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温柔的回馈(1 / 1)
意琦行从机场出来以后,对着两个神思各异、意兴阑珊的人略一慌神。
主要问题还在绮罗生身上,他本来翘首盼望着守在出口处,忽然看见熟悉的身影后双眼放出亮亮的两道光芒,两个人隔着上百个攒动拥挤的人头,在空气中有了次浓烈的目光交汇。
浓烈——意琦行觉得这个词并不夸张,他在那刻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随后一留衣也看到自己了,招呼摆手,绮罗生反而转了脸不知道看向哪里,人也不似刚才那么振奋。
行李箱的轮子声戛然而止。
一留衣眯眼:“怎么才转个眼不见,就变样子了?”
绮罗生忍不住抬头看,也觉得眼前的人有些不同往常。
意琦行摘了平光眼镜,笑着伸开手臂把两个家伙往怀里拥了拥。揽在绮罗生那边的手臂分外用力,手掌在他后背上肩胛骨的微微凸起处划动摩挲两下。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他觉得绮罗生把脑袋往自己脖子窝里也蹭了下回应。
“这样不好吗?”重新把眼镜挂在鼻梁上,越发儒雅风雅。
一留衣给他一拳头:“还风骚?什么男神女神都拜倒在你裤管下了满意不?”
说着有意无意看绮罗生,绮罗生立刻装作没看到、没听到。
这种蛛丝般的尴尬、莫名之意随着三个人同行抵达目的地之后,才稍稍好转。
意琦行长途困乏,先去冲了澡出来,披着件宽大的浴袍、赤着脚在客厅里翻了翻堆积如山的报纸、杂志。
他一向着意的资讯都相对集中,是以浏览的极快。其中被人折了折角的几页杂志封面上,戚氏集团戚/太/祖强势停进生物行业的标题格外惹眼。意琦行自然是在身在奥地利的时候就得知这个消息,还知道自己实验里凭空消失掉的几个骨干。他多看了几眼是在思考这些个折角是瑞哥儿弄出来的,还是绮罗生帮他折好了放着。想到可能是绮罗生对自己用了心思,指尖划过浅浅的折痕时,心思也莫名几分。
“挂牌那天动静不小,看来是你生意上的劲敌了?”一留衣瞥眼道,他在意琦行家呆习惯了,此刻正舒舒服服霸占着沙发掏耳朵。
“同行竞争,也是好事。”意琦行知道涉及到商业,跟他说多了他也容易犯困,抬眼看他,“你呢?后来质辛竟然没找你麻烦?”
一留衣撇撇嘴:“虽然没直接找麻烦,不过那件事过后,他连兼职费都给老子缩了一半。真是个混小子啊,也不知道是不是缎大人说漏嘴给他听的……”
他们聊的是上次一留衣“告状”,迫使质太子交出叛徒断灭的事。
“没事就好,你是皇族的后裔,说不定带了点龙种仙气,相信逢凶化吉对你也不是问题!”意琦行挑了挑眉梢促狭。
“几个捣蛋的毛孩,自然用不着本才子放在眼里,”一留衣顺着梯子就爬上去,得意道。
又陪他聊了会,知道他心思不在这里,便伸了个懒腰借口要出去约会美女。
绮罗生伸脑袋出来:“我煲了一下午的老火鸽汤。”
一留衣眼亮:“是不是汤白汁清,色香味全?”
