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一直向前！（1 / 1）
仅仅过了一刻钟的沉默，这些海盗们忽然爆出怒吼。
“一直向前！”
“一直向前！！”
“一直向前！！！”
他们已经一无所有，只能一直向前！
他们从蜜伽罗这个准传奇的女海盗身上看到了可以让他们自欺欺人的希望，一直向前！
他们埋葬了惊惶、悲痛、和仇恨，一直向前！
这支在后世以只知服从著称的甲米地奴隶兵终于去掉了最大的弱点。
他们没有思想，一直向前！
他们，只是渴望蜜伽罗能带给他们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蜜伽罗默默的站在最高的岩石上，她缓缓地把双手张开，拥抱天际。
这一刻，她像一个接受臣民欢呼的国王。
所有海盗都崇敬而狂热的看着她，只有那最贴心的几个人心中五味杂陈。
楼师缓缓的伸出手，看了看手上一长一短两根蜡烛，长长地叹了口气。
红的蜡烛像是鲜红的血。
白的蜡烛像是惨白的骨。
他的脸像是石雕一样，没有任何的表情。
李华梅静静的守在岩石下，像是任何静静的时候。
大日须弥紧紧的盯着蜜伽罗，只有他看到了从她眼角低落的泪水，这让他有一种想要咆哮的痛。
他轻轻攀上了那块岩石，将那个已经开始腐烂发黄的公主裙小心的叠起来收在怀里。
蜜伽罗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的动作，眼中流露出化不开的悲哀。
她看着那件小公主裙，只有她自己明白，有的东西失去了会得到加倍的回报，有的东西错过却不会再来。
她的目光掠过那个英武不凡的男人，心中一动。
大日须弥，我们会彼此错过吗？
……
在蜜伽罗的鼓舞下这些海盗们把小船推到海里，像蚂蚁一样爬上战船。
他们绕出浅滩，开足了满帆驶往科多伦海。
蜜伽罗站在高高旗舰的船头上，当着所有海盗的面将那几箱金银珠宝统统倾倒进大海里。
巨大财富顷刻沉于/大海。
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更加震撼他们的心灵。
他们已经知道，蜜将军正在追逐一个更加传奇的未来。
这一路顺风，到了第二天下午，浩荡的船队终于驶进甲米地。
虽然甲米地港把持着进出马尼拉海路的咽喉之地，往来的商人客流仍然不绝于路，但经历了之前的祸乱已经明显变得萧条。
当出去打渔的人拼命的划着小船把蜜伽罗船队即将到达的消息带回甲米地后，整个城市用最短的时间变成了一个死港。
以往熙攘的街头不见一个商贩，也没有往来的客商。所有人都躲在自己家里闭紧了房门，默默地祈祷着。
远来的客人在客栈里，一边听着店家讲述蜜伽罗的凶暴，一边悄悄的拨开窗户往外瞥两眼。
见到整个甲米地到处一片寂静，那些客商们才渐渐相信一个女人的凶名之盛，乃至于此！
之后，随着他们行商的脚步，这个女海盗的凶暴也被当做他们旅途的奇闻轶事，慢慢扩散开来。
另有一些各怀鬼胎的人正默默的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随后他们的消息将会快马传递到各自背后势力的手里。
这些势力有垂涎海的林家，吕宋、麻逸、苏禄的三位国王，沉香海的折西，还有一匹快马径直去了苏禄回禀拉法叶。
所有聚集在吕宋周围的势力都在等着看蜜伽罗会怎么做。
