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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微弱的轰鸣声中平稳地驶过天际。空姐体贴地替两人拉下遮光板,将空调温度调整成最舒适的二十六度。邓廷昊如同一个真正的贵公子一样微笑着道谢,他偏过头看了一眼专心致志吃巧克力棒的阿呆,然后放心地拉下眼罩,戴上耳塞,枕上颈枕,睡了。
阿呆看了他一眼,接着面无表情地继续啃自己的巧克力棒。空乘小姐刚好从服务室过来,非常主动地给阿呆递来一杯热牛奶。阿呆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有礼貌,便尽最大程度地对人家微笑——虽然笑得有点像心理变态的杀人犯,但至少他自己觉得自己是笑了。可怜的空乘小姐被那双空洞的眼睛和面瘫的表情冰到,忧伤地转身离开了头等舱。阿呆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觉得她应该挺高兴,于是便松了口气,端起杯子来哧溜溜地喝牛奶。
头等舱内安静了下来。三分钟后,邓廷昊发出了均匀细长的呼吸声。七分钟后,邓廷昊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偏了一下头继续睡。十分钟后,邓廷昊在睡梦中舔了舔唇。
“阿昊……”阿呆有点坐不住了。
“……”
“阿昊?”
“……”
阿呆凑上去拔下邓廷昊一边的耳机,用自己的头发拱了拱对方的脸颊:“阿昊?醒醒,我一个人好无聊……”
邓廷昊睡得正香,呜呜噜噜地伸手推了推靠在自己身上的毛茸茸的东西,含糊道:“馅饼,去那头……”
“馅饼?”阿呆愣了一下,顺着邓廷昊所谓的“那头”看过去,却只看到了淡珍珠色的机舱壁。他迟疑着看了一眼明显神智不清的邓廷昊,试探着问:“馅饼……难道不是一种食物?”
邓廷昊翻了个身,嘟囔:“回你窝去……馅饼,你屁股真肥……呼噜……”
阿呆莫名其妙地看着邓廷昊的后脑勺,淡定地瞟了一眼周围,然后伸手到座位上捏了捏自己的屁股。
也不肥啊,挺紧实的,今天早上邓廷昊还夸他翘臀有型呢。
一头雾水的阿呆看着邓廷昊脖子上缠着的扎眼的亮黄色睡枕,有点惆怅。
飞机平稳地划过天际,飞越山脉和海洋,一路向南欧岛屿飞去。
一下飞机,带着些许潮湿的清凉海风迎面而过。罗马刚刚日落,钴蓝色的天空高远而深秀,连绵而蓬松的云朵在天边聚拢又消散,极尽旷美。机场四周尽是大蘑菇一样耸立入天的树木,雏菊花迎风招展,细碎而灿烂。
邓廷昊深吸一口清新的晚风,转过身张开双臂爽快地给了阿呆一个熊抱:“小外星人,欢迎来到罗马!”
罗马地处地中海沿岸,九月中旬到十月正是最晴朗的时节,被称为“罗马的美丽十月天”。阿呆被忽然清新的空气和旷远的天空震了一下,听着身后那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在心中不由得又默默给“神通广大”的邓廷昊的形象长高了十公分。
“你是来拍你那个美食摄影的吗?”阿呆品味着异域风情小声问道。
邓廷昊提过托运卸下来的拉杆箱,一边推着阿呆往外走,一边回答:“不啊,这是我结案后的例行休假。我们在罗马玩几天,然后转机去都灵,我的工作在那边开展。”
“喔……”阿呆点了点头,看着手上推着的黑色大箱子:“地球人休假时都做什么啊?”
“很多啊……这次我带你来吃意大利面,喝朗姆酒,逛逛西班牙台阶那一带的商场,吹吹海风……噢对了,后天是La Notte Bianca,我带你去欢快地泡个吧,好好品味一下地球的人间烟火味。”邓廷昊说着,非常老道地抽了一张欧元纸币给出租车通道的小弟,转身对他说了两句在阿呆听来秃噜秃噜舌头好像捋不直一样的意大利语,小弟立刻殷勤地拽过两个人的箱子开始往出租车上搬。
阿呆有点懵,愣愣地跟着上了漂亮的白色出租车。车驶出机场,海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呼呼地吹着阿呆的头发。他很久才从眼前这建筑美轮美奂,霓虹缤纷绚丽的城市夜景上移开眼:“那个拉诺地……什么比昂卡……是什么?”
邓廷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非常纯正地道的意大利语又发了一遍La Notte Bianca的音给阿呆听,然后解释道:“9月17日是罗马的夜如白昼日。在这一天,罗马的商店、酒吧、俱乐部,全都昼夜开放。人们白天疯狂血拼,晚上喝酒吃肉,跳舞吼歌,当然还有疯狂做*爱,所有人在一起狂欢一夜,直到天明。”
阿呆有点震惊地看着邓廷昊:“为什么?”
