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四十七章(1 / 1)
护国公府的这一场冲突,外人无从得知。冬至从暗卫那得到消息传给顾绍礼时,正握着妻子的手一笔一划写着字的顾绍礼,动作微微停滞,只一瞬又将一撇一捺按部就班完成。
末了,他才淡淡应道:“高氏打他了?竟然舍得打他。”
“公子,你也知道,这位夫人可不像老夫人这么好脾气,本来就性子不好,加上这么多年一直被人捧着,哪里会喜欢有人忤逆自己,更别提二公子当时嘴里那叫一个臭,什么难听的话他说什么,连‘做皇帝的还知道退位让贤’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出口了。不想惹祸上身的话,自然要把态度给摆正,不然谁晓得会不会被暗桩把话传给皇帝陛下。”
话说到后来,冬至自己已经乐呵地不行了,要不是看十七还在屋子里,他是真的很想趴桌上狠狠捶两下,憋得难受。
“上阳春没空搭理他,于是才大半个月就憋坏了?”十七挑眉。上回去护国公府,她就听说顾绍义房里莺莺燕燕可不少,没道理才大半个月不能去上阳春,就憋得心浮气躁起来。
“听说是他房里的那几个通房刚下了胎,身体弱不能服侍他,前几天又打死了人,他院里的婢女一个个怕得要命,没人敢爬床,老爷和老夫人身边的婢女他不敢动,于是就有些耐不住了。”
冬至忍着笑说话,实在憋不住了就呛着声音,咳嗽几下。
“上阳春那边的事如何了?”
“公子放心,二公子派出去的暗卫是我们的人,出门溜达了一圈,装模作样进了趟上阳春,心满意足的回去复命了。”
顾绍礼点头。
“公子为何不直接下手,爵位早些夺回来,总比哪天老爷真在外头弄出个私生子来的好。”
顾绍礼眉宇微动,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十七拿着笔,在旁边刷刷写了几个大字,然后把笔随手一放,拿着宣纸往冬至眼前一摆,上头狗爬似的写了四个字——以静制动。
好吧,这字就没必要重点讲了。对十七来说,背书什么的,其实简单得很,认字反倒是第一步,其次才是这写。冬至忍下想要嘲笑的冲动,咳咳两声,正经道:“如此,小的明白了。”
随即,他告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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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两日,冬日的三更天,冷得连打更的都不愿意出门。一把火,就好像有如神助,从一间屋子倏忽间烧遍了整座上阳春。从里头侥幸逃出来的妓子和恩科狼狈不堪地抱着自己随手抓来的衣服,红光照得他们的脸上一片惨白。
据说,最先起火的是头牌双燕儿的屋子。
据说,那把火起因是一场争风吃醋。
而眼下,大部分的妓子和恩客都有命逃了出来,而双燕儿和她今天的客人,却活生生烧死在了床上。
天未明,上阳春的鸨母带着活下来的妓子,衣衫褴褛,狼狈不堪地走到文武百官进宫上朝的路上,接连几声“噗通”,径直跪倒在地,对着陆陆续续进宫的马车和官员磕头,嘴里高喊着“请大人做主”。
听到马车外的声音,顾绍礼掀起窗帘一角,看着跪在道路正当中的一众女子,眼神暗了暗。
昨夜的那一场大火,来得莫名其妙,却气势汹汹,将上阳春烧得只剩片瓦残垣,更是烧死了不少人。不消一刻钟,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西京城,吃花酒吃丢了性命的人家心头压着大火,却也只能抹着眼泪在狼藉中寻找自己的家人。
上阳春的鸨母是个聪明的,在大火扑灭之后,知道楼里有几位贵客没了,当即带着人去找大官做主。她心里显然是知道最大的嫌疑者是谁的,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她也怕官官相护,所以才宁可将事情闹大,也不愿被人暗地里搪塞过去。
顾绍礼这么想着,果然瞧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在路边停下,方脸的左都御史大人被人扶着下了马车,背着手走到鸨母跟前,像是询问了几句,遂转头吩咐下人将她们扶起来领走了。
“公子,要不要让人跟去查探下究竟?”
