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兰城(1 / 1)
关扬没有回答,他在思考。真实情况看上去就如他们分析的一模一样,但心中总有一丝莫名的不安,总觉得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见两人都不说话了,土地婆这才看着两人,缓缓道:“看样子你们都差不多理出头绪了,我也没什么能帮助你们的了,天就要亮了,你们回去吧。”
关扬闻言,透过门缝向外一望,果然看见外面一线灰白。不由得大为惊奇,不知不觉间几个时辰竟就这样过去了。
土地婆已经下了逐客令,半躺在木**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说了大半夜的话,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闭上眼睛的时候显得异常的安静,安静得好像不是在休息,而是已经彻底死掉了。
关扬和宁无双对视了一眼,慢慢站起,冲土地婆抱拳鞠了个躬,然后走出木屋。
刚走两步,土地婆忽又睁开了眼睛,看着关扬道:“等等。”
两人立马又停下,看着土地婆。
土地婆的目光落在关扬脸上,感觉格外的亲切温和,像母亲的手在抚慰脸庞,关扬心中顿时涌出一股难以言表的酸涩与温暖。她的声音也更加的温柔:“你叫什么名字?”
关扬下意识就说出了名字:“关扬。”
土地婆居然露出一个十分放心的微笑,让关扬感到格外纳闷。她接着转头看向宁无双,以同样的态度问道:“你呢?”
宁无双道:“我叫宁无双,是关扬的好朋友。”
土地婆笑着点点头,将目光移向关扬,然后停留在墙壁上的某一处。
两人循着目光望去,正好看见挂在墙上的那只残破的八爪银钩。
土地婆道:“我最后请你们帮我一个忙,你们帮我把这只八爪银钩交给一位故人。”
关扬犹豫着将八爪银钩取下来,小心地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似惋惜又似不解地道:“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土地婆叹了一口气,道:“我只能告诉你们,这是他在最后一次与人打架时弄的。”
这个他指的当然就是土地爷。
关扬几乎想都没想,就接道:“对手是巫木蓝?”
土地婆听到这三个字再次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眼睛也紧紧闭上了,过了许久才开口:“没错,就是巫木蓝,那一战他虽然没有死,却已经和死了没什么两样了,只可惜,最后他还是死了。”
再次回忆起痛苦的往事,使她看上去极为悲伤。说话的时候她手里握了一只杯子,这个时候,杯子已经裂成了几片,但她还是紧紧抓着,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杯子已经快碎成渣了。
宁无双总能在关键时候问出关键的问题,比如他这时候问:“你那个故人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土地婆摇摇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我也不知道故人在哪里,不过我知道另一只八爪银钩就在她的手里。”
*
晨曦像亮剑一样割破云层,从天际上撒射下来,落在人的身上有点冰凉的暖意,射在新鲜翠绿的草叶上,折射出淡淡的晶莹的光。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鲜活与充满朝气。这无疑是一个很美好的清晨。
树林里,关扬骑马慢吞吞地走着,宁无双跟在后面,两个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没过多久,他们便穿出树林,踏上了一条坦途。
宁无双骑在马上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道:“看来事情比我预料的要顺利多了。”
关扬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道:“哦,什么事?”
宁无双笑道:“当然就是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我本来还以为要见土地爷得费不少功夫呢。”说完觉得不对,又立即改口道:“土地爷虽然不在了,但土地婆是一样的,而且看上去她比土地爷还好说话。”
关扬道:“可是有一点你就不觉得奇怪?”
宁无双疑道:“哪一点?”
关扬道:“就是这个土地婆。”
宁无双道:“是挺奇怪的,可我觉得她不像是假的。”
关扬道:“可是她一直对自己的来历避而不谈。”
宁无双忍不住要为她辩解道:“或许她有自己的苦衷呢。”
沉默了半晌,关扬突然道:“最好是这样。”
宁无双一愣,一夹马肚子赶上关扬,看着他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想的那样。”
关扬无奈道:“可是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说的那样啊。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一说你就来劲。”
“你……”宁无双一急,再看时关扬已经一溜烟儿跑远了,只好赶紧策马追上,连连大呼:“竖子站住!”