绮罗生笑眯眯:“不足月的红嘴乳鸽、帝王枸杞、带露百合、皇家火腿、芳香白芷……关键是火候够旺、材料够鲜,炖得时间也够足。”
一留衣搓手:“哎呀那是不是可以……”
绮罗生继续笑眯眯。
“留半锅,晚上我带女士过来宵夜。”
绮罗生:“……不送。”
一留衣叹气着离开,意琦行目送上“壮士舍己为天下”的感动眼神。
随着那声“啪”的关门落锁,屋内的氛围再次向着不可知的方向诡异延伸。
意琦行身上的乳白色浴袍领口略低,V字底部隐隐可见胸肌起伏的线条,加上又赤着脚,头发微微润湿,整个人显出种难得的慵懒。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桌上三菜一汤,头顶暖融融的灯光投射下来,照在绮罗生白皙的脸颊上,照在意琦行长长的睫毛上。
用餐过程安静地出奇,偶尔几声轻微的盘碟撞击声,筷子触碰到盘底的声音,甚至吞咽的声音都被放大。
绮罗生放下碗,心道这也太诡异了,怎么出差一趟回来彻底哑巴了。
然而心里又打定了主意,只要意琦行不开口,他绝不多嘴。
祭完五脏庙后,两人各捧了清茶到阳台上休息。
彼时月如银盘正悬在远处视线中,如洗的暗蓝色天空映衬着灯火通明的都市夜色,宛如水与火的深情凝视,静谧与炽热的脉脉较量。
绮罗生看了一阵,觉得心头有些事情似乎清楚,又似乎更加混乱了。
“小绮,”意琦行沉思半晌,抬眼看着他。
“嗯?”绮罗生低头抿了口茶,屈膝窝在宽大的椅子上,半阖了美目将那口茶水在唇舌间绕了绕,咽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国外那几天一直想着你。”
开口一句,成功赚得某人心脏砰砰砰地跳。
“我那几年也是啊,”绮罗生勾着嘴角笑,又似乎轻轻吐了口气般,“谁让咱俩感情好,芸姨教导有方。”
“不是那种偶尔惦记,而是不分时间不分场合脑子里都是你的影子。”意琦行讲得徐徐,平稳得像是说别人家的事情、吐露别人的相思一般,低沉的嗓音回荡在绮罗生耳畔,“以前你刚离开头一年也是这样,我以为是咱们打小吃住同行惯了,猛然分开不习惯。这几年我把旧宅子封了教人看管着,自己独身住在这套公寓里,要说独处的滋味其实是宁静多于孤独,享受多于寥落。但不知道怎么的,只要想到你身上就容易牵肠挂肚,觉也睡不安稳。”
“小意,”绮罗生把水杯放下,心绪波动,“我们不是讲好了吗,以后我都留在这里陪你。”
“陪我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五年?迟早我们还会分离,而这绝不是我想要的。”声音里有了丝苦笑,“你一定觉得我太贪心了吧,想时时刻刻把你捆绑在身边,就像现在这样我们两个一起生活。”
“别,别说了,”绮罗生猛地打断他,嘴唇有些发白,他的动作像极了下一秒起身要走,但热辣辣的注视对他下了定身符。绮罗生心想我走了,他说不定就彻底解不开,彻底执拗下去。
“绮罗生,”低缓而又轻柔的声音步步靠近,意琦行走到他身前蹲下来,手掌自然而然握住他,两人的视线高度基本相当。
“我会一直贪心下去,你怕不怕?”
微冷的手指蜷缩在对方暖暖的掌心,明明是夏热之夜,绮罗生却觉得浑身有些发冷。就连刚才吞进肚子里的茶水也似乎变成冷汗浸了出来,薄薄一层粘在皮肤上。
绮罗生沉默了好长一会。
就在意琦行脑子里乱七八糟把他的回应都过滤一遍时,绮罗生笑了起来。
“小意,你是不是讨厌轻羽?她过段时间就回美国实习,这里毕竟不是她的家乡,我也留不住她……”
“那你?”不知为何,听他说得轻松,意琦行反而心头隐隐不安。
绮罗生垂了眼睛,脸上几分痛苦道:“我不知道,在你跟轻羽之间做选择,太残忍了不是吗?”
“你是我的亲人,而她是我爱过的人,小意,你说我怎么做才能两全?”
“还是说,如果我早几年回来陪你,事情就会简单许多……”
意琦行心头也是惘然,怎么简单,又如何简单得了。
眼前的人对自己也极为珍视,固定让人欢喜,但究竟是仅仅是亲情还是有其他,又让人心存疑虑。
或者,连他自己都没有想清楚?
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又自自然然想到他刚才的用词,意琦行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指尖轻柔地抹掉他眉间的郁色。
绮罗生偏头就着他的掌心蹭了蹭,又过来搂抱住他的脖子,几分委屈、几分撒娇。
两个人谁也无法回答对方的问题,却又奇妙地未生间隙,只觉得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力量牵引着他们置身于泥淖中,往前一步后究竟是怎样,谁也不得而知。
再缓缓吧,意琦行心想,今晚得到的讯息已经足够令他感恩、感激。
感恩自己遇到的是这样的人;感激对方用最温柔的方式回馈自己的真心。
拥抱比往常来得更长久些,绮罗生开始对两人的肢体接触敏感,也说不上太确切的“好”或者“不好”,这种感觉就像是从前他拥抱的是最熟悉的人,而现在他像是透过这个人拥抱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