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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第 26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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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芮忱懂事的记忆里,自己从未被人亲吻过。也许在他还没有学会拒绝的时候,曾经被长辈亲吻表示喜爱,但大抵那些都是不熟悉的长者,待到他记事以后,就不会再有了。

至于本来就跟他亲近的家人,比如父母、祖父母和外祖父母,他们则是从来不会亲他的,就连肌肤的触碰都少之又少。

芮忱不确定落在脸颊上的究竟是不是一个吻,他没有睁开眼睛,直到唇上感受到同样的温度,而鼻翼上也落下了轻微的呼吸。

他放在枕边的手指扣了扣,没有握起。

难道睡觉以前他说过的话,齐骧会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吗?芮忱抱臂端看着面前的《曹全碑》,一个个刻字结字匀称工整,但又都秀逸出彩。

他在这块碑前看了很长一段时间,即将往旁边走时,从碑外笼罩的玻璃箱里,看到了背后齐骧的身影。

“你喜欢汉隶啊?”齐骧走了一圈回来,见到芮忱还站在原地,问道。

“嗯。”芮忱对在玻璃里看着自己的齐骧微微一笑,说,“外公是中医出身,他小时候就跟着他父亲抓药写方子,用的都是毛笔,所以家里留有笔墨纸砚。我拿来玩过,临帖什么的,很打发时间。”

“这样……”齐骧恍然点头,赧颜笑笑,“我看不懂这些,除了汉隶还有什么都不知道。倒是分得出楷书和草书。”

楷书和草书……芮忱不禁笑,解释说,“隶书主要还是分汉隶和唐隶了,唐隶看起来刻板一些。我觉得隶书很妙的地方在于,写得好的时候看起来虽然是稳妥的,但细看还是会有飘逸感。”

“在瓶底书刻隶仿前朝的飘逸……”齐骧轻声唱了半句,转头看到芮忱错愕,笑着拧了一下他的鼻子,走开了。

他的手落下时,芮忱怔怔在原处——原来他们已经要一样高了。

他们来得早,可芮忱看得慢,没过多久就有几位导游带领着几批游客进来参观。他们簇拥在陈列着历代书法家的碑石室里,很快那几座尤为出名的石碑边就站满了人,听完讲解,又是轮番拍照。

碑林博物馆名声在外,但如果没有讲解,外行人恐怕也只是冲着书法家的名气来看看热闹罢了。芮忱原本还在向齐骧讲解《大唐三藏圣教序》,没多久几个外地来的游客便挤到了一侧的碑文旁合影留念,就连碑下的赑屃也被摸得光亮。

褚遂良名声略是比不上四大家,自然看得人也不会那么多,芮忱和齐骧二人被挤分开,看着冲着相机镜头笑的游客,面面相觑,对彼此无奈笑了一笑。

“我是觉得那些现在还在写字画画、修身养性的人真是好自在,那种就是真的风雅了。”齐骧弯腰凑过去看字,气息落在玻璃上,淡淡发白,“你认识那种人吗?”

芮忱耸肩,“学校里就有啊。感觉会有这种习性的人,多半家里也是有传统的,耳濡目染就会那样了。”

“这样?”齐骧意外极了,“谁啊?看起来是怎样?士大夫那样吗?一看就是书生?”

他笑道,“你不认识的。十九班就有一个,他们班班长,学校诗社的副社长。好像她老爸是什么书画协会的领导吧……我上选修课的时候认识的。人嘛,写字和刻章的时候挺安静的,但平时也是疯疯癫癫。”

“跟阿长似的?”齐骧嫌弃道,“怎么当班长的感觉都精分啊?”

芮忱睁大了眼睛,“她还是女生好不好?”看到齐骧吃惊得张开嘴巴,更是笑道,“长得珠圆玉润的,上个月好像是躲在衣柜里面写作业?把衣柜给坐塌了。”

齐骧眼睛瞪得圆圆的,“就是她啊?”

“对啊。”芮忱扁了扁嘴巴。

他啧啧摇头,“简直了。”

时间越晚,来参观的人越多,齐骧对碑文和书法不甚了解,看得出来之所以会来也是为了随意看看,芮忱见到他兴趣缺缺,便建议就此离开。

他们在博物馆附近找了一家小店,坐下来吃午餐。

热气腾腾的泡馍驱散了骤降气温的秋日,正午的阳光是白色的,落在木桌子上则是金色的,就连瓷碗边缘的光也刺眼。

西北的冷是干燥而冻结的,就连指腹感受到的热量也有一种炽烈的感觉。

芮忱埋着头吃泡馍,快吃饱的时候,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

并不能直视,很快视线便变成白花花的一片,齐骧把手掌伸过来挡住了芮忱的视线,芮忱看到他修长的手指间泄露的光芒,还有粉红色透白的指尖,微微出神。

再转头看齐骧时,他把手收下来,对他笑了一笑。

许是对着光看太久了,齐骧的笑在芮忱眼中一片模糊,却柔软得似乎也浸透了光芒似的。

这样晴空万里的天气,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秋高气爽,登上城墙之后扑面而来干燥的秋风,远处传来汽车的声响,仿佛秋叶萧索的簌簌声是真的一般。

芮忱出门时什么都没擦,不但脸上,就连手上也干裂得刺痛。

他们在城楼上的商店里找到了明信片,挑选了几张,坐在沙发上书写。是齐骧要寄明信片,芮忱在一旁看着,拿起印章往印泥上使劲揉了揉,帮他在写好的明信片上盖好纪念戳。

此间除了他们,没人光顾商店,没多久一个穿着工作马褂的青年便走进来约坐在服务台后边的女生晚上出去玩。芮忱留意着他们说话的口音,总觉得陕西口音特别好玩。

“你擦下,手背都发白了。”齐骧写完明信片,从背包里掏出一管护手霜放在茶几上。

芮忱看看自己的手,肌理之间的确已经透出粉笔灰一般的白色。但他除非到了深冬,否则从来不会用这些东西,芮忱摇摇头,“不用了,没事。”

