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 38 章(1 / 1)
不过几站公交车的距离,便又是另一个世界了。
冬日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得人皮肤发白,也卷来浓浓的倦意。芮忱坐在咖啡店靠窗户的座位上,沙发柔软而舒适,他眯着眼睛望向外头人来人往的街道,打了个呵欠。
仿佛听见了齐骧的笑声,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扭过头来,果然是看到齐骧笑了。
芮忱懵懂地望着他藏在光背后那双明亮的眼睛,问,“笑什么?”
“没。”他向前倾了身子,端起面前的咖啡杯,“你好像一只猫。”
“这样?”芮忱趴在沙发扶手上,还是看着窗外出神。过了一阵子,芮忱忽然想起来,直起腰来说,“要不要去书店?你不是跟你爸爸说,是要出来买书的吗?”
闻言齐骧撇撇嘴,倒是怪起芮忱来,“要不是你不打招呼就来了,我才懒得说谎。”
芮忱不知道他这话究竟是要去买书还是不去,困惑地看看他,把提拉米苏端起来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咖啡店二楼信号不好,特别是靠窗的位置,手机完全进入了无服务状态。起先他们不知道,就这么坐下来了,后来发现这个弊端,却也是不愿意再去别的地方了。
周末的午后,却只有零星几个人。有人只是喝着咖啡发呆;有人手边放一杯咖啡,对着手提电脑工作;有人轻声细语,不论谈论的是什么,声音都是温柔的。
阳光中飞扬着若有似无的微粒,轻轻旋转飘落,泛着白光。
芮忱放下蛋糕,眼睛忽然被角落里的一道光刺到,循着光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一位年轻的女士正握着杯子和她对面的男士说话,一垂首便是带笑的婉柔。
她中指上的钻石戒指在阳光下闪烁着星星一样的光芒,不知说到了什么,下意识用手把头发撩到耳后。在抬头的瞬间,她发现芮忱在看着她,不禁讶然。
芮忱自觉失态,收回了目光,自顾自端起了咖啡喝。
就在这个时候,齐骧的手机响了。
芮忱惊讶万分地看着那支从刚才开始就无服务的手机,还有上面的来电显示,齐骧也被震动声吓了一跳,看到来电显示,更是愣了一愣。
他对芮忱抱歉一笑,抓起手机就走了。
那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芮忱并未听说过。只见齐骧神色仓皇地接起电话,一开口头就低了下来。他推开玻璃门走到了外头的商场里,就站在一门之隔的外面说电话。
对此芮忱困惑极了。
有的时候,他觉得齐骧是个非常简单和直白的人,自己完全可以从他一个眼神或者一次皱眉中,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有些时候,芮忱又觉得,齐骧身后藏了整整一个世界,而那个世界是他完全不知道的。
芮忱看着他们面前各自放着的吃到一半的提拉米苏,又分出一小块放进嘴巴里,让甜腻一下子就在嘴巴里面溶化。
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过了一阵子,齐骧走回来了,坐下的时候还是有些恍恍惚惚的,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芮忱好奇,问,“怎么了?是不是要回去?”
“啊?”他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不是。”
他歪着脑袋打量了齐骧一会儿,看他没有要说的意思,也就不追问了。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因为芮忱没有说话,齐骧忽然说。
芮忱眨眨眼睛,看他很紧张,便笑道,“没什么啦。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
齐骧低头舔了舔嘴唇,半晌,侧起身从裤子口袋里拿出钱包,“我看看我还剩多少钱,待会儿给你买礼物。”
“诶,不用不用。”芮忱忙摆摆手,“我从小就不过生日的,通常都是早上吃碗面就算过了。不用破费了。”
“这你十四岁生日吧?”齐骧一边问,一边点钱包里的钱。
芮忱点头,“嗯,对啊。”
“你终于又长大一岁了。”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听罢芮忱愣住,听出他又在笑话自己年纪小,满不在乎地撇撇嘴说,“也没有很小啊。”
“还剩一百二十块钱,能买什么?”齐骧问他。
“真的不用了。”芮忱看这些都是他和他爸爸辛苦工作赚到的钱,还不如留着自己买好吃的,“你就当送过了。”
齐骧一怔,“送过了?”
“嗯。”芮忱理所应当地点头。
他静静看了他几秒钟,把钱包收起来,说,“那好吧。”
芮忱担心他还要继续考虑生日礼物的事,便主动挑起了话题,“你周末如果回家,都是帮你爸爸一起挑货?”看他点头,芮忱又问,“一个周末能赚多少钱啊?要上交给你爸爸吗?”
