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章（1 / 1）
门外陆陆续续进来人——和谷、伊角、三.谷……偏偏，没见到期盼的那个人。塔矢亮收回目光，双手放在膝上，看似专心致志实则眼神心不在焉。
难得，没能赢得了王座……他生气了？
“这一局真是精彩！这一手进可攻退可守，确实高明！只可惜损失了太多棋子了，否则……”记录员说着说着，忽然一顿，余光扫了扫一旁的王座，那脸都扭曲了！他有些尴尬地笑笑，不再说话。
芦源不管那么多，揽过塔矢亮“原本以为你会输，却是我目光短浅了！没想到你这大反击打得漂亮啊，这样不动声色地就把缺口堵住了，连绪方也下了一跳！”笑眯眯地朝王座招招手“座间老师，还得感谢你啊，要不是您这么的……竭尽全力——哎呀你看，高兴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还看不到小亮这么精彩的的棋，谢谢您的鞭策啊！”
对着那一张笑脸，座间恨不得把手里的扇子招呼到他脸上去！无奈，众目睽睽之下，却是做不得的，只能牵动脸上的肌肉心不甘情不愿地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那是应该的。”
参加新初段联赛的高段棋士一般都不会动真格的，对于他们来说新初段的菜鸟连盘开胃菜都算不上。玩儿似的，意思意思罢了，权当激励一下后辈。偶尔碰上一两个实力超群的新初段，也不会故意为难人家——毕竟年纪和段位在那儿摆着，一个成了精的老妖怪为难才出窝的小崽子，这还要不要脸哪！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各自就当没听懂似的，笑笑就过去了。至于心里想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说得太透……
井上作为杂志界混出来的老油条，一见风向不对立刻转移话题“塔失君今年刚刚成为棋士，以后可要加油啊！”
“谢谢，我会的。”塔矢亮道。
“塔失君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赢？”一个刚刚入行的小记者问，话音未落就受到自家主编的一记瞪眼，他愣了愣，随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井上先生，您这么瞪我也没用，又不是VCD可以按回放……
塔矢亮一愣，摇头道“虽然被让了五子，但座间老师毕竟是王座，刚刚还以为我输了……”
小记者立即补救“那也是，虽然塔失君的棋力在日本少年中是出类拔萃的，但毕竟年纪轻轻……呃……”
旁边的摄影师看不下去，扯了他一把——这孩子脑子缺根弦啊！这下好了，双方都得罪了……
小记者茫然地瞧了瞧井上，很快的，他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啊！为什么我要开口说话——不对！我今天压根就不该起床……
井上清清嗓子“其实一开始塔失君只要防守得当就能万无一失，为什么会采取攻击？”
周围的人全都是赞同的神色，塔矢亮皱眉道“这样……太无趣了……”
芦源暗自挑眉，惊讶道“这话和进藤光那小子说的一样！”
阿光……塔矢亮放在膝上的手一缩，嘴唇微微抿着。想问些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
“他还说，一定是小亮赢——欸，这小子跑哪去了？”芦源四处张望。
和谷疑惑地问旁边的伊角“进藤刚刚不是和我们一起来的吗？人呢？”
伊角摇头。
阿福道“进藤刚开始在后面来着……或许是改变主意回去了吧。”
修长的手指动了动，慢慢握成拳，棋手的指甲都是特意修剪过的，很短，却仍然在手心留下浅浅的痕迹。
一开始察觉到对自己对阿光的情感之时，说实话，并不是太在意。想着，就算喜欢上了又能怎么样？大不了就和阿光说破了！可面对阿光的时候却始终开不了口，后来自我安慰道，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呢，时间长了也就淡了……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内心的感情没有淡薄反而愈来愈难以压制，想要爆发，偏偏说不出来——也许是害怕吧，他心道，这样患得患失，还是头一次……
塔矢亮从来都是固执的，甚至是有些偏执。他要做的事，再大的困难，再多的质疑他从未放在心上，也不曾改变自己的想法——可是，现在的他会犹豫，如果阿光知道了，他会怎么说？
阴阳调和，万物本性。这样的感情很难被人接受吧……
与其让他逃离自己，还不如退一步，做个朋友就好。
塔矢亮是这么想的，他以为自己能做得很好。可是，现在他发现已经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推倒重来。一旦把某个人放在心上，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对于自己来说就像掀起的巨浪，在怎么装作若无其事也不可能骗过自己。
如果，不能退，那么只有前进了——一如这盘棋一样，阿光，这是你教会我的，以防守的方式进攻。
