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 26 章（1 / 1）

就在顾麻生刚朝荼冥挪了半步的时候，一道刺眼的白光突然自前方冲了过来，他不自禁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等那刺眼的光华逝去，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一望无际的海边，月牙形的海滩边上有几条被拖上岸的渔船，更远离沙滩的地方有零零散散的房子，有几家烟囱里冒出了些许炊烟，那些多少都有些破旧的房子前几乎都挂着渔网，有的人正在补渔网。正值夕阳西斜的时刻，半截通红的太阳从海平线上露出来，在深色的海面上拖出一条随波浪摇曳的红影，轻如薄纱的火红色晚霞飘缀在天边。

顾麻生从来没有见过大海，顿时觉得心中万千感慨，低低念出，“海水无风时，波涛安悠悠。”

“这是那蛇妖的记忆。”荼冥面对这能将无数文人墨客胸臆中伟大抱负的翻涌之气的景象却仍然一副很淡定的模样。她化成了凡人的模样往村子走过去，又是那个什么都不太有所谓的淡泊仙人，仿佛刚才那彷徨无助的样子只是顾麻生的幻觉。

顾麻生愣了愣，跟了过去，心里有隐隐的失望。他怅然若失的走着，没留神到前面有一块石头，快要被绊倒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要惊叫出来，没想到自己的脚竟然穿进了那块石头，一个踉跄，站稳了。

仿佛世界观受到了冲击，顾麻生一脚踩在石头里不敢动，抖着嗓子叫，“仙人，小生把石头踩坏了！”

荼冥回过头，扬了扬眉，道，“哟，不好，这石头以后恐怕都得跟着你了。”

顾麻生顿时大惊失色，难以想象自己的脚上长了这么大一块石头一瘸一拐走路的模样，冷汗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逗顾麻生这书呆子一点意思都没有，无聊的恶趣味没有得到满足的荼冥重新转过身，继续向前走着，边走边说，“这里是蛇妖记忆里的场景，换句话说，我们现在等于出现在过去，自然是没有实体的，身体能穿过任何东西，这里的人也看不到我们。”

第一次体验没有实体之感的顾麻生小心翼翼的抬起脚，将自己的脚从石头里拔了出来，土鳖的发现这还挺有意思，又重新将脚踩进那块倒霉的被他踩来踩去的石头里。再抬头时，荼冥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果然在沙滩上没有留下一点脚印。他连忙把脚□□，小跑着跟了上去。看着前面荼冥削瘦背影，他想起荼冥凡人时的经历，觉得心上难过，情绪又低了几分。他想了想，快走了几步，走到荼冥的右后方，几乎能与她并肩的位置，悄悄垂眸就能看到她眉尾那颗鲜红却细小的痣。

仙人当时一定是很害怕绝望的吧，所以选择了那么决绝的方式。唉。

想得太入神，一口气就真的叹了出来。荼冥转头看了他一眼，扬了扬眉，刚想问他一副低眉顺眼悲春伤秋的模样是想要干嘛，却好像感应到什么似的，停住脚步，转身往海的方向望过去。

一下一下温柔拍击着海岸的浪潮似乎将什么从海上推了上来，那东西被海浪不住向前推搡着，终于卡在了柔软的沙上，没有再挪动位置。

“书生。”荼冥唤了一声还在出神往渔村方向走的顾麻生，向那个停在岸上的东西走了过去。

顾麻生没有听见荼冥叫他，自己走了老远回过神才发现荼冥不见了，转了一个圈才看到荼冥站在金光闪闪海边的白色身影。连忙跑过去，还没和荼冥说上话，就看到了荼冥低头在看的东西，不禁啊了一声。

那是一个木盆，里面用红色的布严严实实裹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奶娃娃，看样子还不足一个月大，眼珠乌黑，两颊肉嘟嘟，十分可爱，正欢快地吮着自己的手指，嘴里不时溢出一两个模糊的咿呀单字节。

“是从海上漂过来的。”荼冥道。

任谁此刻都该明白这是个被抛弃的孩子，顾麻生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面庞，觉得可怜，就要伸手去抱那孩子，双手穿过孩子的身体的时候，吓了一跳，才想起来自己碰不到这里的任何东西，连忙将插在人家孩子身体里的手收回来，心里怪怪的，下意识搓了搓手，干干道，“谁家父母这么狠心，自己的孩子都不要。”

“唔，你仔细看看这孩子的眼睛。”荼冥平淡道，一点没有和顾麻生谴责那对无良父母的意思。

顾麻生看了荼冥一眼，有些奇怪的俯下身子去看孩子的眼睛，认真看了半天，惊愕的退了半步。

孩子的瞳仁深处淡淡的泛着点金色，而且和普通人浑圆的瞳孔不同，反而是上下两端有些尖的椭圆状——不像是人类的眼睛。

“这是……”