“你嘴唇都裂了,多喝点水。”齐骧言语间伸手捏住了芮忱的下巴,凑近来看,眼睛差点就碰到了他的嘴唇,“流血了。”

原本这样亲密的举动在芮忱眼中稀疏平常,可这次他却忍不住往后退了一些。

齐骧没有发现,他很快就松了手,重复道,“你喝水啊。”

芮忱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看他又俯首去贴邮票,心中无奈叹了口气。他把包里的水拿出来喝,想起可以用水贴邮票,便道,“你用水来贴吧,我倒一些给你。这个浆糊干得慢,而且黏黏的。”

齐骧新贴的邮票在明信片上贴不稳,随意一碰便不端正了。

他手指上都是浆糊,往纸巾上面擦了擦,瞥见芮忱已经把水倒进瓶盖放在一旁,接下来的邮票就都用水来贴了。

“你擦一下啊,不干得难受吗?”齐骧看芮忱还是没有行动,忍不住数落道。

芮忱微微一怔,心里还是觉得麻烦。可他慢吞吞地把护手霜拧开,往手背上挤了一段。

门外传来了自行车的铃声,一声声集合在一起,仿佛旧时中学放学后学生们鱼贯而出的校门口一样。现在会在自行车上装铃的很少了,就连骑车的人也少。

芮忱听到这热闹又清脆的声音,半开玩笑道,“待会儿我们去骑车,不会堵在城墙上吧?”

“什么啊……”齐骧被他逗笑了,把明信片一张张看好,起身道,“走吧。”

果然是多了许多在城楼上骑行的游客,出租自行车的铺子门口也有好些在挑车的人。

芮忱自从小学低年级学会自行车以后就再也没有骑过,再骑上公路车,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一不小心脚就先落到了地上。

齐骧骑了十几米,回头看到他才刚起步,在他跟上以后笑话道,“芮神,原来你四肢这么不协调啊?”

“拜托,很久不骑了。”芮忱撇撇嘴,脚一抬便往前边骑去,上路以后很快就顺当了。

他们绕着城墙一路骑,无论是旗帜还是灯笼,都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天是蓝的,阳光明媚而冰凉,看到视野宽阔的地方,便停在垛口边上观望。他们计划着晚些时候下了城墙,要去哪一片区域找吃的,偶尔看到累得不愿走动的孩子被年轻的父母拖拉,还会听到祖辈哄劝幼儿的声音。

骑到箭楼附近时,芮忱竟然听到了湖南话,便叫住了齐骧。

他们在垛口旁边休息,看一位老先生自顾自地向自己的家人讲述唐代的历史,指着城下,说当年李世民就是在那儿杀死了自己的兄弟云云。

齐骧听了半天,面露难色,挑眼看向芮忱。

他淡淡笑了一笑,“走吧。”

“你说真正的遗址是在哪儿?”骑到圆形角台上边后,齐骧气喘吁吁,望着广阔的城市,问道。

芮忱喝着水,望向东西南北,考虑道,“明城是往东移修建的,东西两向又扩建过,所以玄武门事变的旧址大概是朱雀大街再往西的方向吧……”他指着远处的繁华,语毕忽然觉得很可惜。

齐骧拿过他喝剩下的半瓶水,看着他说,“都没有了。”

“也还好吧。想想当时繁华是繁华,可都是泥沙路,下雨天路都不好走的。”芮忱这般想想,撇了撇嘴巴。

天气果真是太过干燥,明明喝了水,嘴唇却还是干裂得很。芮忱本来没注意,但咧嘴一笑,便清楚地感觉到了疼,再用舌头一舔,就吃到了血腥味。

齐骧喝完水,看他皱眉的模样,走过来毫无征兆地亲了他一下。

芮忱怔住,呆呆看着他。

“还疼吗?”他轻声问。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以后,芮忱的心才开始剧烈跳动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又低头看已经喝空的水瓶,喉咙像烧着了一样难受。

齐骧低头把瓶子握得变型了,才说,“昨晚你醒过来了吧?”

芮忱不禁往上提了一口气,眉头紧蹙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出来。

他明明已经想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而他偏偏要让事情在光天白日下再次发生了。

“我可以接受你喜欢男生……也可以接受你喜欢我。但是这些都不代表我也喜欢男生,更不代表我接受你。”芮忱真的猜不透齐骧究竟在想些什么,“你已经很过分了,你知道吗?”

风刮得十分厉害,身边的旗帜哗啦啦作响。

齐骧错愕,怔怔看了他半晌,忽然讽刺地笑了笑,挑眉道,“难道你不过分吗?”他咬牙道,“明明什么都知道,还假装不知道。”

芮忱吃力地咽了咽喉咙。

“暧昧最过分了。”齐骧瞪着眼睛,“你很享受对不对?”

他哑口无言,嗤笑了两声,切齿说,“我没有。”

齐骧轻蔑地笑了一笑,下巴抬了抬,“现在你可以拒绝我了。”

芮忱紧紧抿着嘴唇,才没有说出伤人的话。

他不明白两个人做好朋友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捅破?而他同时意外的是,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希望一切被挑明,这样一切也可以变得清晰。

这一刻仿佛所有可能存在的友好都被北风刮走了。

他看着齐骧,头仿佛被风吹得发疼。

“行。”芮忱点了点头,把自行车掉了个头,骑到上面顺着坡道滑了下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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