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六十六、碎片之乐园（1 / 1）
流川枫想去夜间游乐场，自从兴起，他从来没光顾过。其实，他到游乐场玩的次数本就有限。上小学的时候妈妈带他和姐姐一起去过，后来姐姐又独自带他来过几次，学校也组织过，但都是小型的，没有特别惊险刺激的设施。长大以后倒是偶尔会去一次百货公司楼顶的游乐场，作为旁观者，带小宏去玩而已。
这是个阴天微风的周日。一早，他和仙道在相模湖站下车，搭乘公交车大约十分钟后来到Pleasure Forest。据说这里是很亲近自然，不但有各种娱乐设施，还有温泉，提供住宿的大型公园，吉祥物是一只戴着红帽子身着蓝色牛角扣大衣的小熊。夜场好像是近些年才开始的，但似乎不是全年都开放。仙道也是第一次来，之前有看过资料和地图，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公园里真的很大，到处栽种着树木，眺望得到远处的山峰。休息日的缘故，有不少父母带着孩子来玩的游客。
仙道看着入口处方法的全景地图，说先奔摩天轮那边吧。
果然不出所料，流川枫心说，就觉得这个人不敢玩过山车那类刺激的游戏，也就坐坐旋转木马，小缆车那些吧。可是那些平稳的娱乐项目几乎都是面向幼儿的，他们这身高的显然不在范围之内。
排了近半小时的队，终于坐进了摩天轮那封闭的小空间。两人都没有恐高症，面对面而坐。
——嗳，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会变成鸟吧？
行至最高点时，一直没开口的仙道忽然这般说道。当时流川枫正出神地欣赏着下面的景色。俯瞰公园全貌，一切都变得那么渺小，游客好像蚂蚁一般。
这蠢材！会直接粉身碎骨来得更实际。好端端的谁会跳下去啊！不过，这个人肯定不敢，他打百分之百的包票说，连过山车都不敢坐的家伙，估计要是这门突然敞开了他登时脸色惨白死死抓住旁边的扶手，恐怕会因心脏停跳而死哩。呸！怎能想这么不吉利的事！
“女朋友”非得认为他不敢玩那些刺激的项目，仙道倒也不反驳，但他真的不怕啊，以前又不是没玩过，不过没去过迪士尼乐园是真的。他想，就算不觉得刺激到时也要装作惊恐万分，不然两个人都很冷静岂不是很没劲吗？而且还能趁机揩油，嘿嘿。流川的反应应该和逛鬼屋一样吧，无论玩什么都表面不变，全程镇静，结束的时候说句“无聊”或是“也就这样了”，
也不一定吧，毕竟这还没玩那些呢，但他知道就算他真的很惊惧也会装出镇静的样子，“女朋友”就是这种爱逞强的性格嘛。
“我以前常常一个人坐摩天轮，嗯，比这个小型，没这么高。”摩天轮缓缓下行时，仙道望着下面的山坡说。“闲着无聊的时候就坐一圈。觉得……越接近天空心情就会越开阔吧。”
“离得还远着呢。”
“我知道，”仙道笑道，“感觉而已啦。”
流川枫左手腕上一直戴着那块G-SHOCK手表，他实在是太喜欢了，可以说是篮球以外他收到的最为中意的一件礼物。本不该戴着去学校的，有些招摇，也不愿意被篮球队那些家伙看到问东问西，但还是没忍住，想显摆一下——十几岁的人都有这样的虚荣心态吧，反正别人要是问，不理会就是了，让他们兀自羡慕去好了。
他送给仙道是飞利浦的电动剃须刀，店员介绍说这一款是从荷兰进口的，那位店员……脸上化着浓妆的年轻女人——可能觉得他这个年纪的人还用不到这种剃须刀，也可能是见他长得帅不由自主就想搭话，包装的时候竟多嘴问他是不是买个爸爸的生日礼物！关她什么事，哪来这么多话！可又不能说是送给男朋友的，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接过包装袋转身离开专柜，径直离开了商场。这个人拆开包装以后，拿着端详了一阵，以为他也是太惊喜了，谁知突然就来了一句“这是‘电动刮腋毛刀’，还是‘电动刮耻毛刀’？”哼！见他变了脸色，这个人才忙说什么“开玩笑的啦”“很贵吧？真是意外”……罢了，早已习惯他说胡话的毛病了。
