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九章（1 / 1）
“没关系，反正钱都交了。”一向习惯先斩后奏的进藤光不以为意，“我到围棋教室上课爸妈也是不知道的，后来不也同意了？”
意识到自己和进藤光说这些根本就是错误的，塔矢亮摇摇头，将话题转开“你怎么会感冒？着凉了？”
“哈哈，”进藤光摸摸鼻子，眼神飘忽不定“大概是昨晚没关窗户……”
大夏天的，谁开个窗户就会着凉？塔矢亮也不戳破，只是微笑 ，这让进藤光没来由的心虚。心虚个什么劲呢？进藤光暗暗对自己翻个白眼。
正在相对无言的时候，进藤妈妈端着粥上楼“小光，起来了？”把手中的碗放在床头，进藤妈妈伸手探探儿子的额头“还好，已经退了不少。小光先把粥喝了，再吃些药。”说着舀了一汤匙送到儿子嘴边。
“妈妈，我自己来……”瞄了一眼塔矢亮，进藤光抢过妈妈手中的碗和汤匙。
儿子脸上布满了不知是害羞还是发热造成的红晕，进藤妈妈低低笑开，在进藤光的瞪视下，干咳一声，重新倒了杯水放在原来的位置，不放心地嘱咐道“喝完粥记得吃药，一片，不准偷偷丢掉！”
“好啦，知道了。”进藤光满脸不耐烦。
进藤妈妈下楼之后，进藤光乖乖地喝完粥，把碗放在床边，压根就没有想要吃药。
“阿光，把药吃了。”塔矢亮皱眉，一手拿着药，一手端着水。
推开凑到眼前的东西，进藤光撇过头去“反正我也快好了，不用吃药了。”
沉默
觉得身边气压过低的进藤光不安地动了动，“小亮？”
“…………”
“好啦，好啦，你赢了，我吃！”进藤光豪气地接过药片，猛的灌了一大杯水，结果被呛到了。塔矢亮伸手拍拍他的背，接过水杯，放在床头。
猛咳了一阵才停下来，进藤光满脸通红，眼睛泛着泪花。
“休息一会吧。”塔矢亮道，帮着进藤光躺下之后，他背靠着墙，随手拿起丢在地上的围棋周刊翻看。
小睡了一会儿，再度睁开眼睛，塔矢亮仍保持着最开始那个姿势，只是手上的书换了一本。进藤妈妈上楼收拾碗筷，儿子的脸色已经好了不少，“小光今天好好吃药了？”她笑道“每次吃药都会呛到。”
两个孩子的目光顿时落在被水沾湿的被子上，进藤光耳朵一红——难怪以前偷偷把药丢到总是会被抓包！
“亮君，今天中午就留在这里吃饭吧，时间也不早了。”
塔矢亮一愣“我……”
“好啊，”进藤光笑道“下午一起下棋，一个人躺着很无聊……”说着闪着大眼睛盯着塔矢亮“好不好？”
“咳，”塔矢亮低声道“好。”
“那太好了。亮君，需不需要打电话回去说一声？”
“嗯，”塔矢亮鞠躬“麻烦您了！”
将手机递过去，进藤妈妈意有所指道“亮君真有礼貌。”
塔矢亮微笑，拨通电话，塔失妈妈对于儿子要在朋友家吃午饭只是嘱咐道，要和好好人家道谢。对于塔矢亮，塔失妈妈还是很放心的，并且相当高兴他能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目送步履格外轻快的进藤妈妈离开，进藤光撇嘴“有个小孩永远比自家孩子好~叫别人家的孩子~”
把地上的杂志整理好摞在地上，塔矢亮面带困惑的道“是吗？”
进藤光翻个身将被子压在身下，一脸不信道“难道你没有因为顽皮被念叨过吗？”
“没有啊，”食指抵着下巴，仰头想了片刻“妈妈说要是我再顽皮一点就好了。”
进藤光磨牙“你一定是故意的……”恶狠狠地将枕头丢在那张微笑的脸上。
看着来势汹汹其实没有半点力气，接着丢过来的枕头，塔矢亮把它放回床上。