他们想知道，面对国王阵营的挑衅，蜜伽罗最终会屈服站在国王们那边，还是会向其他海的主人求助和国王们对立。
他们之前从白家运兵船那里得到的消息，蜜伽罗回避了这个问题，带着船队更改了航线。
不过他们都相信，妥协，不是这个女人的风格！
她一定在静静的蛰伏着，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几天蜜伽罗居然强势的进入甲米地，难道她不知道，一旦到了甲米地触摸了她手下人的死穴，很可能让她的统治一举崩盘吗？
可是她既没有向国王阵营妥协请求更换大本营，也没有向海盗阵营要求协助施压，她就这样大模大样的把船队开进了甲米地港！
……
“或许等明天一觉醒来，我们就能接到科多伦海盗暴动的消息。”
加德港的一个密室里，林远图摇晃着酒杯，冷冷的笑道。
“或许我们应该去找个说书人，派他去甲米地，然后让他回来给我们讲讲那些粗野的科多伦人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女暴君的。哈哈哈，这一定是个香艳淫靡的故事。”
“三弟！你失态了。”林远南皱了皱眉，看了看林远图。
林远图屡次在蜜伽罗手里受挫，一提起她就咬牙切齿。
……
在马尼拉。吕宋王皱着眉头，从幸灾乐祸的苏禄王手里接过密信，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似乎没那么简单呢。
……
在科科尔，沉香海王折西闪动着他那双阴冷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读着来自甲米地的情报。
……
在苏禄，一个裹在灰袍里的女子看着信使发出天籁之音，“这么说，我们的蜜伽罗大人，已经到了甲米地？”
“是的，拉法叶大人！”一个极其强壮威武的男人跪拜在她身前。
“那，给我准备两条船，再挑选两百精锐，我要亲自去甲米地走一趟。”
“大人！现在甲米地局势很不明朗，蜜伽罗的属下随时有暴动的可能，您贸然前去实在太危险了。”
“这……”那个女人犹豫了一下，不太肯定的问道，“蜜伽罗应该有办法解决吧，她那么有本事。”
“拉法叶大人，无论她能不能解决，我们先等等看，您还是不要冒险了！”
那个女人又踌躇了一下，她柔声细气道，“可是单凭我们的力量……”
“大人！我们会誓死保护您的。”
一只纤滑的玉手落在这个男人的肩膀上，“赫克托耳，我从来不怀疑你的决心……”
裹在灰色袍子里的拉法叶犹豫了一会，柔声道，“赫克托耳，去准备船吧，我也应该表达出自己的决心……”
……
然而第没几天，甲米地传来的消息让所有人震撼。
登陆后蜜伽罗像往常一样解散了她的海盗，任他们上岸狂欢消遣。
他们中的一部分，回到了之前发生营啸的宿营区扎营，重新在那里宿了一晚……
他们中的另一部分，敲响了甲米地中很多人家的房门……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所有的海盗齐集在港区，恭恭敬敬的等待着蜜伽罗的检阅。
蜜伽罗手下的海盗不但没有减少，反倒增加了半成。有一些人还把自己那些当日一起受苦的穷兄弟也带来接受蜜伽罗的审查。
蜜伽罗慷慨的接纳了他们。
消息一传出，不管是几大海的主人还是那几个在马尼拉的国王都惊诧不已，蜜伽罗哪来的那么大魔力？
这还是那些以南洋最剽悍粗野著称的科多伦海盗吗？
他们表现得比任何奴隶都要乖巧顺从!
