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Part 24(1 / 1)
当张大神带着媳妇到了病房门口,常白已经跟韩妈妈谈完话,出病房时正好与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陆小受对常毒舌有心理阴影,叫了声“常医生好”就抱着鲜花轻轻推门而入,表现很乖巧:“阿姨,您睡了吗?”
张大神虽然应对苦手却仍有风度地伸出手来道了声谢。
没成想常白一反常态,很认真地低声说:“有些话你们不方便讲,我刚刚跟她说了些事,应该让她有所触动。你再稍微提一提让她儿子回来的事看看她的态度。”
“好,多谢。”张大神点点头,也进了病房。
常白站在病房门口,依靠在墙上,长长叹了口气。
方才他出于一个过来人对同道中人的同情来与韩妈妈进行了一番沟通——有时候悲剧只要发生一次,教训就已经足够大了。
“韩女士您好,您现在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好好休息下就可以出院了。接下来我想跟您谈一些东西,不是出于医生对患者的角度,而是作为一个与您儿子相识的同道中人,作为他的朋友,跟您谈一谈您儿子的事。”
“我只想给您讲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我的爱人。事情发生后我一直陪在他身边,所以我清楚他的痛苦,他的迷惘,他的不安,他的孤独——当然,我们已经生活在一起近二十年,现在很幸福。”
“他很聪明,高中时老师甚至不愿放他去文科班学文,十六岁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他也有一个看似很开明的家庭,父亲是大学老师,母亲是公司高管。他是十六岁那年暑假跟家里出柜的,结果他做大学讲师的父亲将他禁锢在家,母亲一开始找了一个又一个心理专家甚至后来花高价找了催眠师希望能把自己儿子的性向扭转过来。他们说:‘我们不歧视同性恋,但是我们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为此,他们不惜让家人轮番上阵对自己的儿子进行说教,希望能让儿子按照他们的想法‘清醒’过来。”
“被禁锢了两个月,他终于被逼到了极限,整个人的精神状况开始出现问题……等到发现时,他已经患上重度躁郁症。”
“那时候他一不注意就会有自杀倾向,甚至曾经爬过好几次窗台——最终我把他抱下来的时候,每次他都搂着我的脖子无声地哭。”
“不吃饭,不睡觉,不说话……曾经那么坚强阳光的大男孩儿,短短几个月就换了个样子……只有在我身边时他才会乖一些,坐在那里,抱着膝盖想自己的事情,可是就像个断了线的木偶,不声,不响,不动。”
“也是在那时,他的父母才从自己的想法中清醒过来,悔不当初,觉得自己差一点毁了自己的儿子,最终同意我们在一起。”
“为了这个病,当初我陪他去大学报到后又直接给他办了休学手续。经过治疗与安抚,一年后他才重返校园,然而即使是那时候他也不怎么愿意开口说话,甚至不肯离开我身边太远太久。”
“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大可不必这么痛苦,但是父母与爱人都不想舍弃的情况下,你要他怎么去选?无论选了哪边都意味着放弃另一边,明明就是可以不发生矛盾不发生冲突的双方,为什么要让他难做要逼得他最终成了那副样子?”
“韩女士,您想过这个问题吗?”
“您是一位母亲,您要的是原原本本完完整整的儿子,还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病房之中,陆小受很贤惠地把鲜花换进一旁的花瓶里:“阿姨,听说您病了。亚铭哥那边忙,不能回来,我们替他照顾您。”
“他不回来?”韩妈妈很失落,眼见着马上就红了眼眶。
“好像英国研究所那边的事情还有很多要忙,阿姨您别急。亚铭哥很厉害,前几天还跟我们说他已经顺利拿到博士学位了!”
“说实话,”跟在陆小受身后的张大神将手中的营养品放到一旁,“阿姨,您这边一直不松口,他也不敢回来。”
陆小受偷偷戳戳君书哥:阿姨正病着呢,你怎么能这么直接说出来!?
知道儿子顺利读完博士的消息原本很开心的韩妈妈闻言眼泪当即落下来:“君书,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说,亚铭怎么就喜欢了男人呢……”
一旁的陆小受见状赶紧递上纸巾。还瞪了君书哥一眼:看吧,都是你,都把阿姨说哭了!