荼冥点点头，“这是那蛇妖小时候。那蛇妖乃人妖混血，是半妖，因而初生时有人的模样……有人过来了。”

顾麻生也跟着望向渔村的方向，看到一个人影正向这边奔过来，速度很快，几乎像是一眨眼就来到了顾麻生的眼前。顾麻生还不习惯对方看不见自己这件事，见那人眼看着就要穿进自己的身体里了，连忙退了两步，将原来的地方让给那人。这么近的距离，很轻易就看清了来人的相貌。

来人模样粗犷，国字脸，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唇丰厚，肤色因常年出海打鱼而晒得黑红，卷起的袖子下露出粗壮的小臂，骨架奇大，虎背熊腰。这个汉子扭着眉头盯着那孩子看了看，便将那个木盆抱在怀里，四处看了看，面色凝重的往村子去了，速度同来时一样快。

荼冥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大汉的背影。那大汉小臂上有着大量奇怪花纹的刺青，乍一看像是什么具有特殊意义的图绘。的确是有特殊意义，那是个封印，用来封印血液中特殊力量的，恐怕这个大汉并不是个普通人类，不是妖类也跟这个蛇妖一样是个半妖。那这个大汉带走这个孩子是想要做什么？

一旁心思单纯的顾麻生还在感叹世上还是好人多，那大汉虽然长相怪凶的，可心地却是相反的十分善良，可见以外貌来判断一个人是不对的。他高兴道，“看来这个孩子有人照顾了。”此刻那蛇妖还是个无害的婴儿模样，他便把他当成个普通孩子，并不与梦境外那水桶粗的巨蛇联系到一起。

“事情没那么简单。”荼冥懒洋洋道，又往渔村方向走过去，“随着年龄增长，孩子身上蛇的特质会越来越明显，那时候，恐怕想要生活在这渔村里就不是什么易事了。”否则，他们也不会遇到那能完全变成蛇形的蛇妖了。

仙人小跟班顾麻生立刻跟上，担忧道，“那怎么办？”

“这里是记忆，是已经发生的事，我们不可能改变过去的事，所以，不怎么办。”荼冥没什么情绪的道。

顾麻生只好安静的跟着，想了想，又跑到与荼冥齐肩的位置，小心翼翼观察荼冥的态度，见她没什么反应，便装作很自然的模样一直走在她身旁。两人像傍晚时分来到海边散步的老夫老妻，此刻散步结束，要回家的模样，悠然向渔村走过去，

二人背后的太阳已经完全落在了海面下，红彤彤的天渐渐阴暗，刚才还灿烂的红霞此刻已成一片片只能看到轮廓的阴暗云形，整个岸边都暗了下来，渔村里一幢幢房子也跟着变成了暗色的阴影，仿佛潜伏着的怪物，等待猎物上门，随时会扑出来。

那大汉名唤杜攻，娶妻林氏已有三载，一直没有子嗣，那日捡了蛇妖回家，林氏表面没有什么芥蒂，但自己的肚子始终不争气，便也不好表现什么，对那蛇妖不算太坏，可能因为性格刚硬内敛，也看不出他对蛇妖太好。杜攻为那蛇妖起名杜己。

日子一直过得很平常，除了不仔细看就看不出端倪的眼睛，杜己一直和渔村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光影转换，时光匆匆而逝，杜己日日长大的情景在荼冥和顾麻生二人眼前走马观花一般的过，转眼杜己已由一个襁褓中的婴孩成长为半大小子。杜攻却一早就告诉了杜己他是他捡来的孩子，也只让杜己直呼他的名字，唤柳氏姨娘。杜己还小，不明白捡来的孩子怎么样了，也不晓得去追问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一日，因一个孩子说谁敢从那悬崖跳到海里，便认谁当老大。所以杜己与村子里的一干孩子们爬上了海边一个不高的悬崖。几个孩子都是淘气的年龄，但毕竟是孩子，站在悬崖边上，向下望着凶猛拍打石壁发着咆哮声，泛着白沫的海水，都不自禁胆怯，平日里一个胆子大过一个的，此刻都没了声音。

别说这些孩子了，顾麻生斗胆从悬崖边上向下望了望，都险些吓得从悬崖上跌下去，他咽了咽唾沫，默默从悬崖边上向里挪，庆幸自己的镇子没有悬崖，没有那样的小伙伴。

这时候，站在孩子们最后面的杜己站了出来。杜己身上另一半的妖血属于蛇，蛇能游水，杜攻担心他接触了水之后属于蛇的那一部分血被激发出来，从此收不住人形，弄出个蛇尾蛇鳞出来，在村子引起恐慌，不能再在人的村子里生活，便从小勒令他不准碰海水，因此杜己并不会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