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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地狱道
醒来的时候，意识还有片刻的迷糊。
嘴里像是咬着什么东西，脑袋发涨，下巴也别扭的难受。
我勉强着睁开眼，终于发现自己此时正坐在某人的怀里。
说怀里，或许太过浪漫了一下。
双手被反剪，黑金古刀就这么横在我的脖子上，只消我有什么异常，立刻便会身首异处。
齐羽在一旁，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
将嘴里的钥匙咬在齿间，身后的人已经发觉了我的清醒。
我扭了扭不适的双手，身后的力道尽数松开，我总算恢复了久违的自由。
“真难受……”
嗓音是沙哑的，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四肢，似乎已经恢复到了尸变前的形态。
如果不是四周散落的人皮邪影，如果不是脖子上的绳结真真切切的断裂，我真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只是我的一个梦境。
这个世界，又何尝不是一个梦境呢。
用断裂的红绳重新系了个结将钥匙套在胸前，张起灵已经低头在一旁为自己包扎。
他受的伤并不太重，但体力消耗的太过厉害。
我看一眼我们仅剩的包裹，似乎还有一些备用的粮食，略有些谄媚的将它们撕开递到张起灵面前。
他没有拒绝。
休整一事已经迫在眉睫，好在，我们距离最终的目的地也不算太远。
畜生道的山魈，饿鬼道的人皮局。
最后还剩下第六层地宫——地狱道。
期间给昏迷的齐羽喂了次水，他身上的烧已经退了下来。张起灵说他的身体素质还算不错，或许修养半日还能清醒过来。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等齐羽恢复一些后再上路，对于这个地宫，他或许比我想的还要重要一些。
确定了四周已经没有潜藏的危险，我跟张起灵还是决定就地休整半日。
地宫之外，应该马上就要到下一个夜幕降临之时。
迷迷糊糊的靠着墓室打了个盹，醒来的时候齐羽已经慢慢的开始在墓室之中活动。
现在地宫里的三个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齐羽看到我，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舍身救命之恩。”
我敬谢不敏，“别以身相许就成。”
他有些遗憾的耸肩，脸色依然有些苍白。
将地上的物资重新整合了一番，顾虑到伤患的负载能力，齐羽的包裹被转交到了我手里。
一行人又回复到了最初的沉默，这让人异常的怀念口没遮拦的胖子，至少有他在的地方，气氛都不会过分压抑。
第六层地宫我们都走得小心翼翼。
谁也不知道，在经历了山魈人皮之后，我们还会遇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出乎意料。
一路平静。
我很难形容我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这里似乎已经是山体的最深处。
前方大约一百米外的山体被彻底掏空，修建成了一个灵堂的样子。
手电光的穿透力还不足以看清楚灵堂内部的情况，我随意的照射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却发现，道路的四周墓壁竟然呈现出了诡异的颜色。
齐羽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种异常，他示意我从背包里掏出一枚□□点燃，狭小的地宫被瞬间点亮，我们终于看清楚了四周的情况。
通往灵堂只有唯一一条路，甚至不到一米宽，两侧也被凿空了，其中布满了无数凹凸不平的石雕。
定睛去看，那些石雕的细节终于清晰，雕刻的并非我们猜想中的镇墓兽或者其他地宫常见的雕塑，而是数不尽的累累尸骨。
一侧的墓壁呈现火焰的红色，其中许多尸骸扭曲在了一起，像在互相砍杀，有的或被肢解散在地上挣扎，还有的被放入熔铜中煮至皮开肉烂，只有一截手肘伸出锅外，痛苦的蜷缩着。
而另一侧则是截然不同的场景。
墓壁在被电光照耀的时候整体都呈现出一种寒冷的蓝色，虽然经过风化尸骸上的这种蓝已经褪去了不少，但，灯光照上去的时候依旧能感受到上头暗含的冰寒。
大多数尸骸都被捆住了手脚，浑身僵硬四肢紧绷到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程度，还有些似乎正在奋力挣扎，但痛苦的表情却永远凝聚在了脸上。
甚至还有从两边的墓池中挣扎着想要上岸的尸骸雕刻，半截身子横在通往灵堂的唯一路径之上，脑袋已经被踩碎，动作便这样永远僵硬在了他爬出来的那一刻。
这里就是地狱道。
我呆呆的看着两侧数不尽的尸骸雕像，仿佛在这一刹那身处地狱深处。
“我们去灵堂。”
耳旁忽然传来齐羽坚定的声音，我赶忙回神，张起灵已经扶着齐羽慢慢的朝着灵堂的位置走去。
我们小心避开了横在道路上的手臂或者腕骨，越走越觉得心情已经说不上是兴奋还是沉重。
灵堂的正中摆放的是一具棺木，已经腐朽，似乎简单一碰就会彻底溃散。
而更让我们在意的是，棺木前正坐着一具真真正正的尸骸，一身织物已经风化，此时只剩下一个骨架。
齐羽示意张起灵将他放开，轻轻咳嗽了一声。
“你们不上去看看？”
