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父女（1 / 1）
应思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妥协。她只是没心情跟卫暮吵架而已，也不想对无辜的他发脾气。现在能这样不带任何目的，不会伤害她的人，大概也知道爸爸和他了。
她出门在小区里坐了一会儿，就想到一个办法。如果奏效，也许可以让姑父一家再也不来。
虽然他们家都厚脸皮，不可能永远不上门，但就像奶奶那样彻底撕破脸，不是过年都不走动，她也还算满意。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总能摆脱掉这些人的。
不过这事儿还得奶奶帮个忙……还有另一个不是很熟的远亲要帮下忙。
应思边想边出了小区往外走，她对C市还不是很熟，也没打算到处乱跑，可是出了门在小区大门外的喷泉那儿就看见了应广延，正坐在喷泉边侧脸看着远处车来车往的马路。
他穿一身灰色的衣服，那件休闲上衣稍长，还算修身，阳光灿烂，明朗的光线下他的背影显得很有男人味，有那种独特的成熟男人的魅力。
应思站在那里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大步走过去叫：“爸爸！”
应广延闻声回头，看见应思奔跑向自己的样子，他笑着招了下手，“思思。”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在耀眼的阳光下笑着的爸爸，让应思从心里觉得温暖，忽然就想到了小时候他收电费时，将她扛在肩头走过一户一户人家的画面。
那时家里还没搬到C市，整个村子都穷，条件很差。
可是爸爸还是会尽力给她买一些玩具，那个绿色的上发条的青蛙、那些彩色卡片、那些五颜六色的西瓜泡泡堂、大包的饼干……
据说是因为在应思之前，肖志兰就生了一个女儿，因为是第一个孩子，特别得年轻的爸爸喜欢，几乎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但是后来那个姐姐在两岁时得了肺炎，那时家里条件不好，村子里也就是些赤脚医生根本不懂太多。拖得久了，那个孩子就那样没了。
直到应思长大后听爸妈说起她的姐姐在他怀里没了呼吸这事儿，她爸还会禁不住红眼眶。所以一年后生了应思，应广延觉得她就是以前那个孩子又回来了。
对她疼宠得厉害。
就连奶奶都看不过眼，觉得又不是个男孩，那样宝贝干什么。应广延只是听听就算，该怎么宝贝应思还是怎么宝贝她。
她小时候只有做危险的事情回家会被爸爸罚跪，其它什么事，就算奶奶或者妈妈要打她，她爸也会拦着。后来出去打工一去就是大半年一年的，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应思抱起来玩飞飞。
将她一次又一次抛在空中再接住。
应思每次都笑得很大声，应广延也就跟着笑。
应广延最早的时候在工地、工厂、车厂什么地方都打过工，重活累活都干过，什么苦都吃过。硬是让家里的条件一点点好起来，原本瞧不起他们家穷的人，后来全都恨不能巴结他们应家。
在应思的心里，她的爸爸一直是一个英雄，无所不能，世上没有什么能打倒他。
可是当她从十九岁跳到23岁时，却突然发现，爸爸被打倒了。从他十九岁就跟着他一起苦过来的妈妈背叛了他。
她简直不能相信。
却又不得不信。
脑海中的念头随着无数画面一掠而过，应思气喘吁吁地站在应广延的面前，弯下腰扶着膝盖喘气：“呼……爸、爸爸，你怎么在这里……”
应广延站起来很细心地将旁边的位置擦了擦，然后带着一丝责备地说：“思思你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跑这么急干吗？爸就坐在这里，又不是不等你。”
应思摆了摆手没有说话。因为她过来后就发现了，这会儿的人总是能不动就不动，能坐着就不站着，所以身体素质才会这么差，跑这么几步路就喘起来了。以前她可是很爱动很爱跑步做运动什么的，平时跑个一公里一点反应都不会有。
她也没料到现在身体这么差。
好一会儿才歇过来，应思挨着应广延坐下，笑眯眯地抬头看天，“爸，今天天气真好啊。”
“是啊……”
应广延也学着她的动作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