…………
闹着闹着，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吃过饭，进藤光搬出有阵子没用过的棋盘，擦干净，摆到房间中央。他兴致勃勃地道“来，杀一盘吧。”
如今的进藤光过分成长，已从幼年状态直接飞至成熟期，对于还在成长期的塔矢亮，丝毫没有留情。
“我们来复盘吧。”
两人将棋盘从新整理干净，一步一步地重复刚才的那局棋，某些时候，他们还会停下来讨论两句，或者说争吵……
“左上角的棋子已经没办法救了，况且那几分土地又不重要，应该把注意力转向中央！”曲起的手指敲打着棋盘，发出笃笃的声音。
“谁说没办法！”进藤光反驳。
“那你救给我看看！”
进藤光哑火了，忍不住嘟囔“到底是谁赢了……”
“如果是绪方先生或者是父亲那样的高手，根本不会给你喘息的空间，当机立断，才是一个棋手该做的。”一说起跟围棋有关的事，塔矢亮就跟吃了炮仗一样，跟平时比简直判若两人。
“……好吧，我知道了，”进藤光道“那接下来呢？”
塔矢亮“这局是你赢了吧？”
压住蹭蹭上涨的火气，“这时候才想起我赢了……”在塔矢亮催促的目光下，进藤光指着棋盘的一处道“这里用大飞太过心急了，应该是用挡或者粘，而不是急于进攻，”说完抬起头问“你是不是以为我会下这里？”
顺着进藤光所指的地方看过去，塔矢亮诚实地点点头。
“这就很容易上钩了。你刚才也说过要顾全大局的……还有这里，这里你反而过分犹豫了。这时候已成颓败之势，只剩下这条路可以走，只是拖着只会让局势更加严重。还不如用断，背水一战！”
“可是，”塔矢亮双眉紧蹙，“这样很容易被围攻。”
“嗯，不过可以化解，”进藤光抓起几颗棋子摆上“中央的局势其实不是那么稳固，很容易被改变。”
眼前豁然开朗，白棋不再是只能苦苦挣扎，亦有逃生之道，也许还能反败为胜。“是这样没错，太厉害了！”同时又盯着棋盘看——他说中间局势不稳固……“这里！有机可乘！”中央的布局步步相连，环环相扣，唯有此处有着微妙的不和谐。
进藤光心虚——当时紧张了好久，还好没被发现……不过嘴巴里可不能承认，梗着脖子道“哪有！”
下棋时候的塔矢亮无比的较真“就是这里出了错，一步错满盘皆输！”
“那还是我赢了！”
“这里本来就下错了！”
“没错！”
“错了！棋艺还不成熟！”
“是谁刚才说了几次（太棒了！）别不承认！”
“只有一次！”
“两次！”
…………
后来实在渴的不行，进藤光停下来喝水。
两个人边吵边下了一下午的棋，等到塔矢亮察觉到天色不早的时候，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无奈又坐下来等了两个小时，雨势不见小，反而更大，直到掌灯时分。
“亮君，今晚就留下来吧，和小光挤一挤？”进藤妈妈道。
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塔矢亮点头“好的。”进藤妈妈笑着摸摸他的头，熟门熟路地把手机递过去“打个电话，跟家里说一声吧。”
一天打两个电话回去告诉家里自己不回家吃饭，塔矢亮有些不适应。别别扭扭地告诉母亲自己不回家了。电话那头，塔失妈妈有些吃惊，没有拒绝儿子的请求，并且对进藤妈妈说了句（麻烦你了，小亮在您家里打扰了）。撂下电话，几乎是惊喜的跟塔失行洋道“太好了！小亮这个暑假以来都很开心！”
