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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再见江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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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立絮语。

[直到再一次见到江诺,我才明白我的人生并不是一场需要上帝记起并救赎的等待,我的人生,同样也是一场需要被别人宽恕的等待。

那个女孩,我十三岁遇见的那个天使,教会了我温暖和爱,曾经在我的世界里充当着星辰和太阳一样的存在。然而她的世界,被我的母亲用魔法冰冻成了永远的南极。]

下午一直打游戏到天黑,韩冬和丁胖照例是一行人中最活跃的,李睿和顾思言兴趣不大但技术都不是一般的好,乔落只顾着和他的新女朋友调·情说笑。

舒立第一次来,技术严重不过关,在顾思言和李睿的双导师指导下打得差强人意,紧张得冒了一额头的汗。

天黑时分,众人决定去附近一家纸上烧烤烤肉。一行人又分两批打车过去,顾思言、丁胖、舒立三个人在后面,一下车,舒立便看到了倚靠在店面旁边的江诺。

妖娆性感的黑色短裙,挑染的墨绿色头发,足足十厘米细长的高跟鞋,指尖袅绕青烟的女士香烟。

她的妆容并不夸张,甚至淡雅,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踢脚,轻蔑慵懒的神情像极红灯区招揽客人却又自命清高的风尘女子。

十七岁的年轻女子,招摇起来却是别人望尘莫及的美丽。

舒立怔在原地不能动弹。

这是江诺吗?是的,前几天自己还在乔落的生日聚会上见过的,那次她还穿着简单的校服,一转身却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多久不见了?那时自己不过九岁,还在读小学六年级,那时她也不过读初一,乖巧如小兔一般的小女孩,转眼间如破茧的蛹蜕变成了美丽的蝴蝶。

妈妈卷走了她爸爸所有的钱财,她一定恨透了自己吧。

心里顿时慌了,想赶紧逃,找个地方躲起来,奢望着这样就可以免掉所有的罪恶。

然而江诺抬头看见了他,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欣喜地叫出声:“粒粒?”

小时候,她总这样叫他,高兴时叫他粒粒、粒小弟、小米粒,不高兴的时候就叫他舒立。

舒立还没反应过来,江诺已经稳稳地踩着高跟鞋走到了自己跟前,瞪大眼不敢相信,随即爽朗地笑着揉他的头发:“粒粒,真的是你!我多久没见到你了……你离开的时候我读初二,嗯……六年了。”

突然地拥抱住他:“六年了,再遇见你真好!”

六年了,遇见你真好。

也曾想过重逢,也曾想过再遇后的情景。曾经脑海里上演了许多遍的斥责和辱骂并没有发生,而是一个惊喜的表情、一个温暖的怀抱。

心很难过,却不是为自己,怀里这个看似改变了许多的女生原来还是和当初一样单纯,自己该是欣慰还是担忧?

另外两人也纳闷地顿在原地,丁胖看见舒立伸手环抱住那个女生,小声地咬耳朵:“这算什么?青梅竹马再度重逢然后死灰复燃一发不可收拾?”

顾思言美目懒散一转,若有若无看一眼舒立,移步往里走:“多管闲事,不如以后去当娱记吧。”

“哎……”丁胖从后面赶上来,不死心地问:“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哦,我知道了……你不是嫉妒舒立了吧?”

顾思言拖着悠长的语调:“是啊,我嫉妒~”

坦诚得让丁胖瞬间很挫败。

韩冬几人早已点好了菜等他们,见两人进屋不见舒立,不由好奇道:“唉,酥酥呢?”

他原本想称呼舒立为“舒舒”,但鉴于容易跟“叔叔”混淆,于是他自作聪明地叫他酥酥。

顾思言沉默入座,丁胖兴奋地将刚才所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众人立马七嘴八舌地讨论开。

韩冬表示很向往:“青梅竹马分隔数年再度重逢,心心相依旧情不变,坚贞不渝的爱情啊。”

丁胖拽文:“简直就是翻版‘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乔落很直接:“那女的好看吗?”

李睿看顾思言板着脸,本来想调侃他几句,想想还是算了。

乔落的新女友用手托着小巧的下巴,眼睛溜溜转:“舒立吗?啊,我觉得他长得超可爱哎,包子脸看起来有点像本乡奏多。如果他有女朋友的话,最好是活泼一点的小女生,舒立有点闷,是吧?”

