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 49 章(1 / 1)
晚上回到宿舍,是执勤的班主任替芮忱说了好话,宿管阿姨才让他回宿舍的。班主任把他放走以前,交代他明天写一份检讨,送到办公室。
其他人都睡下了,芮忱轻手轻脚换了拖鞋,走进洗漱间却看到黄重阳和庄亚宁待在里面说话。推门的一刻,芮忱愣住了,他们两个也很惊讶。
“你回来了啊?”庄亚宁意外极了。
芮忱莫名其妙,“不然呢?”
“就……以为你借宿在外面什么的……”庄亚宁起身给他让出了浴室门口的路。
他摇摇头,低头看他们在写东西,“干吗呢?”
“检讨啊。”他撇嘴指了指坐在板凳上耷拉着脑袋的黄重阳,小声说,“被小孙发现了。”
“说什么呢?!”黄重阳醉醺醺的,闻言突然大声嚷嚷了一声。
庄亚宁吓得捂住了他的嘴巴,“祖宗,你可别再乱叫了。”
芮忱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写检讨,他挠挠头发,酒气有些上来了,说,“我先洗澡。”
但他们两个人在外头,并没有认认真真写检讨,芮忱洗完澡出来,还看到他们在小声低语。
黄重阳回头茫茫然看着他,对芮忱疲惫地笑了一笑,“困了没?坐下聊聊?”
芮忱之前和齐骧说话,弄得头都疼了,现在又是要和他们谈心的模样,他内心挣扎了一番,才找了张板凳坐下来,“聊什么?”
“没什么。”黄重阳淡淡一笑,“随便聊聊。”
“行,你们说到哪里了?”芮忱一边擦头发,一边问。
庄亚宁看样子也是头疼得厉害,揉着太阳穴,说,“就说发现微博上有一群得了艾滋的GAY,在互相讨论形婚和约炮的事。”
芮忱一下子愣住。
“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黄重阳的检讨写错了字,不得不又换了一张新的信笺,“自己得了病,不知反省也就罢了,还堂而皇之地跟女人结婚,到处约炮传染给别人。”
“之前我是听说过,形婚的女人在丈夫艾滋死了以后,发现自己也得了病,当时已经怀有小孩了。”芮忱抿了抿嘴唇,如果是有这样一类人存在,导致其他人厌恶同性恋,倒是情有可原的了。他叹了口气,问,“怎么说起这个了?”
庄亚宁朝黄重阳那儿递了个眼神,“齐骧啊。”
经过今天的酒,黄重阳和齐骧说得上是和解了。但芮忱始终不忍见齐骧一天天被巨大的压力继续碾压下去,他看看他们两个,问,“如果是我。如果是我喜欢男人,你们会不会也把我赶出去?”
黄重阳抬头看他时,目光就带着责备,仿佛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会吗?”芮忱还是问。
庄亚宁注视着他,良久,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说,“芮忱。我知道你觉得这样做对齐骧很不公平。对于这一点,我们也是心知肚明的。但是……那种感觉很难说明白,你懂吗?”
“就像一个人,杀了一个人。死的人是我的至亲。”黄重阳认真地说,“我希望那个人被千刀万剐,我希望他死。并不是被枪毙或者什么,是让我亲手杀死他。我知道杀人是不对的,但是我心里过不去那道坎。你明白吗?”
芮忱摇头,“难道这两者是一样的吗?”
“对我的意义来说,是一样的。”黄重阳看了庄亚宁一眼,解释道,“齐骧,或者说何瑞。他们对我来说,是不合理的。如果男人喜欢男人是合理的,那兄妹呢?直系跨代呢?”见到芮忱眉头紧皱,他进一步说,“他们同样也没有伤害到别人。甚至于什么?婚姻是为了让两个人结合,成为家人,那么本来就是至亲的人,他们的相恋你能说是什么过错?大家都是关起门来过日子。会祸害到社会吗?因为不会,就应该要接受这样的设定吗?”
他揉了揉太阳穴,被说得无法反驳,叹气说,“我还是刚才的问题。如果是我喜欢男人,那么被请出宿舍的人就是我了,是吗?”