蜜伽罗可没有时间顾忌这些好事者的感受，此刻她正紧急的接见匆匆赶来的马贼统领李暮雨。
“小三！你这么急着见我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李暮雨见到蜜伽罗本来正准备行礼，听到这一句小三差点没一个踉跄摔倒地下。
不过李暮雨是什么男人！那是经历过战国最无良恶德统帅各种欺负，泪流满面一整天也不眨眼的剽悍人物！
李暮雨深深地知道这种时候不能硬碰硬，你越挣扎她就越来劲。
当即死人脸一板，冷冰冰道，“蜜将军，真腊亡国了。”
蜜伽罗眉头微皱，中原人动作还真快。
“这么说，扶南的军队已经和中原人对上了？”
扶南前线很可能就是未来的主战场，一旦扶南兵败那么，中原人就能得到一个牢靠的主阵地。
只要中原人在扶南驻扎下雄兵，那么中原军势将像山一样难以动摇。之后他们四下出击，南洋军只能疲于奔命，这样南洋诸国覆灭不过在旦夕之间。
扶南局势是关系到南洋未来的关键。
“嗯，短短的三日已经接战十阵，扶南王亲自率兵出战，十战十败。”李暮雨的声音平淡，好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十战十败！”蜜伽罗抽了一口冷气。
她紧跟着追问了一句，“双方的实力对比如何？”
“扶南王亲自出马当然是带足了他那两万精锐，他亲自在边界扎下营寨。然后靠着大量的支援兵和新募兵坚守后方。”
“他遇到了一支三千余人的楚军先锋，本来想突然出击挫一挫中原人的锐气，结果两军刚一接触，军阵就被击溃。楚人的先锋将官黥布、项羽十分勇猛，扶南王抵抗不住一路撤退，结果一路厮杀十战十败，好在阿瑜陀耶支援的及时才能撤回城里。”
蜜伽罗愣了会神，想不到中原军势居然如此之强！
以三千人对抗两万人居然能够十战十胜！
那未来的路岂不是更加艰难？
“现在的情况如何？”
“糟糕的很。扶南王已经退回到边境城市，阿瑜陀耶的军队也驻扎了进去，另外暹罗占城的支援兵离得也不远，暂时来说倒不至于被击溃。可是对方只有数千人，主力还都在后方，一旦中原的主力压上来，那……”
蜜伽罗心中无比清楚，那数千楚军以少尚能胜多，何况中原人的兵力是扶南前线的数倍。
蜜伽罗又想起一件紧要事，“现在扶南前线的士气如何？扶南王是怎么想的？”
扶南王之前一直是个坚定地投降派，后来受了蜜伽罗的鼓动才有了抵抗中原的决心。
这一次他倾国之力却连中原的一只小小前锋都对付不了，不知道他会悔成什么样子。
“扶南前线南洋联军的士气极其低落。那个叫做黥布的人每天都去城前挑战，甚至得意洋洋的大叫‘布虽无勇，虎步南洋’⑴，结果数国联军在城上干看着，竟无人敢出战。现在兵士们都普遍对中原人有了畏惧心理，将官也都很消沉。”
蜜伽罗脸色阴沉，暗道果然。
潮汐英雄给南洋人带来的压力太大了。
只是一个黥布的挑战，就能让几国联军畏首畏尾，竟然连一个胆敢出阵应战的将官都没有。
李暮雨接着道，“扶南王倒还坚决，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中原人南征以来他是第一个主动出兵攻击中原军队的国王，而且还接阵十战，哪怕是为了给南洋的国王们立个规矩，他扶南王也是必死无疑。”
“现在他正加紧的征调壮丁，据说扶南国内就连健壮的妇女也被征调守城，新募兵丁竟然达到了四万人。”
新募兵四万人！加上之前的两万就是六万人！
扶南国人口总共不过才四十万，去掉老幼弱小，三十余万剩下的人居然要抽出六万兵。这已经是扶南国养兵的极限了。
“扶南王还真是豁出去了！”蜜伽罗喃喃道。
“是豁出去了。”李暮雨补充道，“他还有一句话，打完了仗和科多伦海的蜜伽罗没完！
“哈哈哈。”蜜伽罗大笑出声，不以为意。
“对了小三，你觉得扶南王还能守多久？”
蜜伽罗郑重其事的问道。
她不过是一个海盗，就算她再了不起接触的也只是一些海盗层面的争斗。
她从未亲历过军队厮杀的战场，这种时候李暮雨的判断尤为重要。
“两个月吧，南征军的情况有点不对劲。而且，我从那里来的时候开始下雨了。”
