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浪漫(1 / 1)
应广延心里有事,喝酒喝得又猛又急,即使在酒桌上锻炼出了好酒量,最后也难免一醉。
应思有些心疼,可也知道他需要发泄一下。
她爸一直是个要面子的人,而今天又是在她面前,就更要维持自己的形象了。即使他什么都不说,她也能懂得。
如果他不喝醉,心里再难受也不会表现出一分一毫来。
应思不想她爸强忍着。
可是看着应广延一杯又一杯地喝五十多度的白酒,她又没办法不担心,只好跟着喝。卫暮劝也劝不住,最后只好去电磁炉上煮了解酒汤。
应思他们父女俩的酒品倒是都差不多。
两人闷不吭声地喝了几杯,酒意上头,一人一张大红脸,然后就开始啰啰嗦嗦地说起一些陈年旧事来。
应广延说起他刚刚懂事,到处打工的苦日子里遇到的人和事。应思就在一旁嘀咕她小时候跟人打架的事,缠着爸妈带她出去玩、因为她摔跤差点铁钉划到脸妈妈被爸骂了一顿的事,还有她跟卫暮的一些事情……
卫暮听得有些哭笑不得,可是跟酒鬼根本没什么道理可讲的。他就坐在一旁,因为应叔叔的往事而叹气,又因为应思说得小时候的糗事而默默笑几下。
两人说着说着又自动自发地开始喝酒。
没多久就撑不住了。
应思根本没吃饭,应广延还吃了半碗面,喝了大半碗的面汤。饭碗一放下,应广延突然往椅背上一靠,长叹了一声,手遮住眼睛,老泪长流,“一晃眼,就那么多年了啊!”
应思还在一旁:“爸小时候也很喜欢跟我玩飞飞,后来我都五六岁了,妈说我很重她都抱不动,爸还是一回家就把我抱起来,送到半空再接住……有一次太用力,一下把我扔出去掉在了麦垛上……”
应广延低沉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倦意:“我们怎么就走到了现在这一步……我到现在都还记着,十九岁那年,她才十八,我什么都没有,她也跟着我回了我们那穷得叮当响的山窝里……每天搓草绳卖几分钱,给我买烟抽……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怎么就……”
应思:“妈那时候可喜欢做很稠的那种米汤吃,里面放盐放白萝卜条,闻着很香……但是我不喜欢吃,因为太烫了,最上面一层凉了,下面还是烫嘴……一不小心就把嘴里烫起泡……我又吃饭很快,经常被烫,可讨厌了……”
两人前言不搭后语,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半天,应思的眼眶也微微变红,应广延眼泪止都止不住。
最后都忍不住跑去洗手间吐了两次,才渐渐安静下来,开始昏昏欲睡。
卫暮给他们一人喝了一碗解酒汤,免得睡醒起来头疼欲裂。然后先将应广延搀回了他自己的房间,大概是吐过之后酒意淡了些,解酒汤也起了作用,应广延身体一沾床,就自己脱了鞋子,歪倒在床上,连头带脸全都让被子盖住。
卫暮想了想,将垃圾桶放在床头,然后慢慢出去。
再去一看,应思已经完全醒了——她天生酒量好,而且醉得再狠,只要一吐立马就会醒酒,更不要说卫暮还让她喝了解酒汤。
这一转眼的功夫,她看上去已经跟没事儿人差不多了。
“思思?”
应思站起身,冲卫暮笑了一下:“嗯,我没事。我爸睡啦?”
“对。我们……”卫暮指了指桌子上的剩菜。
“这些啊?明天早上再收拾吧,刚开始你不也陪我爸喝了不少酒么?我记得你的酒量可不怎么样,就别撑着了。我们泡个脚,洗洗睡吧,明天睡醒再来收拾这些。”应思站起来,脚步有点不稳地往洗手间走,“反正我爸喝醉了,肯定一觉睡到□□点,我们早点起来就好。”
卫暮赶紧过去扶住她:“你慢点,别摔了。”
应思家的卫生间很大,她坐在一旁,卫暮将大脚盆拿出来,装了热水,两人围坐在一起,将脚都放了进去。
应思低头盯着水面,一下一下用脚底去搓卫暮的脚背,忽然乐不可支地笑起来:“卫暮你看看你,脚都没有别的男人那么豪放哎,看着就跟女生一样。”
毫无防备的卫暮呛咳了两声:“你怎么又说这个……”
“别人不可以说,我可以啊!”应思抬起头来,理直气壮地说,“你也可以说我男人婆女汉子、没一点女人味嘛……我不会气你的。”
“……这样互相攻击很好玩么?”卫暮不解道。
“哪里叫互相攻击了,开玩笑而已。”应思耸耸肩,继续踢他脚,“你今晚睡哪里?书房?我先说好,我的床本来就是双人床,被子也有多余的,我不介意你跟我一起睡的哟。”
本来两人的双脚同处在温热的水中,她的脚一直在自己脚背上蹭来蹭去,已经让他很有些把持不住了。又突然听到应思大剌剌地说起晚上在一张床上睡,卫暮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思思……”
“你怕睡一起会把持不住?放心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一起好几年了,你爸妈和我爸都知道我们的事,我保证我爸早上如果发现你跟我睡在一起,他不会揍你的。”看卫暮脸红,带着三分酒意的应思兴致更好,笑眯眯地继续逗他,“哎,你说你都已经二十好几了,一个大男人,难道真什么都不懂?没有人拉着你看过什么什么动作片吗?”