“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说话了，爸。”应思一边说，一边一只手抓住了应广延的手，用力地晃呀晃的。
那只大手比她宽厚结实温暖太多，好像很久以前懵懵懂懂的时候，那种觉得爸爸是个不可战胜的英雄的感觉又回来了。应思比划着爸爸比她长很多的手指，心里在大声说，那个决定真是再正确不过了！
不珍惜她，不珍惜爸爸的人，她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低自己去求？不是说要自己拼命去求的东西，就算得到也没有任何意义吗？
就算没了她，他们还是一样能好好生活下去！
她还有爸爸，还有卫暮。
“是啊，你上大学后就不常在家啦……爸每天也都要出门，就算你在家时尽量推了应酬，咱们还是相处的少了很多。工作后，你来了C市，爸还是习惯呆在Y城里。虽然也就半个多小时的路，但却感觉见的越来越少了……思思，时间过得真快啊，好像爸才一个眨眼，你就从那个在爸手心里捧着的小丫头，变成了比爸还高的大人！你真的长大了！”
应广延说得无限感慨。
这些年他做了很多事，对的，错的，必须的，不得不做的，不必要的。最遗憾的就是渐渐跟女儿不像以前那么亲近了。她这样亲昵地跟他紧挨着坐在一起，握住他的手，笑弯了大眼睛跟他说话，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已经久远的记不清了。
而近两年，他已经变得碌碌无为，成为了年轻时的自己看不上眼的那种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再看到年轻得像初升的太阳一样充满朝气的女儿时，他忽然就觉得有些不敢再面对她的笑脸了。
他……他知道自己让她失望了。他对不起她，没能一直成为她的骄傲，让她可以像小时候那样，跟老师提起她的父亲时小脸上满是骄傲自豪。
于是，他看着她大学，实习，毕业，找工作……
她渐渐不来亲近，少见他，他也不像以前那样会打电话给她，也不再故意跟妻子说女儿不亲他了不孝顺他了，然后听妻子跟女儿打电话时转述他的话。
时间一转，就到了现在。
如果可以，他多想回到二十岁的时候，就算那时候日子过得很苦，他每天都累得想死，可躺下时心里却充满了干劲。
听到应广延的话，应思鼻子一酸，心头无数情绪翻涌。她高高地昂着头看天空，好久说不出话来。
感觉到那阵哽咽过去，她才拿开半遮着眼睛的手，用力地点头，大声说：“对啊！爸，我还记得爸年轻时候很帅很好看的样子，一转眼，你就变成个充满魅力的大叔啦！”
“哈哈！魅什么力？”应广延大笑起来，“我女儿都快要出嫁了，我当然要老了，不老不成了妖怪？”
“哪有。”应思也一点不羞涩，坦然道，“卫暮至少还得再等两年吧，我可没打算这么早嫁。”说完自己先笑起来。
果然应广延佯装生气地瞪她一眼：“哪有你这样说话的，没个女孩子的样子！”然后又认同地说，“你是还小，再等个三四年就刚刚好了。”
应思哈哈大笑地靠在爸爸宽阔的肩膀上。还说她不知道害羞，结果他接了一句话就往后又挪了两年。不知道卫暮听见还笑不笑得出来？就算不愿意，他也不会违背爸的意思吧？
爸爸果然还跟以前一样，从来没有变过。
只要他们的父女感情没有变，其它什么都不是问题。
应思忽然坐直了身体想，要不要就趁现在把事情告诉爸？可是气氛这么好，他们两个心情都是前所未有的好，如果说出来，不管怎么样，爸肯定笑不出来了吧？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缓一缓，先把别的事情搞定再说。
“爸，你怎么坐在这里？”
“刚从外面办事回来经过这里，看到不少人都在这儿晒太阳。我也好久没这样了，一下就想在这儿坐一会儿也不错，就坐着了。”
应思坐直了身体，很认真地说：“爸，你这样辛苦我看着很心疼的。咱们不要管姑父家那么多事行不？咱们是亲戚该互相帮忙没错，可是也不能没完没了没大没小地管啊，各家有各家的日子要过，你总不能替他们家揽下所有的事情吧？”
应广延的笑容一下就没了，疲倦地叹了口气，“思思你长大了。”
“是，所以我觉得，爸你该享我的福了，不要这样操劳自己。你的胃病犯了还吃药呢，整天出去喝酒怎么行？再说，姑父家是过不下去了，你不帮不行了吗？人家说借钱是救急不救穷，我觉得帮忙也是一样的道理，爸你说呢？你想想，要是咱俩换一换，现在是你看着我这样，你能不管不说吗？”
应广延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