理凌决山的出山之路,即使只是通过纸上谈兵的方式。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她的丈夫决不可能会被一座山打倒,他一定会找到出路的,而她,就是要依靠夫妻间的默契去找那些秦子竣选定的路线,让人前去接应。
长岭,是位于太州府西南部的一座山脉,整体呈西北—东南走向,当初他们相遇的西山便是在山脉的中部偏北处的一座主峰。
晞苧在太州府时也耳闻过这座大燕境内中部最大一座山脉,还因传说山中有山神显灵而对这座山脉产生了兴趣,翻阅过一些前人关于此山的著作。只是那时纯粹是随性所至,也并没仔细记忆过,依稀记得书中对此山的评价是“既陡且峻,九州之险也。”
她一本一本地打开那些相关的地理著作和游记,查看有记载的每一座村落分布,每一条溪流走向,猜测他可能会选择的路线。既然这许多日叔翁派出的人马都没有找到他,也为躲避追杀,他必然是走的那些人迹罕至而又不至于寸草不生的地方。
条路线被她标注在梨语找来的巨幅地图上,再一条一条地排除已被搜索过的地方,最后挑选出了五条最有可能的路线托梨语告诉了秦明铮。
秦明铮看到被详细说明的五条路线,心里对那个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倒多了几分佩服。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刚生完孩子又听闻丈夫失踪的消息后,还能保持这样的镇定,还能想到行之有效的办法。假以时日,这个小姑娘必将成为子竣的助力。
秦明铮立即又派了一队人沿着晞苧画出线路前行。
五天之后,秦子竣被找到了,来人来报时,晞苧刚哄睡了小儿,正在抄写《地藏经》希望感动菩萨保佑她的夫君早日平安归来。因此,当守在门外的梨语大声道:“夫人,公子回来了!”时,她手心一松,整只笔掉在了雪白的宣纸上,染出一团乌黑。
她急忙道了声:南无阿弥陀佛,菩萨恕罪。拿起笔搁在笔架上,唤进梨语为她更衣,她要前去看望夫君。
“夫人,您还没出月子呢!可不能见风!”梨语匆匆拦下她。
“没事的,我就去看看他,马上就回来。”晞苧执意前去,她实在是等不及了,这么多日的煎熬,她一边处在惶惶的担忧与恐惧中,一边自我安慰着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如今,人终于是回来了,她恨不得立刻飞到他房中,怎么还能拦着不让她去!
最后,秦明铮派人将一顶密不透风的小轿直接抬入房中接了晞苧去。
秦子竣现在所在的院子离晞苧并不很远。晞苧却觉得这一路的时光太过漫长,手心中全是冷汗,想象不出将要见到的他会是何种模样,肯定瘦了,憔悴了。
浓郁的草药味弥漫了整间屋子,晞苧刚被梨语扶出轿子,冷不丁被铺面而来苦涩刺鼻的味道呛了一下,她轻轻咳嗽两声,唯恐吵到了室内的人,即使室内之人如今大概连天崩了也不会知道。
早有旁人在晞苧进去前替她撩起薄薄纱帐,她快步走了进去,一下子就看见了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人。如墨的长发披散在暗紫色的枕巾上,那双平日总是会带点笑意地看着她的眼睛轻合着,仿佛她一唤,他便能醒来,因着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色几乎与雪白的里衣融为了一体。本就瘦削的人,此时脸上更是一点肉都没有了。
晞苧心疼地扑上去,颤抖着手抚上他的脸。
“夫人,大夫说,公子伤在腰侧,只要熬过今晚,待公子醒来再好好养一段时间就无大碍了。”梨语从大夫处询问了秦子竣的情况,进来看见晞苧仍痴痴地看着秦子竣,连姿势都未变过,轻轻开口说。
晞苧愣愣抬头,似是回味了一阵梨语的话,才恍惚开口说:“今夜我就在这里歇息,你回去和奶娘一块儿照顾曜儿,他离了我只有对你们最熟悉,我要守着他爹,这房里药味太重不能让他过来。”
“夫人......”梨语欲言又止。
“还不快去。”淡淡地打断她,晞苧又转过头去,定定看着秦子竣紧闭的双眼。“我把孩子生下来了,叔翁说他很像你小时候呢。他可听话了,很少哭闹,而且一见到我就笑,你说他是不是知道我是他娘啊。你快醒过来好不好,来看看我们的孩子......”
待梨语带着陈仕进来为秦子竣再次检查病情恢复状况时,便看到晞苧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头枕在秦子竣的手臂处,似乎是睡着了。大夫诧异地看了梨语一眼,示意她前去叫醒晞苧。梨语摇摇头,低声想将大夫劝出去。她家夫人自知晓公子失踪后,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如今,能多休息一下也好啊。
只是他们刚转身准备离开,晞苧便醒了,她一下子抓住秦子竣的手,那真实的触感令她惊慌的情绪平复下来。
“夫人。”梨语见她醒了,上前一步唤了一声,“陈大夫来了。您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有陈大夫和奴婢在,我们会照顾好公子的。”
“没事,梨语。有劳陈大夫了。”晞苧微微欠了欠身,退开来,先问了梨语儿可还好,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她便把注意力全部投向正在为秦子竣把脉的陈仕身上,紧张地看着他的表情,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陈大夫,夫君他如何了”看到陈仕松开秦子竣的手,她连忙问道。
“夫人不必忧心,公子现在脉息平稳,只要今晚不发高热,往后调养一段时间,不要劳累,定是无大碍的。”陈仕看着憔悴的晞苧,突然向她作了个揖。“多亏夫人为将军找出的那五条路,我听闻,公子就是在那其中一条路上的山洞中被救回的。若是晚上几天,即便我愿殒身相救,怕也无力回天了。在此,多谢夫人了。”
“陈大夫万万不可。”晞苧吓了一跳,连忙道“这本就是我身为他的妻子该做的,陈大夫如此说来,倒叫晞苧感到惭愧了。我今夜愿守着照顾夫君,陈大夫可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还请细细说与晞苧。”
陈仕本是想再劝说晞苧还是好好休息,她自己都一副憔悴的模样,怎么还能照顾人呢。可晞苧执意请求让陈仕无法。只得将注意事项一一说与了晞苧,还与她分析了最坏的情况发生时,救急的事物该如何做。晞苧听得很认真,并让梨语拿来了纸笔,将它们都记了下来。陈仕此时也是真心觉得这个小姑娘,他家公子啊,抢得值了。
幸运的是,秦子竣除了半夜小小地发了一下烧,被每隔半个时辰就为他试一次体温的晞苧及时发现,立刻按陈仕所说的方式为他降了温后,就一直平稳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