“思思!”卫暮忽然板起脸,很严肃地说,“你是女孩子,不要这样跟男人说这个,即使是我。被人知道我是无所谓,可你会被人说闲话的。”
“……”
应思觉得自己被打败了。她瞪了卫暮一会儿,发现他还是跟最正直的老师一样,完全没改变的意思,她无力地低下头,冲着卫暮摆了摆双手,“行行行,你赢了。不跟你玩了,你自己睡书房的小床去吧你。”说完又带着一点恨铁不成钢似的用力搓了几下脚,直接拿出来用毛巾擦脚了。
“你慢慢泡着,我先去洗脸刷牙。”
卫暮又埋着头洗了一会儿,也擦干了脚站起来。
应思已经摇了几下头,往自己房间走去。他跟在后面不放心地看着,见她进了房间坐在床上,他又走过去,“思思你头不晕?不难受?要不要再喝一碗解酒汤?还是我倒杯开水给你?”
“我困了,不想喝水。”应思歪在床上直接开始脱衣服。
卫暮想也不想就打算转过身去,可是转了一半,他忽然又停住,想起来应思刚刚在洗手间时说的话,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转回来看着。
“我还是给你倒杯水放在床头吧,你晚上口干了可以喝一口,等下我去给应叔那儿也放一杯。”
“随便你啊……”应思躺倒自己盖好被子。跟她爸一样,她也是被子一扯,连头带脸地全都蒙得严严实实的,猛一看上去还挺吓人。
卫暮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放好,出去倒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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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心情发泄了出来之后,第二天应思和应广延的脸色都很正常。
两人还说了几句话,早饭后应广延说是出门有点小事,应思就打算跟卫暮一起到处逛逛。她跟卫暮也很久没有这样悠闲地呆在Y城了,这里虽然不大,但却是他们上小学初中的地方,留下了许许多多的回忆。
走在街上,不管看到什么都会觉得很熟悉很亲切。
那些小吃店,卤肉店,文具店,那些报刊亭,书店,租书屋……无一不承载着应思和卫暮的童年。
甚至连那些老板都还认得他们,记得他们的脸,看见了虽然叫不出名字,也会笑着点点头,寒暄几句。
应思跟卫暮走到小学旁边的小超市门口,忽然站在那棵玉兰树下笑了起来。
那玉兰树是他们四年级的时候移栽过来的,那时候还很细小,现在已经长得有碗口粗了,枝叶也茂盛许多。
旁边挨着不远就是一棵枫树,非常粗壮,枝桠斜伸出去,几乎遮住了一半路面。
应思站在玉兰树那里嘿嘿笑起来。
看到她笑,卫暮立刻就明白她在笑什么,他也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有点窘迫起来。
“你现在还敢爬树不?”应思吭哧吭哧笑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那时候玉兰树刚刚移栽过来没一年就开了花,那还是应思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这么白的花,觉得很漂亮,每天路过都盼着它掉下来一片花瓣她带回家夹在书本里做成标本保留起来。可是盼来盼去它就是不掉,一向没什么耐心的她就急了,想去摘一片花瓣下来。
可是那树很小,根本爬不上去。
只能爬旁边的大枫树来够那朵花。
她刚挽袖子开始爬,卫暮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叫她下来,说是他替她爬,替她摘花。
后来花当然没摘成……卫暮压根不是个会爬树的人,硬要逞强的结果是爬一半上不去下不来了。最后掉下来砸倒了逞强来接他的应思,两人摔成一团。
笑倒一旁大片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