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白玉笛（1 / 1）

洛舒在发呆。

说发呆也不准确，事实上，他只不过是一直一直看着手中那个一寸来长的小小的白玉笛。

洛家作为周朝的名门望族，能入得他眼的，无不是雕工精致亦或者韵味卓绝的玉器珍宝。而手中这个小小的白玉笛，虽说材质不凡，然而雕工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他回忆着当日的场景，有些好奇谢雨华对这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玩意珍之重之的态度。

或许是因为叶离的嘱咐？他沉思道，那为什么叶离要将它送给他呢？

百般思索不解，他也不再深究。修长的手指拈起小玉，笛置于眼前仔仔细细地打量。

严格上来说，这根本算不得笛子：仅仅在其上刻出了三个笛孔，而非普通笛子的七个。笛子内部粗糙得很，更是证明了制作者的水平并不高。然而笛身棱角处圆润光滑，想必是长期娑磨而致。除此之外，尤其让他在意的，便是笛尾部透出的不正常地淡淡的红色，像是化开的胭脂，透出诡秘而诱人的意味。

他微微有些愣怔，像是记忆中某根弦被触动，发出低不可闻的清响，却又在顷刻间归于沉寂。

“在想什么呢？”一只手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面前，一把将小玉笛抢去，与此同时，秋陌归调侃的话语飘入他耳中，“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入迷。”

他淡淡道：“不过是几日前的玉笛，看得认真了点，算不得什么入迷。”

秋陌归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笛子，对此嗤之以鼻：“得了吧，这话你糊弄别人也罢，还以为我辨不了真伪？也不知道从哪里养来的习惯，就不能老老实实承认么？”不待他接口又扶额而叹：“算了，我跟你废话什么。”

说话间手一偏，小玉笛游鱼一般从指缝间溜过。洛舒神色骤变，急急去接，可远水不解近渴，哪里来得及。眼看着玉笛便要粉身碎骨，秋陌归却不慌不忙地提了提手，光华一闪，玉笛已止住了下坠之势，被洛舒夺入手中。“瞧瞧你那吹鼻子瞪眼的样子。若笛子真碎了，你莫不是要吃了我？”

之前那片刻，他平白升起滔天的怒意，如今冷静下来只余下了不明就理。他淡淡垂眸看着安安静静躺在他手心里的玉笛，不明白为什么会在他心里激起如此的波澜。

得了他冷眸冷眼的秋陌归无趣地摸摸鼻子：“罢了，问了你也不会说。之前的事算我不对，姑且陪个罪好了。”又凑近一点：“你得改改这性子。”

洛舒没理他诚意缺缺的赔罪，收妥了笛子，方才看向秋陌归蹙眉道：“刚刚那是什么？”

“新得的耍子，”秋陌归得意地摊开手，一根细细长长的线在他面前晃了晃又消失，“不过……你不给我看笛子，我也不给你看。”转了身，四处打量，“你家那朵蔷薇花呢？怎么来了这么久都没见她？”

“大约还在休息。”

“真是可惜。”秋陌归遗憾地摇摇头，拿起桌上摞得整整齐齐的一叠道临纸，随意翻了翻，“是这个？好多啊。”

“恩，”他解释了两句，“礼部的户籍记载整理的差不多。不过，云州的手实、计帐太过繁杂，只整理了渐黎城附近的。”

“多谢了。”秋陌归由衷道，又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莫非你这半月一直在整理这个？”见他答了是，则一脸混合了可惜、浪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训斥他说：“劳逸结合啊！就算你不觉得无聊，也稍微考虑一下谢雨华那个丫头啊！”又抚额长叹：“十多天就只能待在这个小院子里，睁眼闭眼都是你这张脸……”

“这倒没有。她找碧儿、小计的时候多些。倒是你那边，”他看向秋陌归手中的文书，神色担忧，“皇命不可违。”

“知道了，知道了。”秋陌归满不耐烦地摆摆手，“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今天天晴，带她出去走走。”他一边说一边离开，才出了门，又不放心地探回半个头来，叮嘱道：“一定要去啊！”

洛舒应了一声。

————————分割线什么的好傻————————————

秋陌归这一走，寸光阁内便顿时冷清了下来。

日头已升得老高，他思忖着向阁外走去，又在快走到门口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寸光阁作为书房，除了临窗置办了张楠木桌外，靠书架的地方亦摆了一桌一椅。他近日事务繁杂，涉猎颇杂，不知不觉中竟在那桌上摞了一尺来高的书简。

他想想又折了回来，果不其然地在书卷中找到了那朵蔷薇花。

桌上被清开了一小块空位，谢雨华趴在几本横七竖八的抄本间睡得正香，依稀可见臂弯下“起居注”、“年表”、“××疏”的字样。那些关乎国运的笔墨被胡乱充作了枕头，枕在白嫩的手臂下，充实了少女的甜梦。

秋陌归说得没错，她确实是极美的一个女子。

眉如叠黛，肤如凝脂，乌黑的长发瀑布一般搭在米黄的薄衫上，垂落于地，拖曳成一地迤逦。嘴角微微上扬，噙着一分笑意，露出右颊上浅浅的酒窝，漾出几分甜美的意味。平日里，她很少有这般静下来的时候。或嗔或恼，或叉腰或跳脚，或抱拳而立或朗声大笑。英气而秀挺的眉总是扬得高高的，毫不掩饰地展现主人的喜怒哀乐。鲜活、夺目，是让人无法忽略的存在。就连他都渐渐难以移开目光。

然而，面前熟睡的女子却并不一样。或者说，平日里不怎么显的一丝丝不和谐感，由于谢雨华难得的安静而被放大、凸显了出来。他默默思索着，在触及那个答案时无意识地皱起了眉。

太素了。

像是一幅画，笔酣墨饱，最是上好的工笔，却偏偏不染胭脂、不点朱砂，硬生生少了三四分的颜色。缺了那一分的至矣尽矣，让人不住地叹之挽之。

“对于女儿家，美丽带来的往往并不是那么美好的记忆。”低低地，他重复着记忆中模糊不清的话语，想了想，伸出手敲了敲桌子。

熟睡中的女子蓦地惊醒，直起身来。在一瞬间，他确信他对上了女子清醒冷静地眸子。然而短短一瞬之后，眸光重新内敛，回复到迷蒙初醒的状态。让他几乎以为之前只不过是他的错觉。女子揉了揉迷蒙的双眼，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消除困意，方才懒散地打了声招呼：“哟，早啊~”

“早。”

书脊压出的红印布满半个脸颊，而谢雨华却全然不觉。洛舒唇角微扬，却是自己都没能察觉的真心实意的笑意。

这一趟……似乎会挺有趣的旅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