两人一路策马疾奔,到达兰城的集市也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虽然是早上,但大街小巷早已是行人密布,叫卖声不断,街道两旁的各类店铺也早早地敞开大门,将自个儿门前打理得干干净净,积极迎接新的一天。
相比之下,关扬忽然不甘地发现,清风镇上的人有点懒。
一路上,见的最多的是背刀挎剑的武林人士,其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
两人身上穿的还是之前那一套黑衣,又骑着马,这样走在大街上,难免显得有些突兀。不过如今是特殊时期,江湖中人一向有些千奇百怪的癖好,这样一路走来居然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
到了万宝斋,宁无双熟门熟路地从一扇小门绕了进去,连马都没有下,刚一进门,后面立马有人上去关上了门。
早有下人上前牵住了马,指引着两人往后院走去。
宁无双看上去心情十分愉快,欢快地道:“总算是回来了,我都快想死这里的满汉全席了。”
关扬道:“不过三四天而已,不至于想成这样吧。”
宁无双道:“我在一个月前去了江南,不久前才回来,直接就去了清风镇,今日才回兰城,你只顾在小酒楼里当你的小伙计,哪里知道我挣钱的艰辛。”
这时,一个下人走过来,恭谨地道:“东家,已经派人去前面请掌柜的了,您是先用餐还是先沐浴?”
宁无双首先问关扬道:“你说呢?”
“我无所谓。”关扬漫不经心地道。他的注意力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转移到了一朵花上,那是一朵红色的四瓣小花,开在院子里的一个小花圃里,同样的花其他地方还有几棵。
宁无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吩咐道:“准备两桶热水,送到我们俩的房间里,让华掌柜不用太急,半柱香后再到书房去找我。”
那人一一应了,快速跑开了。
宁无双走到关扬身边,看着那朵小红花道:“你很喜欢花吗?”
关扬的目光依然黏在那朵花上,道:“谈不上喜欢,却也不怎么讨厌。”
宁无双更加奇怪了:“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它看?”
关扬又看着它一会儿,然后伸出胳膊,撸起袖子送到宁无双眼前。那本是一条很年轻很健康的手臂,现在上面却冒出了一个个小小的红点。虽然不多,但无疑十分惹眼。
关扬叹气道:“看来我跟这花八字不合。”
宁无双却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盯着他的手臂上下左右地看,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关扬脸一沉,抽出胳膊甩了甩,不客气地道:“你赶快把那花给我拔了,不然我就自己动手。”
宁无双笑着道:“这可不行,这花不是我的。”
关扬怀疑地看着他:“你的地盘还有不是你的东西?”
“当然,”宁无双道:“这是华掌柜养的花,华掌柜这人很大方,你想要什么东西一般就会给你什么东西,但惟独不能碰他的花,他的花就是他的心肝宝贝,你要是碰了就会跟你拼命。”
关扬不禁问道:“连你也没有碰过?”
宁无双道:“没有。”
关扬只得服输,道:“我一定要见见这个华掌柜,看他是不是长的像朵花儿一样。”
宁无双笑着道:“你绝对不会失望的。”
走了几步,关扬忽然道:“那花可以不用拔了,不过关于这一点,你得替我保密。”
宁无双点头微笑道:“我明白。”
每个人都可以有许多缺点或者癖好,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有一种人却不可以有。因为他们过的是刀尖舔血、如履薄冰的生活,每一个小缺点、小习惯,都有可能会成为别人手中杀他的利器。
杀手的生存状态有三种,一种是杀人,一种是被人杀,另外一种是——睡觉。
而关扬,大概是天底下为数不多的,用睡觉的时间来喝酒吃肉的杀手,所以他活的比别人恣意快活。对他来说,每一天都是一个新的开始,都是一段新的冒险。况且生活总是需要冒险的,年轻人也总喜欢冒险,所以他总能体会到与众不同的滋味。
关扬喜欢冒险,但他并不是不珍惜生命,相反,他十分热爱自己的生命,所以才会那么竭尽全力地去享受它。因此大多时候,他绝对不敢打着旗号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也不想因为任何理由让他的敌人有机会对付自己。
他是一个对自己的人生很负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