“不用啦。”齐骧忍不住笑,“其实是我非要干活的,他没有要求。所以赚到的钱就算是我的生活费和零花钱。赚钱……看情况,也赚不了多少,就是零花。毕竟其他人每天都在那里挑货,混的脸熟,老客很多啊。像我昨天下午到刚才,赚到的钱就是这些。”
说罢,他把桌上的东西摆了摆,表示这就是全部了。两杯大杯香草拿铁、两块提拉米苏蛋糕,还有一块纽约芝士蛋糕。
想起昨天自己那么理所当然拿到手上的一千元,芮忱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尴尬地笑笑,又一次说,“破费了。”
“没有的事。”齐骧笑说,“钱赚来就是要花掉的。况且也不是养家糊口用的钱,不必在意那么多。”
如果要依靠这样的工作养家糊口,住那样的地方,起早贪黑、奔奔波波,那真的是说不出来的辛苦。
而在商场里批发衣服的人又何尝不辛苦呢?但芮忱记得齐骧之前说过,在那条街上忙忙碌碌的人,他们身为人父人母,孩子有的却是在大城市里上大学,受到非常好的教育、做着非常体面的工作的。
反观,平日里看到的那些过得光鲜亮丽的人,说不定背后也是有着过得非常辛苦的人在非常辛苦地支撑着的。
这说不定就是另一种公平,抑或是,不公平了。
“你好像很喜欢发呆啊?”齐骧说。
芮忱想事情想出了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想什么呢?”他好奇道。
“也没什么……”芮忱想了想,笑得腼腆,“就是觉得人生有时候就像下棋一样,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了。”
齐骧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挑眼看他,“小孩子竟然想这么深沉的东西?”
他扁了扁嘴巴,提起精神,问,“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以后要从事什么工作?或者就是你说的,用来养家糊口的事业。”
“嗯……”齐骧没有想到他会问起这个,愣了愣。“肯定不能跟我爸一样啊。他初中文化,也就只能做这种体力劳动的工作了。”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道,“可能会当医生吧。”
“医生?!”芮忱完全想不到,齐骧会想到那样一个职业。
齐骧奇怪道,“我看起来不像是能当医生的人?”
“不是不是。”芮忱连忙解释,“其实我外公退休前是陆军总院的老医生。昨天舅舅、舅妈上家里来,还说起外公四个孩子没一个是当医生的,让我接他呢。”
“这样?我之前是听说,你外公很厉害,是个教授。”齐骧进而问,“那你怎么想的呢?想当医生吗?”
芮忱并没有什么想与不想,对于未来,现在的他仍然是一片模糊。他从未考虑过,似乎那些对他来说,都是十分遥远的事。尽管只要稍微一想,也是会非常诧异地发现,时间已经不多了,但另一方面,还是觉得还剩下大把时间考虑,就又把顾虑放了下来。
“不知道啊,到时候再说吧。”芮忱说这话的时候,多多少少觉得自己挺差劲的。
齐骧看着他,说,“其他笼统的科目还好,但如果是医生,肯定是大学就要报医学院的吧?感觉上学医出来,还可以去做别的事情没错。可反过来就不行了。”
“而且一学就是要学七八年,甚至更长时间。”一旦想到,只要选择了一条路,就只能走到黑、走到底,对芮忱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不说今后几十年的岁月,就说他往后看的这十几年,他就从来没有一件事能够坚持很长时间。说不定真的是因为许多知识和技能,他掌握得太快了,所以兴趣来得快,走得也快,少的是一股子钻进去的钻研精神。
像是跆拳道,虽说是从小练到大,但拿到绣有自己名字的黑腰带以后,他就很少去道馆了。又比如说篮球,打他能够扣篮和投进三分球以后,就一直都是旁人拉上他,他才会去球场。哪怕是现在喜欢的围棋,说不定过不久就不会再研习了。
想象不到一件事情做几十年,到底需要多大的毅力和耐性。
芮忱知道自己是没有意志力可言的人,所以他说不了太长久的承诺,做不了太久远的决定。
“你怎么会想学医?”芮忱对这个很好奇,“现在新闻老是报道医患关系的事,感觉很麻烦。以前外公、外婆让我娘学医,她就是看到外公他们太辛苦,所以才不愿意学。”
齐骧神情一敛,面上看起来有些犹豫。半晌,他低声说,“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
“嗯。”芮忱看他这么严肃,心里没来由也开始紧张了。
“我妈妈就是得了治不好的病,才死了。”齐骧说完,惨淡地笑了一笑。
闻言芮忱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他坐回沙发深处,考虑了一下,窘促地笑笑,说,“所以你想要当医生,帮助那些像你妈妈那样的人?”
不知为何,齐骧看了芮忱一眼,在犹豫过后才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