张大神看看媳妇儿,开口很客观:“您也知道,性向这种事没法儿勉强。”
“道理我知道,都知道,可是还是难受,”韩妈妈越讲眼泪越止不住,情绪也有些激动,“我心里难受啊!”
“阿姨,”陆小受又递上一张纸巾,“您看,您都能接受我和君书哥,没道理不能接受亚铭哥啊,毕竟他是您的亲儿子……”
韩妈妈没说话,只是掉泪。
两天后,韩妈妈出院,临走前特地去找了常白,道谢之余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希望儿子幸福,可是我需要时间接受事实。
常白表示理解,心里松了口气:既然愿意改变愿意接受就说明在她的身上不会发生那种事。
话说英国这边,拿到博士学位之后韩二爷就将全部精力投与程天才共同完成的项目上,天天泡在研究所的实验室中,甚至程天才有时都会觉得准未来娘子还真是蛮拼的,只能舍命陪君子跟着一起天天泡实验室,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研究中去。
然而付出总会有回报,他们的成果被许多业界人士认可,甚至数十人集体做了提名人,推荐程天才与韩二爷成为本年度的图灵奖候选人。
图灵奖,计算机科学界的诺贝尔奖,它代表着计算机科学历史上那些最耀眼的杰作。
程天才私底下问准未来娘子:“现在喜欢上计科了吗?”
韩二爷认真思考了片刻,点点头,然后又说:“以前听人说计算机科学不是关于计算机的,它也不是一门科学。的确,我想,它是一门艺术。”
“呵,”笑笑,“不彷徨了?”
韩二爷瞪了程天才一眼,没憋住,也跟着笑了:“你说的,我就算呐喊也没用啊。”
程天才抓住时机偷了个吻:“我家娘子就是这么机智!”
“谁是你家娘子!老子明明是攻!总攻!哼!”韩二爷狠狠跺了程天才一脚,傲娇地转头走了。
——程天才默默蹲下来安抚一下可怜的脚背,心里鼻血流得那叫一个逆流成河:恼羞成怒神马的,娘子你这么萌太犯规!总是这么萌简直就是开外挂!
一月底,风波又起。
然而这次在浪潮中心的不是张大神,不是陆小受,甚至不是程嘉木和韩二爷——是吉祥物。
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星期,谭溯诗却出了事故导致羊水破了被直接从X大校园紧急送往医院急诊。
常白接手的时候气得也惊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赶紧叫了产科医生的来会诊抢救。
曲游希听到自家妹子进急诊的消息后瞬间红了眼,电话里说着“无论如何请保大人”然后扔下手上的的事赶紧叫了顶头上司张君书开车一起去医院。
知道情况后,张君书心里也很着急,乱中取静赶忙联系了手上最大的资源——就任某医院产科主任的张妈妈:“妈,有一个对我和小珂很重要的产妇现在就在你们医院急诊,请一定要把她救回来,求您!”
张妈妈知道儿子从不轻易求人,毕竟他从小接受的思想就是姑姑张翊韵给灌输的“谨记,欠什么都别欠人情,人情比实物麻烦得多”,当下咬了咬牙一口答应下来,安排好手上的事急匆匆赶往急诊部。
谭溯诗很痛,却还清醒,死抓着常白的手请求“不要轻易放弃我的孩子”。常白本想用最稳妥的方式弃子保母,然而看到谭溯诗的态度不禁动容——这就是母亲对孩子的爱吗?
