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1 / 1)
白色,蓝色,白色。
高速掠过的气流在伊角的耳边尖叫。
置身于蓝色海洋与白色云朵交错相映的纯净高空,他甚至在一瞬间开始走神:世界是这样开始的吗?行走于水上的灵又从何而来?
强烈的漂浮感令他感到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气球,漂浮在这个世界的上端,而无法完全沉入它——但他仍将不得不拯救这个世界。
他在空中抬起左手臂,瞄准直升机:一条末端系着带倒钩的鱼叉从袖中无声地发射,带着20英尺长的钢线。鱼叉飞过了起落架上方,又被地球重力拉了回来,绷直的钢线碰到了起落架,猛地一折,
在上面绕了好几圈。
伊角很快地感到了自身的重量。他下落的速度被猛地止住了。
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十余英尺长的钢线抵抗着重力与拉力在一点点的缓慢地收回。
伊角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滴在他的脸上。他抬头向上望,是他左臂上被子弹擦伤的地方,有血液正在渗出。
十英尺、九英尺……起落架的距离离他越来越近。
茫茫大海正在他脚下,仿佛凌空凭风而行。
然而这一切并非浪漫,狂暴的气流与冷酷的低温正让他渐渐麻木了所有的感觉神经。
时间为海风所凝固。
仿佛梦境之中,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抬头。是和谷。
这个搭档兼死党的家伙正悬在不远处的另一根绳索上,朝他挥手,大笑:
“喂,
伊角,
你的样子不错,真象天行者卢克,太帅啦。”
另一边,坐在起落架上的进藤光笑嘻嘻地比出了大拇指,然后向他伸出了手。
亲昵地,叫他,“ISUMI!过来我这边啦~”
幻觉。
他轻轻的对自己笑了。然而,这是多么温暖的幻觉。
只不过,死者已逝,而生者还需继续前行。
刺耳的吱吱声突然消失了。钢线在还有5英尺的地方停止了回卷。
是什么地方卡住了吧。
他漠然地看着,好象与他无关。
是的,太冷了,比小时候被生生抛入冰水的人体极限测验还要难以忍受。
仿佛被冻住的大脑,再难集中精力进行思考。
被狂风吹拂的此刻,茫茫的天地间只剩了他一个人。
他又感觉到自己已被世界遗忘。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尽管从出生那一刻起,有关他的一切就从来不乏别人的关注:铺天盖地的报道,花样迭出的
测试,无尽无休的争议,
以及暗流涌动的军政两界……
但没有人真正关心他——
数据所不能记录或者考察的,实验品的想法和感受不存在任何一点价值。
——“他”和他们,是不同种的生物。
即使最后从研究所中逃脱,他的身上,依旧打着制造品的标签。
所以,大多数时间里,他只能独自面对自己。
独自微笑,独自悲伤。
这么想着,似乎觉得,有点累了。
那么,如果这里放开了手,会不会比较轻松呢?
这个危险的念头一冒出来,便极具诱惑力地盘踞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只要松开手的话——
手指仅是那么微微一动,他再度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
张扬的金发仿佛回忆的潮水,袭上他的眼睛。
顿时世界上别的什么都不见了,只余他的笑颜:
“伊角的话,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加入S.A.S的呢?………………我猜哦,肯定是为了世界的
和平~~哈哈!”
而此刻,冻到青白的唇,
不由自主地,对着一个不在眼前的人,低语出那个从来不曾说出的答案。
不,不是的。
我只是,想保护你所爱的世界……
朝着少年的幻象所伸展的右手,缓慢而坚定地抓住了钢线。
细细的钢丝勒进去,割开,疼痛感仿佛都变的迟钝了。
最终,他攀上了起落架。
将身体隐藏在收回的浮筒后面,他避开了强气流的冲击。
然后,用牙齿帮助右手撕开了衬衣,包住了受伤的左臂和割破的手。
知觉与冷静重新占领了上风。
他又恢复成那个伊角了。
寒冷与幻觉一起悄悄退去。
光,和谷,死在他手下的那些变成僵尸的昔日好友和同事。
一个个鲜活的影象在他眼前闪回,闪回,淡化。
他对着那些逝去的幻像微笑。
他的笑容如同一个全身心活在回忆里的人,在虔诚地欺骗着自己。
那个人在期待着他,而他一如既往的,不能逃避。
“伊角,那边就交给你了哦。”渐渐远去的声音,飘散在呼啸的风声中。
他轻轻闭上了眼,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他在心里说:“我明白。”
机舱内的人并未发现直升机上潜伏了敌人。
而且,还是他们刚才想解决掉的那一个。
关闭的医护室的门重新打开了。
穿着白衣笑容甜美的护士小姐向塔矢亮弯下腰去。
“塔矢博士,您醒了?”
塔矢亮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什么都没听见的漠然表情。
“您…现在感觉如何?需要——”
“刚才很吵。”他突然打断了她。
护士小姐的笑容依然甜美:“对不起,有突发状况,已经处理了,请您放心。”
塔矢亮抬起眼睛,第一次看着她:“你们把他杀了。”
“确实如您所说。我们别无选择。”微笑仿佛是一副刻在她脸上的面具,丝毫不为任何事物所动。“请您配合,我们不会对您造成任何伤害。”
亮别转头,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从来都是如此。
他的人生习惯了被人安排,被人命令。
除了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日子……
HIKARU。
短短三个音节,击中了他的心脏。
立即塌下好大一块。
被重创而再也无法重建的心之所,彷徨着不知所措,犹如午夜突然惊醒时,不知身在何处的迷惘。
但,这不重要了。
他已经什么都失去。
一无所有的,只拥有那个名字。
他也都不要了。
他可以不用想起在什么地方得到过爱,也不用去想在什么地方失落了爱。
孤单,一人。
过去,到现在,
甚至未来。
都可以这样。
至于他将去什么地方,要见到什么人,做什么事,他也不再去关心。
那已经,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