夜晚，除了围棋其他都不感兴趣的塔矢亮照例又与进藤光下了一盘。九点过后，上床睡觉。
有些呼吸不上来——塔矢亮梦到有一只猫卧在自己的胸口。突然猫越变越大，几乎快把他压死了……
挣扎着睁开碧色的眼眸，因为蒙着一层水雾而视线有些模糊，塔矢亮眨眨眼，才发现进藤光的一只手臂和一条腿横放在他身上。从来没有碰到这种情况——胸口被压着难受，移动的话又怕把对方弄醒，进退两难。幸好进藤光自己动了，很有技巧地翻了个身，把被子卷过去，砸吧砸吧嘴，睡得香甜。
塔矢亮赶紧起床。换完衣服，又洗漱完毕之后，才见进藤光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早，几点啊，哦，小亮……好困……”嘴里乱七八糟地念了一串，塔矢亮没听清。随手揉一揉比鸡窝还糟糕的头发，进藤光耷拉着脑袋，一副随时准备再睡过去的架势。
转身进浴室拧了条湿毛巾，盖住进藤光满是困倦的脸上。歪着头，无辜地瞪大了双眼，顿时清醒了不少。
正准备叫儿子起床的进藤妈妈惊疑地瞪着走下来的人，已经换好衣服刷完牙的进藤光拉着一脸无害的塔矢亮直报怨“这么早吵醒我做什么？又不用上学，好日子不多了，也不让多睡一会儿……”
进藤光心心念念到爷爷那里去玩一会，一吃完早饭便拉着塔失亮走了。经过藤崎明家的时候，进藤光狐疑地朝里面看一眼，发现大门紧闭，才想起小明跟着她爸妈到外公外婆家去玩了——难怪最近没有看见她。
马不停蹄地朝爷爷家飞奔，一路还在和塔矢亮念叨着到爷爷的阁楼里淘几件好东西。到的时候，却发现进藤爷爷正在锁门。
“爷爷，你要去哪里？”
进藤爷爷回头一看“是小光啊。”
进藤光打量着他，明显表情不太对，而且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爷爷，你怎么了？”
抹了把脸，刚想说没什么，才想起小孙子和三谷家的那个孩子一同在围棋教室里下棋，迈着缓慢的步子，边走边道“三谷那个老家伙昨天突然病情加重，送医治疗，今天早上不行了……”
“什么？”进藤光突然站住了脚步，脸色有些发白，他隐隐知道爷爷说的是什么意思，有不敢确定。几步上前抓着进藤爷爷的袖子叠声道“是三谷爷爷吗？那现在怎么样？”塔矢亮有些发愣，他听懂了送医治疗，却不明白后面那句话的意思。
进藤爷爷重重地叹口气。
跟着拐过了三四个小岔路，停在了三谷家门口。不大不小的庭院，和一栋红色的小洋楼。还没踏进院子就感受到了浓浓的悲伤的气息。塔矢亮也明白过来了，身子微不可见地晃了晃。
一进门，抬头就能看见三谷爷爷的遗像。三谷佑辉低着头坐在一旁，肩膀不停地耸动，地面上已经湿了一块。
“佑辉……”进藤光低声叫道，三谷佑辉跟没听见一样，丝毫不动。进藤光红了眼眶，搂着他的肩膀，无声地哭泣。塔矢亮抿着唇坐在一旁，不言不语。
死亡离这些尚且年幼的孩子还太过遥远，他们甚至还不了解其中的含义，幼小的身体和心灵都还不能承受离去的打击，命运的无常就带来了残酷的现实。
可是无论接不接受，事实都无法改变，只能用一句苍白的（节哀顺变）来安慰自己，宽慰他人。
几乎陪着三谷坐了一天。到最后他抓着进藤光的衣服哭得声嘶力竭，似乎要用尽所有的力气，从昨天就没有吃东西的三谷晕倒在了她姐姐怀里。
残阳如血，进藤光捂着自己的胸口——那种失去了一切，悲伤而绝望的情绪，为什么他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