张妈妈赶到及时,看到目前的情况表示有希望都救回来,只是耗时会多很多,大人也比较遭罪。
谭溯诗当即不住点头,大喘着气说:“我可以,我受得住。”
“可是孩子不一定能受得住,时间越长孩子其实越危险,更何况你这是两个孩子……”
“可是我是他们的妈妈,”谭溯诗苍白着脸苦笑,“我总要给他们睁开眼睛看看这世界的机会,哪怕要拼一拼——这种心情,阿姨您也是母亲,您一定懂的。”
张妈妈点点头,出去跟家属谈签字的事。
知道妻子的态度后,曲游希忍着眼泪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站在手术室外无力等待。
幸而两个孩子的求生意志也很强烈,硬是生生陪着妈妈熬过整个手术,最终安然诞下。
最终听到孩子啼哭声的那刻,曲游希再也憋不住眼泪,跑去卫生间嚎啕大哭了一场。
接下来又是对谭溯诗的急救,一系列手术下来一群人从上午十点折腾到下午五点多,手术室外的亲娘家人和干娘家人等得心急如焚,所幸最终大人也挺了过去脱离危险。
——母子平安。
于是这天还在实验室忙着折腾的韩二爷就接到一个神奇的来电。
——来自中国的越洋电话。
“亚铭哥,亚铭哥!”电话那头的陆小受很激动,“小诗姐生了!一对龙凤胎!”
“生了?!”韩二爷一惊,“她前几天不是还在邮件里说预产期是在二月中上旬吗?”
“亚铭哥你不知道,今天特惊悚,简直要把人吓死,曲姐夫今天眼睛都红了,就差给人家阎王小鬼跪下求别把小诗姐带走,我现在一想到小诗姐送进手术室后差点下不了手术台就难受……”
“萌萌怎么样了?!下不了手术台是什么意思?!难产?!”
“亚铭哥你别担心,小诗姐命大,现在已经没事了,她家人还有曲姐夫都在病床前陪着呢。两个小家伙儿也没事,就是早产所以身子弱被送进育婴监护室了。”陆小受顿了顿,接着开始解释经过:“她今天去学校给她导师送资料,结果被一个学生撞了,那个熊孩子今天也是给吓着了,现在还跟家长在病房外面等着跟小诗姐赔礼道歉呢。”
韩二爷义愤填膺:“要是萌萌真出了事他赔礼道歉有什么用,这是三条命!”
“昨天我还陪小诗姐去医院检查来着,今天突然就这样被送进急诊,收到消息的时候我简直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幸亏小诗姐人好,善有善报,连老天都舍不得把她的命收回去。”陆小受很是动容,“亚铭哥,我今天才发现,原来生命是那么脆弱的东西,一不注意一不小心一没把握住——人这一辈子就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
“亚铭哥,你回来吧……”陆小受语气突然软下来,带着哄劝的味道,“阿姨最近身体也有些不好,夏天的时候还患过流感,当时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很多,还经常跟我们说会不会是自己的原因让你不信任女人转而去喜欢男人什么的。现在又过了一段时间,肯定阿姨又想了很多。你和阿多尼斯回来再跟阿姨谈谈,说不定她就答应了呢。”
“……”
“你看,你当初说我跟君书哥跟家里出柜的时候可能也会受阻,但是事实是很顺利的,他们总归是心疼我们。一年多了,阿姨整天看着我和君书哥都没有排斥,应该也不会再反对你和他了。”
“……”
“主要是这次事真的让我有些害怕,谁都不能保证没有意外发生,小诗姐就是最好的例子,就差那么一点点……现在我们都还在,阿姨也在,那就别让自己后悔了,亚铭哥你回来吧……”
“……”韩亚铭望着天花板叹口气,“我考虑一下。”
这天晚上,韩二爷破天荒没做饭,摆了一桌外卖,然后坐在沙发上盯着饭盒发呆。
程天才下课后一回家就感觉到不对劲,赶紧坐到未来娘子身边:“亚铭你怎么了?”
“你还记得萌萌么?就是当初那个总是为我们忙前忙后的女孩子。”
“我知道啊,欧忒耳珀,你之前不是说她不是怀孕了么,怎么了?”
“她今天差点死掉,你知道么,昨天还给我发邮件说预产期在一个星期后的人,今天因为意外差点下不了手术台。曲游希,也就是他老公,我从没见他哭过,以前项目再难再累也没见他哭过,但是小茶圣今天跟我说,他哭了,眼通红。”说着说着,韩亚铭眼睛也变得通红。
程嘉木拍拍未来娘子的后背,没作声。
“程嘉木,我们做吧。”韩二爷把脑袋埋进程天才的胸膛,声音闷闷的,“生命是那么脆弱的东西,稍不注意就可能会留下遗憾……阿多尼斯,我不想后悔,我们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