“不必。”顾绍礼放下帘子,闭眼养神,“左都御史大人为人刚正不阿,素来秉公执法,这件事由大人去调查,最合适不过。我们看戏便是。”
大半夜的火,无论起因是什么,都会引起旁人的注意。更何况,上阳春的鸨母分明是打定主意不让始作俑者好过的。
这场戏,一定比从前看过的任何一出都要精彩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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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看着被新皇扔到面前的本子,顾辛安顿时白了脸色。
早朝结束,新皇命两位丞相和都察院左右都御史留下。顾辛安本以为上朝的时候没人参本,护国公府最近的事还没闹得让新皇决心整治,却没料到才出大殿没多久,就被新皇身边的公公拦了下来,而后,就出现了开头的这一幕。
顾辛安弯下腰拾起本子。厚厚的本子里,例数的是顾绍义的罪证,有说出去其实并无所谓的小事,也有比方说为了花楼女子争风吃醋和官宦子弟拳脚相加的事,一件一件叠加到一起,足够让新皇决定他的去留。
“陛下,犬子年轻气盛,一时受人挑唆,所以才会……臣回去之后定会多加管教……”顾辛安说着去看新皇,“陛下,还请陛下给犬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新皇近日受了凉,咳嗽着点头:“国公,朕将你找来,也是存了私心,顾二公子如今毕竟是国公府的嫡子,嫡子出事,丢的是国公府的脸面,朕是有心想放国公府一马的。”
顾辛安刚觉得放心,又听新皇后头慢悠悠跟了一句:“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顾二公子的事,不能不查。”
“陛下……”
顾辛安刚想开口再解释解释,左都御史沉着脸说话了:“白日不做亏心事,夜班不怕鬼敲门!拿下一个人需要多大的力气,我可没那么多的功夫去平白参人一本!”
顾辛安听得这话,心又沉下去几分,微侧头不平地看向左都御史。
“我问你,昨夜顾二公子可在府中?二公子可是和上阳春的双燕儿交情匪浅?上阳春昨日大火,死了不少人,鸨母衣娘今日一早带着侥幸活下来的妓子跪在宫外,跪求做主,这事国公大人可是听说了?”
顾辛安脸色惨白。
左都御史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咄咄逼人:“国公大人当真不知道顾二公子平日的所作所为吗?”
顾辛安握拳:“犬子年轻气盛,还没定性,所以才会和上阳春的那些下作东西来往密切。”
左相忍不住冷笑一声:“哎哟,没定性所以成天就往花楼跑,房里头据说莺莺燕燕也不少,护国公和夫人倒真的是把这个儿子捧在手心里的。”
“上阳春的鸨母衣娘说,昨夜顾二公子气势汹汹闯进上阳春,砸了千金,只为能见双燕儿一面。”左都御史看向顾辛安,“不过鸨母说,双燕儿当时的恩客身份尊贵,并不能见旁的客人,所以上阳春昨夜并未接待二公子。事后,三更天时,双燕儿房中突然起了大火,鸨母和打手虽有心想要救,但是房门被锁,二人活活烧死在房中。”
顾辛安浑身发抖:“陛下!犬子昨夜是曾去过上阳春,但上阳春的大火绝对不会是犬子所为!还请陛下明鉴!”
新皇一眼不发,右相在旁突然道:“国公可知,和那个叫双燕儿的妓子烧死在一间屋子里的人是谁吗?”
顾辛安想想今日上朝这么多人,想到有几个互有姻亲关系的同僚未能上朝,当即慌了:“这……朴大人……”
右相沉下眼睛:“是谁也已经无关紧要了,人既然已经没了,说再多也没用,只是,杀人偿命,国公大人还是趁早做好准备吧。”
话说到此,新皇的态度依然不冷不热,分明是不打算插手。可不插手也好,顾辛安想了想,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新皇不插手,就意味着底下还有疏通的可能性。子誉年纪还轻,要是就这么没了,他和高氏的半条命也就没了。
他看向顾绍礼。他的长子,面无表情,分明是胜券在握,或许所有的事情其实都有他在背后出力。
顾辛安忍不住这样想,完全忘记了当初自己心底对长子和杜氏的那一丝愧疚。
顾辛安还要再说话,新皇却对着他挥了挥手手,让他跪安退去。等人心有不甘地离开,对着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中的顾绍礼,新皇轻笑道:“这事,你可是事先就知道了?”
“上阳春大火是在三更天,臣当时和妻子正睡着,除非有紧急情况,下人不会吵醒我们。”
“那么,你父亲这么多年一直在帮着你二弟遮掩那些腌臜事,你又清不清楚?”
“臣,知道。”说着,顾绍礼顿了顿,“陛下也是知道的,臣在护国公府这些年并不好过,如此无论臣如今已经位及高官,可对父亲来说,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
“那么,你是在报复么?”
顾绍礼低笑:“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