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摩天轮已渐渐接近地面。
观光缆车和滑雪场的一模一样，带有防护扶手的长椅，一个只能坐两个大人。
风从头顶掠过。
“出来玩就是心情好啊！”仙道爽快地说。
流川枫自然也是蛮高兴的，可他还是无法完全抛开冬季杯预赛即将开始的紧迫感，有点惦记训练的事，当然他明白今天不能说破坏气氛的话。
“晚上会点上许许多多的彩灯，可有童话世界的感觉哩！”仙道指着地面说。
即便有完场，目前他们的时间也不允许。流川枫昨天训练结束就到了黄昏了，明天还要上课，不能留宿的。
那个大迷宫还是挺不错的，就是排队又花费了半个多小时有点不爽。休息日的游乐场就是人多啊，做什么都得排队，没办法，加之从这个设施走到那个，中途欣赏下周围的景色也花了不少时间，大半天很快就过去了。
他们没选择户外烧烤，来的时候就没做野餐的打算，而是找到了主题餐厅，顺便稍事休息。有西餐，有家常菜，也有拉面，选择面很宽嘛。
虽说主要是来玩的，不应该在吃饭上花费太多工夫，但今天会到这里来也是为了庆祝啊，还是该吃顿像样的饭。于是他们坐在宽敞明亮，以暖色调装潢的餐厅里吃了铁板牛排和意大利面。
走到外面，天空又阴沉了几分，不过不会下雨的，已提前看过天气预报。
游客比早上少了一些，乘坐旋转飞车和空中漫步时没排那么久的队，也可能是这些不太有意思。
天色渐暗，两人买了热可可，捧在手里，漫步于秋意盎然的树林中。
感觉气温降低了一些，仙道将深蓝色带帽绒衣的拉锁拉到脖子处，毕竟已是深秋了呀。他下面穿一条普通的牛仔裤和帆布鞋。流川枫则仍是一身NIKE运动衣配慢跑鞋。都是很适合郊游的装束。
别人是怎么看待他们的呢？仙道想着，假日无聊结伴出游的中学生而已，还是一对要好的朋友？看起来像恋人吗？
而流川枫此时想的却是一会儿回去还能不能吃上牛肉火锅，他一直惦记着这个哩。
“这里落成之后，你真的一次都没来过呀？”仙道问。“你可是在神奈川长大的耶！”
没空啊，他自己是想不起出来玩，以前又没人提议过，他不是缺少玩乐就会痛苦的人。
“啊，等到暑假，要不要去迪士尼？据说每年都会增添新项目哩。”
“嗯。”
“就当你答应喽。”仙道冲他抬了抬眉毛。而后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感叹道：“天气凉了，又快进入冬天了。”
“嘿嘿，不过也好，你又能穿上毛茸茸家居服啦！”
流川枫白了他一眼，忽然拉了一下他的手腕，把食指握在手心里。看着他说：“我晚上留下，明天从你那边直接去学校。”
“好啊！可是，连着两晚不回去行吗？”
“嗯，不要紧。”他告诉妈妈这周末要去郊游，想必妈妈也不会太担心。
的确被这个人吸引，他思索着，这个人是他愿意主动接近且接纳的，换句话说，是他自己选择的。主动追逐对流川枫来说很重要，他不喜欢也不习惯被动地接受什么，包括别人的好意。如果仅仅是这个人对他有好感，而他无动于衷的话，怎么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吧。他不是个轻易动心的人，尽管对于恋爱没多大兴趣也不甚了解，但女生们的表白他还是听得懂，若想尝试早就接受了。正因是自己的选择，他才心甘情愿付出一切热忱，既然选择了就要做到底，即便最后一无所获也好过什么退而求其次。
“……你在想什么？”
“想你。”流川枫很直白地说。
“哦？想我什么呀？”
“想……就愿意和你一起待着。”
仙道“咯咯”笑起来。
“噢，还没告诉你吧？宽木前辈辞职了，不干了，从那家搬家公司。”
那个怪胎？流川枫愣了愣，些许意外。
“你也没想到吧。唉，以后都不能向前辈求助喽。”
“无所谓吧。”那家伙究竟帮过什么忙啊，他想起了那怪胎最后一次诅咒似的预言，真是够讨厌的。
他蓦地扳过仙道的脸，“别说别人的事了，你只要看着我就好。”