“因为高兴啊。”邓廷昊理所当然地回答。
“每年的9月17日罗马都有高兴事发生?所有人都有高兴事发生?”阿呆难以置信地问道,看着窗外的眼神已经不再那么神往,他为眼前这个难以理解的疯狂城市感到深深的担忧。
邓廷昊无语地叹了口气:“这就是个节日,节日你懂吗?乡土民情是约定俗成的,是所有人都热爱遵循的文化传统。大家平时忙着工作、忙着生活,就等这一天彻底放松,跟着所有人疯狂一夜,疯狂和宣泄,还需要什么理由?”
阿呆的表情依旧淡淡的,但是凭借邓廷昊这几天细致入微的了解,已经能够看出来对方在隐忍不满了。只见阿呆吭哧吭哧忍了半天,然后憋憋屈屈地问:“你们不觉得自己很粗鲁吗?”
邓廷昊严肃地看着阿呆:“不,我们只会觉得你很傻逼。”
“傻逼是什么意思?”
“就是呆的意思。”
“喔……”阿呆一本正色地点点头:“知道了,你又在骂我。”
“……”
两个人没了话,阿呆有点气鼓鼓地别过头看着车窗外的城市。出租车畅通地行驶在坡路频现的道路上,偶尔有双层的巴士嘎悠嘎悠地擦过,阿呆盯着第二层的观光座位看了两秒,然后坚决地扭过了头。
邓廷昊悠哉的声音从前座传过来:“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阿呆小同学,想坐巴士顶层游罗马吗?”
“不想。”阿呆的声音闷闷的。
“六十公分长的超级冰淇淋也不想吃?”
“不吃。”
“浓香Q滑的意大利面呢?”
“不吃。”
“那……醇厚醉人的提拉米苏?”
“不吃。”
“诶我跟你说啊……”邓廷昊忽然来了兴致似的,按着车前座扭过身子对阿呆眉飞色舞地介绍:“朗姆酒知道吗?意大利人嗜酒如命,正宗的意式当地咖啡都是加朗姆酒调制的,是意大利人从早到晚摇摆着的咖啡。那是绝对的享受,泡完海盐澡后舌尖上卷一卷,这辈子都忘不了的醇烈。”
阿呆阴郁地看了一眼邓廷昊:“不喝。”
“这样啊……”邓廷昊有点惋惜地摸了摸阿呆的小黑毛,然后又立刻换上一副兴高采烈的嘴脸:“很好,省钱了!超市扛一袋面,回酒店给你下面条吃!”
阿呆闻言愤慨地瞪着邓廷昊的后脑勺,对方却浑然不知似的,转眼又操起一口地道流利的意大利语和司机小伙子侃了起来。阿呆听了半天,真心一个字都听不懂。他瘪了瘪嘴,忍无可忍又不得不忍地转过头去,继续看着美丽而闹心的罗马夜景。
邓廷昊订的酒店是罗马最负盛名的InterContinental De La Ville Roma——罗马洲际酒店,地处西班牙广场区域,有着无与伦比的地理位置。不仅出行方便,站在房间天台上还可将罗马夜景尽收眼底。邓廷昊在酒店前台兑换了厚厚一沓欧元,勾了房间的酒水茶点单和客房服务,支付了整72小时的WIFI,而后才在罗马小姐的款款带领下潇洒地入住自己的客房。
邓廷昊订的是正常的贵宾房,房间在顶层。绝对静音的电梯平稳而迅速地上升,曲线玲珑的罗马小姐尽职尽责地将两人一路领到房间门口。邓廷昊将那张黑色的房卡放在门把手下面的电子扫瞄屏前,咔嚓一声,显示屏亮起蓝光,房门解锁。罗马小姐戴着白手套为二人打开房门,然后本分地守在门口二十五公分外。
邓廷昊向她点了点头,小姐微笑着替二人关上房门,房间里顿时隔绝了外面的所有声音。
邓廷昊将箱子往角落里一推,然后扑通一声双手张开砸在大床上:“看看吧,这房间,够不够粗鲁?”
阿呆沉默着转了一圈—超大液晶屏电视,雕工繁复精致的木质家具,King-size大床。打开冰箱,里面码着各式各样的酒水饮料。浴室里有一个和家里非常像的按摩浴缸,甚至还有个同样摆着红酒的小吧台。
“太重享受真的不好。在我们阿尔法一号,人们休假时也只是浏览一下科技文献、抽时间发发呆罢了。你们这样,真的太挥霍太奢侈了。”阿呆从浴室出来,诚恳地劝邓廷昊道。
邓廷昊躺在床上舒服地叹着气:“哎……没有人强迫你嘛,你看不起我的按摩浴缸,就别洗澡。看不起我们吃喝泡吧,就坐在地板上发你的呆。觉得我的大床奢侈,就躺地上睡觉呗……哎,你是傻逼,谁能怎么着你啊?”
阿呆看着邓廷昊,这才忽然意识到这房间貌似真的只有这一张大床。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什么沙发之类的东西,脚下踩了踩,地毯好像也……不太适合睡觉……
“说真的,我睡哪?”阿呆问邓廷昊。
邓廷昊无所谓地一掀被子,在床上欢快地打了个滚:“摆在你面前的,是一张大床和两种选择,你选哪种?”
阿呆严肃地看了邓廷昊五秒钟,确认对方是认真的之后,想了想,抿抿嘴唇小声说:“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