张起灵没有犹豫，直接上前查看骨架的手指，我看见暴露在空气之中的手掌五指正常，与常人无异。
“咦？”
齐羽淡淡道，“这不是壁画里的人，只是一个守陵人。”
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失望，张起灵没有再说任何话。
我把视线转向尸骸背后放着的那具棺材之上。
它安安静静的合着，像是沉积了千百年的尘埃，齐羽递给张起灵他的工具，道，“可能要劳烦你再开一次棺。”
张起灵点了点头。
腐朽了的棺材十分好开，张起灵轻松的便将棺材板抬起将棺盖移开，我打着手电照进棺内，光柱在狭长的盒子里游走了一圈……
没有陪葬品，没有尸骨，没有通道。
里头堆放着的只是一套早已经破败掉的衣服。
意料之中，这是一张空棺。
一时间，我忽然又想到了我们在墓道之中所看见的那一张壁画。
睡在鲁殇王身边的那张脸，铁面生跟玉俑，还有眼下的这张空棺
好像有什么在一瞬间穿成了线，只可惜，我却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第一次对过去还有未来产生了短暂性的迷茫。
“这就是我想给你们看的。”
齐羽冲我扬扬手，我走到他跟前，便见他身手在棺材里细细的摸着什么，不过片刻，从里面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递到我跟前。
“……你的。”
我疑惑的看着手中的玉盒，玉是虾子青，应该是取了整块青玉雕琢成了目前这个梳妆盒的样式。上下两个妆盒链接的地方用的是做工精细的软金属。在整个妆盒外围还用金银包镶，顺着青玉本身的纹理雕刻出了示意吉祥如意的花鸟纹路。
……这东西我见过！
我的心脏莫名跳动了一下，一种奇怪的情绪瞬间充斥整个神经。
这东西我见过。
我有些惊恐的看向齐羽所在的方向，他已经重新挂上吊儿郎当的笑容，冲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如果仅仅是摸金校尉的一个故事，他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个灵堂的棺材里究竟摆放着些什么！
河南洛阳的甲字墓，鲁王宫里女尸的衣冠冢。
他到底是谁？去过哪些地方，知道多少秘密？
我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是何等的可怕——老九门的身家，高深莫测的经历，原本应该在汪藏海墓中就意外消失的人，以及，应该与吴邪如出一辙的那张脸。
张起灵从尸骸面前起身，将尸骸放进棺内，便将棺盖重新复位。
我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里难得的涌起了一层迷雾。
遗忘的记忆太多，那些零碎的片段根本不足以支撑他想起所有的前因后果。
齐羽道，“这地方还是不宜久留，有什么要说的，不如我们出去再说？”
我点头，将手中的玉盒又轻轻放回了棺材之中。
齐羽耸耸肩膀，没有多说些什么。
就好像万米马拉松忽然跑到了尽头，我们沿着原本的道路一路折回，翻过甲字墓的棺材，爬上墓顶里唯一的盗洞。
看到阳光的时候，眼睛不自觉的微微眯起。
外头依旧是艳阳高照的清晨，偶尔响起的蝉鸣声好像一波波涌起的潮水，张起灵将齐羽从盗洞里头接出来，齐羽将原本堆放在一旁的泥土又重新填埋了回去。
挖掘盗洞的工具被重新翻了出来打包收好，我将轻便的包裹递给齐羽，他没有推辞。
需要静力绳才能勉强下来的山坡齐羽没有逞强去爬，我跟张起灵先上了去，负责放风的少年依旧安静的在吉普车中等待着。
他跟张起灵下山将齐羽半拉半抗的运了上来，齐羽整个人都躺在吉普车的后座上仿佛一滩烂泥一般毫无风度的笑着闭眼，“总算完事了！”
吉普车重新点火，车窗被摇了下来，空调慢慢发挥了自己的作用，我将随行司机准备好的空调毯轻轻盖在齐羽身上，再看他，已经整个人睡了过去。
重新回到济南市内，我们先将齐羽送去医院重新进行正规的包扎。
情况不算最恶劣，他采取的紧急措施十分有效，齐羽的左手保住了，只不过一段时间内都需要其他人辅助他干一些繁琐的活。
医生似乎对齐羽身上为什么会造成这么严重的骨折而产生了些许疑虑，但是跟着齐羽一块儿过来的人悄悄给医生递了一张名片，医生瞬间闭口不言，只专心在病历上写着诊断结果。
齐老板吊着石膏灰头土脸的从医院里出来，张起灵已经在医院门口同我们告别。
我心里依旧在想着甲字墓里的事情，此时便静静的跟在他车里，等待着齐老板开口。
“跟我去长沙吧。”
莫名的，齐羽忽然出声，我愣了一下，问，“为什么？”
齐羽挑眉，“如果你留在济南的目的是为了查些什么，那么现在，我建议你可以换另一种思考方式。”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考量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我知道你的目的，如果你想回去，我建议你接下来跟着吴家的那个小子去一趟长白山。”
我的瞳孔瞬间大张，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齐羽并未因为我的讶异而停下未说完的话，“你可以不用鬼玺就进入青铜门，不过我希望你能跟我去一趟长沙，我需要你学会一些东西。”
不知为什么，我甚至没有任何犹豫的点了点头。
“我信你一次。”
齐羽莞尔。
“谢谢你的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