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1 / 1）
肃雪炎犹豫了片刻，还是踏上了那块布满血污的青石板。这还只是第一条，目之所及处，无处不沾着几星血迹，角落里更是布着暗色的凝结的血块。
这里是远城的死牢。
肃雪炎执剑缓缓走过阴暗的通道。通道两边是精铁为柱的牢房，每一根都快赶上她的枪杆粗。这死牢里关的都是最凶恶的犯人，然而此刻他们已经被折磨得没有力气来做出甚么事情了。他们只能在牢房里用凶恶的目光看着这个踏入死牢的俊秀女子，在心里幻想着折磨她时候的场景。
肃雪炎走到大约中间一点的地方，停了下来。她皱眉看看右手边的牢房，那里面躺着一个血污满身的年轻男子，正在闭眼假寐。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拧断了那间牢房门上的铁锁。
听见这不寻常的声音，男子睁开眼来。他的眼睛是褐色的，然而里面却是死寂的光。他眼看着肃雪炎打开门，走了进来，拿稻草勉强弄了个干净地方坐下，却是一言不发。
肃雪炎也不开口，等着他先开口。
“你特么是什么人？”最终，男子忍不住开口了：“我可不认识你。”
“我叫肃雪炎，在筹备一个杀手组织。”肃雪炎道：“我想邀请你来共事。”
“我？我可是要死的人了。”男子冷冷地笑：“您还是另请高明罢。”
肃雪炎偏过头去看了看门锁，提醒男子她有着让他出去的能力。男子的脸色变了几变：“好吧，就算你能救我不死，我又为什么一定要答应你？我吃饱了撑的去涉及那些江湖事？”
“你的逻辑有问题。我来救你，自然就是有交换条件的，而这条件就是你得帮我做事。或者你愿意就这么死去，什么都留不下。”
男子的眉皱了皱，显然是为肃雪炎的后一句话有所触动。
“你大约并不满足于只杀了这么个糜烂的军官吧？”肃雪炎站起身来：“冰原人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钉子，怎么会就这样收手呢？你本来是打算在刑场上把他们都杀了的，我说的可是也不是？”
“……”男子的目光暗了暗：“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过，我叫肃雪炎。和冰原人打了那么多年仗，对方的底牌到底也都晓得些。”肃雪炎淡漠地扫了扫其他牢房里的犯人：“刑场上都至少有一连军士监斩，你能杀得几个？你迢迢千里从冰原到沂朝来，所追求的便是这样飞蛾扑火默默无闻的死去么？”
几乎只是一瞬，若剑的光芒便从男子的眸中射出来。
“沂朝北防军的将军，原来竟是你这么个人物……”男子站起身来，沉重的铁镣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他费劲地跪下，行了个臣服的礼：“黎霆愿为将军差遣，在所不辞！”
“我已经不是将军了。”肃雪炎居高临下地看着黎霆：“日后唤我头领便是。”
“头领。”黎霆如是道。
肃雪炎微微地点点头：“走罢。我不过找了个昔日朋友才能将你带出去，不宜在此耽搁太久。”
黎霆点点头，站起身来。肃雪炎微微眯了眯眼，魄渊剑在一瞬间出鞘，斩断了束缚着黎霆的镣铐。黎霆只看见了一道寒光，接着自己的手脚便一松，失去了束缚。他明白肃雪炎并非是帮他脱离束缚，也是在警告他她的功夫比他高出不少，让他绝了反叛的心思。
他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反叛呢？一想到跟随她做杀手之后的日子，他就忍不住激动起来。那时候手上的血，会比在冰原人的训练场里更多吧？
“将军走进去，带了死刑犯出来……大沂朝已经这样荒朽了么？”出了死牢，方出路口，肃雪炎便听见有人说这样的话。
说这话的是一个头发蓬乱看起来仿佛乞丐般的人物，他斜倚在青砖的壁上，眼睛看着肃雪炎和黎霆两个，嘴角有一丝嘲讽的笑。
黎霆走上前去，舌头伸出来舔舔因为在牢里呆久了而干裂的嘴唇：“头儿，你说我就拿这个出口不逊的家伙来开荤怎么样？”
“不必，我认得他。”肃雪炎出口止住了黎霆，随后看向那人：“你怎么会流落到这个地步？”