“哈哈,其实你不用羡慕他,你也长得挺可爱的。”韩冬笑着接口。

乔落不知和丁胖交头接耳什么,正哑然而笑,全然不管他的新女友。

顾思言倒了杯饮料轻啜着,偶尔抬眼看一下门口。

舒立终于进来了,却是一个人,众人好整以暇准备取笑他,却发现他眼角红红的像是哭过了,顿时噤声。

韩冬起身拉过身边的椅子:“酥酥,来这里。”

舒立情绪明显失落:“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说完便呆呆地坐着沉思,周围人说什么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装了肉和菜的盘子被推倒了自己面前,舒立抬头,顾思言眉目淡淡看不出情绪:“少吃点,一点都不吃,晚上该饿得睡不着了。”

舒立举起筷子吃了几口,然而嚼完了吞进肚子后也没品尝出是什么味道。

顾思言忍不住加快脚步,已经甩了舒立很长一段路,可是舒立还是慢悠悠地走,丝毫没看到自己的异常。

终于忍不住停下来等他,心底不知何处冒出来的烦躁:“走快点好不好?神游天外思考什么?”

对于从小和别人冲突成家常便饭的舒立来说,听到这句话后根本不用大脑思考就能条件反射地反驳:“我又没让你等,你自己走啊。”

顾思言停下来,生气地瞪着他几秒,然后转身利索地走掉了。

舒立看着他走掉的背影,心里觉得很委屈,原本糟糕的心情因为顾思言的不耐烦简直加速度膨胀。

他推门进屋,舒芷柔正坐在床上边看电视边绣图,那是最近几年刚兴起的一种手艺活,闲着没事的妇女甚至女孩子们都喜欢这种细致不费力的活。

古代的女子留很长的头发,总花上半天的时间来盘复杂的头式,有人说这样是为了打发漫长的岁月,这样想着真是觉得又美丽又哀伤。

女子似乎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总愿意把精力花费在这种分分秒秒的磨蹭中,仿佛在她们看来,生命简直无穷无尽了。

“我今天……看到江诺了。”

舒芷柔迷茫地抬起头来:“啊,谁?”

舒立倚靠着门,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沉默地进了自己的屋。

舒芷柔见他走了,大声问道:“谁呀?说话也不说完就走……”

舒立苦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多么期待看到,当母亲听到这个名字时的多余表情。

哪怕内疚、哪怕惊恐、哪怕悲痛,可唯一不是怔忪疑惑。

他多想理直气壮地告诉她,那是姐姐,曾近跟在你身后追着你叫了一年妈妈的姐姐啊。

可是他想,舒芷柔一定会说:“我记得我只生过你一个。”

这就是母亲让他极度敬佩又恨到极点的地方。

她总能这样坦诚,坦诚到没心没肺,让人恨得牙痒痒。

他抱着腿缩在床上,想起白天江诺抱住自己时萦绕的香气,精致的妆容。

他有些害怕,在他的认知里,十七岁的女孩子不该是这样的。十七岁的孩子应该穿着普通的校服或是不显眼的便装,不会烫头发也不会化妆,更不会穿吓死人的细高跟,十七岁的女生,就该像尤悠一样,简单朴素有点自己的小固执,不会圆滑总感到窘迫,真实得像我们的小时候。

一瞬间,所有那些几乎被他抛弃遗忘的罪恶又瞬间回归在自己的身上,像一层薄薄的密不透分的保鲜膜,将自己包裹成茧。

这像罪责,像轮回,他和母亲,终究得为他们的贪婪付出代价,这是征兆,这是预示。

他觉得害怕,负疚感终日如影随形,他没法感到轻松,没法不去害怕。那种消失了很久的想逃亡的念头又开始萌发,并且越来越强烈,如果现在不逃掉,等到以后,就会掉进更深的地狱。

我欠了母亲什么?要把一生都陪葬给她?

与我无关,与我无关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人,要不劳而获些什么,我无罪。

可是……我是母亲养大的,她手上沾满了罪恶的鲜血,而她用鲜血将哺育长大,我有罪,我是罪恶的化身。

是的,我是魔鬼,是罪恶,我有罪,而我,却还在无耻地想着逃逸。

舒立无力地倒在床上,他想着,自己又懦弱了,又一次哭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腕,看着那些青色的血管发呆,想象着刀片划过,鲜血流淌,生命的结束不过刹那,心脏一阵抽痛。

许久,他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右手紧紧握住左手腕,蜷缩着身体,被子却还整齐地摞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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