“怎么说？”蜜伽罗很认真的听着，身子也不自觉的从席子上往前凑了凑。
“南征军的前进速度太慢了，慢的十分的不正常。按理说他们应该抢在雨季之前拿下扶南国，因为不管是哀牢还是真腊，四十万南征军都很难施展开，军队的供养也是个大麻烦。如果不能在雨季来临前得到一个好的形势，那么整个雨季他们就要被拖住了，很难有什么收获。”
“可是南征军的主力部队却磨蹭的要死，楚人往前开拔一步，后面的吴人越人才会慢慢跟上来，最后南征军的本阵才稍微挪动阵脚，就好像前面是万丈悬崖一样都不肯多迈。”
蜜伽罗眼睛充满好奇，“难道这些人本身就有什么矛盾。”
“之前是，不过现在他们都听从皇帝的命令，我没弄到什么更多的情报，再等等看吧。不过楚人的先锋作战很英勇，这让章邯说不出什么话。”
“楚人的先锋……”蜜伽罗念叨一会，抬起头来笑眯眯的看着李暮雨，“小三，你和那个虎步南洋的什么布比起来谁比较厉害。”
“差不多吧。”李暮雨想了想。
“那个项羽呢！”蜜伽罗眼前一亮。
李暮雨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顶了一句啊，“蜜将军，你想多了！我只是个斥候卫长！”
“那就是不如咯？”蜜伽罗盘算着。
李暮雨装没听到。
“也还不错嘛，至少本将军这里也有一个能虎步南洋的家伙了。”蜜伽罗笑吟吟的安慰道。
李暮雨闷坐一会，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补充了一句，“大日须弥也打不过项羽。”
谁知话一出口，窗外忽然传来一句，“靠，老子是统帅又不是锋将，你以为人人都是蒙果那样的变态吗？”
李暮雨一愣，介什么世道，老子也有被人反听墙角的时候。
大日须弥看见自己败露行藏，施施然的推门走了进来。
他略有些尴尬的先给蜜伽罗施礼，“蜜将军，贫僧有礼了。”
这还是数日来两人第一次直接见面，之前他们都是刻意的相互躲着。
谁知这句话把蜜伽罗惹毛了！
蜜伽罗当场敲着几案发飙，“靠！你有理！你有什么理！难道上次的事情理亏的是我吗！”
李暮雨眼皮一抬，作为一个半潮汐级别的斥候，偷窥窃听的宿命感让他眼中的精光一闪，“这里面有事儿！”
好在两人齐刷刷的把目光落在李暮雨身上，都没把话题延伸下去。
“咳！刚才说到哪了？”蜜伽罗先岔开话题。
某种事情上女孩儿有着天生弱势，比如被大日须弥看到谁比较吃亏，谁比较有理的问题。
“我来的时候，雨下的并不大。所以有两种可能，南征军偃旗息鼓开始准备雨季所需的物资，特别是治疗水土不服的药草，漫长的雨季可能让他们折损不少人手。另一种可能是南征军趁着雨季刚开始疯狂的攻击扶南，抢下这个关键的一国。”
李暮雨倒有责任感，先把自己的情报汇报完毕，“按照南征军目前的态势，速攻的可能性不大。乐观的说，坚持两个月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蜜将军，如果你有什么准备的话，就快点行动吧。一旦扶南战线崩溃，南洋就彻底完了，不管你有什么计划可能都没有回天之力了。”李暮雨提醒道。
这数日深入扶南的调查以及在南洋各地的见闻已经让他有了这个初步的判断，扶南国一旦丢了，南洋局势必然糜烂。
作为鼓动抵抗中原人的祸首，蜜伽罗到时候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蜜伽罗如果在吕宋这边干耗着，静等扶南破灭那么就太不智了。
李暮雨可不相信这个狡猾的母狐狸会这么毫无准备。
“不不，小三，我等的就是扶南的灭亡？”听到李暮雨对败坏局势的分析，蜜伽罗仍然胸有成竹。
“怎么说？蜜将军，我得提醒你！如果你想要撬动局势，你的战场不应该在这里！”
“答对了！”
蜜伽罗笑。
附：⑴原文为“布虽无勇，虎步淮南”摘自三国时建安七子之一王粲所写的《英雄记》，是吕布写给袁术的一封手书。文中把这句话略改转给了黥布。都尉所读书，一往无前，无过此语，特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