“难为将军还记得我。”那人直起身子：“新来的将军上任烧火，烧到我身上了呗。自从你离开过后，我本来也就懒怠得再带兵打仗，所以也就顺势撂了挑子。”他看看黎霆：“这是那个杀了自己长官的黎霆？”
肃雪炎点点头，向着疑惑的黎霆道：“这位是前北防军尖刀连的统领，淳于秋夏。”
黎霆闻言，冲着淳于秋夏行了个军礼：“刚刚入伍的时候本来想和你比一比，没想到那年居然是柳将军代替，一直都很遗憾。”
淳于秋夏上下打量了一下黎霆，摇摇头：“你擅长的是杀人的技巧，我才不和你打。”
肃雪炎听见他的话，淡淡笑了笑：“你还是老样子。我记得你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也是说的不和我打。”
“我师父说，逞勇斗狠，不是习武之人应该做的事情。”淳于秋夏目光落到肃雪炎手中魄渊剑上：“你弃枪用剑了么……倒也是，你本来剑法便高出枪法许多。你从死牢里带出个死刑犯来，是要做甚么旁的事情了么？”
肃雪炎颔首：“我的将军之职被解，现下也只好浪迹江湖。”
淳于秋夏低低地笑：“你无论做甚么事情总是做得很好的，哪里会浪迹。明明是在准备着叱咤江湖，一统武林罢？”
肃雪炎缓缓地摇头。
过了一会，她才重又开口：“我记得你是喜欢看戏的？”
“怎么？请我看戏？”
“我有一张好戏票，想要赠与你。”
“甚么好戏？”
“悲欢离合，人心纠葛……这戏可好么？”
淳于秋夏愣了一愣，大笑起来：“将军眼光果然不错，这戏当真是好极！”他向着肃雪炎抱了抱拳：“但凭将军差遣。”
“我已经不是将军了，叫我头领比较合适吧？”肃雪炎这么说着，其实也是没有将心思放在称呼上面：“天色有些晚了，回去罢。”
“你在远城没有宅邸罢？莫不是你又折腾了九歌军师的宅子？”淳于秋夏挑眉，问道。
“哪里是折腾，他一个人住那么大宅子，到底也是浪费。”肃雪炎边说边迈出了脚步：“走吧。”
待他们走回九歌的宅邸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大门异乎寻常地大开着，
“九歌居然把门大开着？不像他的习惯啊？”淳于秋夏皱眉：“莫不是出事了？”
黎霆也是皱起眉头：“我闻到了药味。”
“无妨。”肃雪炎道：“九歌开门是因为他已经无需谢客，至于药味，是因为我们有一位不速之客。”她偏头看向旁边巷陌深深：“您现在应该现身了。”
出现的是一柄寒光精湛的剑。黎霆想要挡上去，然而肃雪炎比他更快，几乎只见得魄渊的寒光一闪，那把剑便已经断成了三段，在空中飘了一会就叮当地掉到了地上。
发出袭击的那个人生生地停了下来。这颀长偏瘦弱的男子身着青色衣衫，浓浓的草药的味道仿佛是从他骨子里透出来。
“我认得你，你是西街那家医馆里的苏大夫！”黎霆认出了这男子的真实身份：“你怎么会……”
苏墨尘冷冷瞧着肃雪炎：“我听闻，这里是杀人的地方。”
“不错。你有要杀的人么？”肃雪炎问。
“我要来杀人。”苏墨尘道：“无论什么人，我都可以杀。”
肃雪炎特意地瞧了瞧他手中那只剩得一截的剑柄：“我闻得出来，您是一位好大夫。为甚么一定要杀人呢？”
“你如果看得过我的医术，那么我为你们医治也无妨。”苏墨尘的身子有些抖：“我只求你一件事……日后组织壮大的时候，我要断琊里一个人的命！”
黎霆不屑地嗤笑一声。肃雪炎却很认真地看着苏墨尘，仿佛要判断他的话到底是不是真。
最终却是淳于秋夏发话了：“我听说，断琊最近想要进驻远城，结果被无形门给揍了一顿。负责人凌修得去医馆里疗伤，伤好后却忘恩负义地灭了那医馆里的所有人。”
“是。”苏墨尘眸光暗了暗：“方才那位朋友说我是西街医馆的大夫，然而此刻已然没有西街医馆这地方了。”
黎霆不自然地退了半步。他原先在西街医馆里叨扰过数次，现下晓得了这救过自己命的地方被毁，心里也是有几分不自在。
“既然如此，那么你便为我们医治罢。”肃雪炎低低一叹：“我们大约也缺个医生。”
她回转身去，向着宅邸里走去：“九歌他们大约都要等急了。”
此时夕阳将要落山，昏暗的日光昏暗地映着这座北方的城市。天上愁云不展，细小的雪粒子，不知何时安静地飘了下来。
沂泽世六年秋末，魄渊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