进藤光揉揉耳朵——怎么忽然这么烫呢？
找了个沙发坐下，盯着那个鱼缸发呆。佐为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阿光？】
【嗯——】气从鼻子里缓缓喷出，化成白色的雾气，进藤光撑着下巴，拖长了声音道“啊，想不到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时间不等人……”
鬼魂的瞬间变成包子脸，眨巴着眼睛瞧着那个伤春悲秋的熊孩子【阿光，你这样好像老头子啊……】
转动眼珠瞄了佐为一眼，进藤光老气横秋地叹气——这么算下来他都已经跨过三十岁的门槛，迈向四十岁的康庄大道，有些感慨。
这一次提前接触了围棋，也遇见了塔矢亮跟对方成为了发小，改变了三.谷的人生道路——一切已经不一样了，甚至小亮也和座间王座打成和局。去往幽玄之间的路上，不知怎的，想到了许多。
他不自觉地怀疑，到底以前的记忆是梦还是现在的他陷入梦里？经历了许多，人还是那么几个人，却唯独他有着别人没有的记忆。现在的他也不再整天惦记着得到塔矢亮的承认，小亮现在追逐的确确实实是他的背影……
变了么？可是人还在啊。
没变么？不过事情都不一样了。
进藤光觉得他钻进了一个奇怪的思路里，走不出来，又退不回去。这样的问题纯粹是自己找虐，可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觉得心里纠结得厉害……
再度叹气。
鬼魂把脸贴近【你是阿光吗？怎么变得怪怪的？】
进藤光抬眼就看到那张放大的脸，下意识地往旁后一退——碰！
捂着后脑勺，脸疼的皱成一团，抱怨道【佐为凑那么近做什么？】
鬼魂却笑起来【这才是阿光嘛！】
进藤光一愣，眨眨眼，片刻后忽然暗自摇头——想那么多做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了！摸摸后脑，没发现大包这才放下手“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欸！糟糕！在这里待得太久了，把小亮忘了……”
鬼魂闻言瞪他。
进藤光干笑。
这时，电梯叮了一声，门缓缓地打开。里面的人一个个走出来，进藤光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芦源身边的塔矢亮。
他正和井上说话，进藤光放下微微抬起的手。
这时肩上忽然被拍了一下，一个苍老的慢悠悠的声音自背后传来“进藤小子……”
心跳漏了一拍，进藤光短促地叫了一声，屁滚尿流地回头一看却是桑原，他看向佐为——怎么没告诉我？
鬼魂也是一副被吓了一跳的样子，拍着胸口——我也不知道啊！
进藤光心说，这老爷子神出鬼没的，连鬼都被吓一跳……
桑原“哦，嚯嚯……”
塔矢亮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回头一看却见进藤光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对面是桑原老师。
弯腰像对方行礼，众人看着进藤光的目光略带同情——又一个栽在桑原老师手里的……
“桑原老师？”井上看了看白发老头子，又看了看进藤光“进藤……”
桑原一只眼睛睁着，另一边眯着，用力地拍了拍“年轻人啊，有前途啊——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老头子下一盘？”
自动忽视身旁眼睛发亮的佐为，进藤光笑笑“抱歉，我……”
桑原给了他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目光之后，说道“同在一个领域，很快就会遇到……不急，不急……”说完背着手走了。
目送着对方的背影，井上回头，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正视这个男孩子。两次了，桑原本因坊言语里都对这个人寄予厚望，他是不是有这个实力呢？
“进藤是院生么？”井上问。
进藤光摇头道“不是。”
“今年会不会参加职业考试？”井上锲而不舍。
“会的。”进藤光暗自道，他大概知道井上先生是什么意思了——这个人作为杂志记者，自然对受了桑原本因坊另眼相看的籍籍无名的少年感兴趣了，这也算一种职业病吧！
井上道“那么预祝你通过职业考试了。”
“谢谢。”进藤光微笑。
余光扫过一旁的塔矢亮，井上灵光一闪“进藤，你跟塔失合张影吧？”
“啊？”没跟上他的思维，进藤疑惑——话题怎么跳的这么快？
倒是塔矢亮微笑着点头“好啊，”说着揽过进藤光的肩膀。进藤光先是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配合地露出笑脸。
脸上微笑着，只有塔矢亮自己知道他的心跳飞快。有意识地做出这样的动作，他忽然有些做贼心虚，就像偷偷穿上大人衣服的小孩，怕被父母发现，心里却希望能得到别人的赞美。
闪光灯一亮，那瞬间便成了永恒。
两个勾肩搭背，笑得灿烂的少年背后，是一个在世间游荡了千年之久的鬼魂。
其实，这是张‘三人’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