黄重阳紧抿着嘴唇,转头看了看庄亚宁,考虑了一番以后说,“起码我接受不了。但其他人我不知道,如果他们可以,那么就是我出去。”
“芮忱。”庄亚宁说,“同性恋是没什么错,但这类人是少数,这是事实。就像压力一定的时候,受力面积小,压强就会大一样。更何况,他们的名声真的未必好。”
芮忱想不明白齐骧,就如同齐骧难以忍受他一样。他知道,其他人不喜欢或者不接受齐骧,都有他们的道理,可每当看到齐骧一个人,芮忱都会想起他和自己说过的话。
期中考试那段时间,芮忱时常做那个梦。梦境未必是完整的,偶尔是坠落的瞬间,偶尔是红色,偶尔是高楼上呼啸而过的风。为此他便没有办法安心睡觉了。
他索性在熄灯之后看起书来。
庄亚宁在物理冬令营开始以前,兴致一来跟大家一起去打篮球,结果毫无经验的他受了伤。伤筋动骨一百天,不得不住院休养去了,空出来的床位暂时出让给叶骞。宿舍里一时多了一个新的室友。
叶骞之于全班同学,就是吉祥物一样的存在。有他在宿舍里,其他人有了逗弄和疼爱的对象,反倒是暂时不会动不动就言语攻击芮忱。
冬天又要到了,北门那儿多了新鲜的冰糖葫芦。
黄重阳出去上网回来,会给芮忱和叶骞都带一串,熄灯以后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吃冰糖葫芦,顺便说说跆拳道的事——叶骞得知芮忱会跆拳道,就报名了他正在学习的那间道馆,每周都会和芮忱一同去学习。
叶骞开始变声了,看他为自己的嗓音可恼的模样,芮忱偶尔会想起先前自己变声,齐骧给自己准备热水。那时他手指抚过自己喉结的动作似乎还记在皮肤上,痒痒的。
下午考完数学,芮忱回教室拿放在置物柜里的手机,没想到却看到齐骧坐在座位上背英语语法。他手边放着半块面包,埋着头,完全没有注意到教室里进了人。
一直以来,遇到考试周,教室里都是被搬空的。所以会在白天考试结束以后回到教室里自习的同学比较少,要等到晚自习开始,才会陆续来人。芮忱到的时候,教室里只有齐骧一个人。
“不吃饭吗?”芮忱拿了手机,走到他身边问。
齐骧一开始没有抬头,一直到芮忱又问了一次,他才惊得整个人要跳起来。
“不用这么大动静吧?”芮忱自己都被他吓到了,但他看到齐骧额头上的汗珠,原先的笑就跟着消失了。
他脱力笑了一笑,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过来拿手机。”芮忱看他整张脸都苍白得像纸张一样,关切道,“休息一下吧。去吃饭?”
齐骧摇摇头,“明天理综,我题型还没做完。”
他拿出校园卡,“你去领牛奶吗?帮我领一下吧。”
芮忱皱眉,“你饭都不吃啦?”看齐骧没说话,芮忱拿过卡,把他拉起来,“走,先去吃饭。”
“我数学考砸了。”齐骧挣脱了他,苦着脸说,“最后的证明题没写完,好像有两道计算题还算错了。”
“那也不能不吃饭啊。”芮忱看他这个时候额头上还在冒虚汗,皱眉道。
齐骧看了看他,把校园卡收回,重新坐了下来。
芮忱无奈看着他,想了想,说,“你要看书,也不急着这一时啊。先跟我去吃饭吧。”
“芮忱,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吗?”齐骧不耐烦地抬起头,说。
他面色一敛,没说话。
“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感觉。因为你永远不会有我现在的焦虑,就像我不会像你过得那么轻松一样。”齐骧长长舒了一口气,放弃了什么似的,“你自己去吃吧。”
芮忱沉住气,一时间竟然想不到要怎么反驳他才好。他抿了抿嘴唇,说,“不然这样。你跟我去吃饭,回来我帮你再刷一遍考点和重点,这样行了吧?”
齐骧笔锋一顿,抬头说,“我今晚要通宵。”
他看着他,“我奉陪到底。”
“芮忱……”他忍无可忍,再度放下笔,没想到芮忱却先一步把他拉了起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芮忱松开手,“不用说了。先吃饭吧。”
拖拖拉拉一些时间,到了食堂不剩什么吃的了。好在同时也不像刚开门时那样人满为患,他们买了两份套餐,张望了片刻就找到了座位。
没想到旁边座位的两个同学也是高三的,吃饭时候说起了下午的数学卷子。芮忱拿饮料时看到齐骧停顿下来的筷子,自己挑菜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齐骧惶惶然回过神来,发现芮忱正漫不经心地挑着饭盒里的菜,问,“你不吃茼蒿?”
“啊?”芮忱看看被自己一根根挑出来的茼蒿,闷闷不乐道,“阿姨给我的,说是最后剩下的了,白送的。”
齐骧笑得很疲惫,“阿姨看你长得帅吧。”
芮忱撇撇嘴,继续把茼蒿挑在一边。他想了想,还是拿过饭盒盖,把蔬菜放到了外头。
“其实你不吃的话,可以给我吃。”齐骧说。
芮忱意外地眨了眨眼睛,看到齐骧表情平静,似乎在说着什么很平常的事。但他转而一想,好像也真的是平常的事。“那给你吃。”芮忱想着,饭盒推到了他的饭盒旁边,把茼蒿都挑到了他的饭里。
齐骧拿着筷子在一旁等,“完了吧?”
芮忱低头仔细翻找混在鸡蛋和牛肉里面的青色,一言不发。
“你一点都不吃啊?”见状齐骧无奈地笑道。
“不吃啊……”他果然又发现了残余的两根茼蒿,连忙也放进了齐骧碗里,松了一口气,说,“终于可以安心吃饭了。”
齐骧惊讶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下筷。
“怎么了?”芮忱看他不吃饭,“还是你其实也不吃茼蒿?”
他摇摇头,看着芮忱单纯的目光,突然噗嗤一笑,“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