“啊，啊，咪咪不高兴啦？也是啦，今天不说别人，就我们两个哈！”
他们又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将纸杯丢进垃圾桶。
“我以前也没怎么和家人一起来过游乐场，动物园什么的……啊，怎么说起这些事了！真是的！”
“一会儿吃火锅？”
“你很饿呀？”仙道抬头看看天色，“回去会不会有点晚？那个，要不等下次的，还是在家里弄吧，你不是要吃顶级牛肉哩！”
“哼。”
“五点关门诶，再逛一下我们就得返程了哦。”
“是不是舍不得走？我也有点，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呀！嗯，下次我们可以再来呢。”
“学校呢？大学那边怎么样了？”流川枫问。
“就等录取了呢，呵呵。”
“我报的都是神奈川的学校，你放心啦！”
最终他们离开了Pleasure Forest，乘上返回镰仓的电车。
因为是休息日，车厢里人不多，得以安稳坐在座位上。
仙道望着映在对面车窗玻璃上的两人的影像，“女朋友”低着头，时不时摆弄手表的夜视功能。很想在他肩上靠一下哎，可是有人看着，不行哎，他便往旁边靠一靠，使得彼此离得更近。
“女朋友”长得真是好看——已形容过无数次，再说什么都是赘述，就是看不腻啊，那黑发浓眉，那双长有长睫毛的细长眼睛，高挺的鼻子，柔软的脸颊……说他总是像能面具般面无表情，实则不然啊，就算是能面具从不同的角度、光线的不同看来都流露着不同的情感，他每个瞬间的神态其实都有着微妙的差别，细心观察才能感受到。
“怎么了？”流川枫感受到来自旁边的视线，扭头问道。
“没啊，”仙道笑着欠了欠身，“我就看看，你不是让我就看着你嘛。”
“白痴。”
“你也不聪明哩。”
“我想吃法式大餐！”仙道拍拍他的腿。
“……来不及吧。”那种餐厅好像对衣着有要求，穿这么休闲应该进不去吧。
“我就是说说，突然就想到了……啊，我们自己弄啊！”
结果呢，两人下了车在商业街的店铺里买了法式面包棒，奶酪和熏肉，这不是什么大餐，顶多是一顿不算正宗的简餐。之后本该来点点心之类的，可他们却很煞风景地吃起了毛豆，当然啤酒是必不可少的。不过无所谓，只要开心就好。
酒足饭饱，开始真正的“夜场”了。
仙道让流川枫换上自己那套毛茸茸的家居服，变成可爱的小熊，他那身在他家嘛。给他别上捡到的樱桃发卡。让他跪坐在床上，自己把脸埋进他的大腿中间。真是温暖啊，仙道觉得得到了一个专属于自己的主角，绝对不是人偶或娃娃什么的没有心，没有意志的东西，这个主角心里只装着他一人，时时刻刻流溢着对他的关爱，任由他摆弄，纵容着他，不由自主地围着这个主角转，就好像……连着风筝与地面的细线，如果自己真的是风筝的话……人总是要需要有什么作为心灵支撑，谁都一样，有人选择事业，有人选择爱情，有人选择信仰，总之人是必须依靠点什么才能生存的动物，不然心就只能在迷雾中彷徨徘徊，脑子也会变得怪怪的。宽木前辈，你是这个意思吧？
“喂，别睡着了。”流川枫推了推他。
“已经睡着了。”说完背上“啪啪”被打了两下。
“嗳，你怎么总是这么急呢？”仙道坐起来，鼓着脸颊捏了捏他的鼻子。
这还用说？喜欢亲密接触呗，不行吗？
“我想买条长裙给你。”
“！”
“啊啦，反正只穿给我一个人看嘛。”
“诶，去浴室呗，边洗澡边……”仙道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
天亮以后，一切回到正轨。
这次流川枫没再睡过头，没理旁边赖床的家伙，径直起来洗漱。制服没带来，不过穿着篮球队的队服上课也可以。
昨天的面包还有剩，法式面包棍是这样，如果不尽快吃完就会越变越硬，以致于难以咀嚼。那就加热一下凑合吃吧，浪费终归不好。
他煎好荷包蛋，配上牛奶和面包吃了。当然给仙道留了一份。
“我先走了。”背上背包，他站在卧室门口敲了敲拉门。
“噢……”仙道歪着脸坐起来，搔了搔凌乱的头发，嘟囔道：“这么早啊？”
对于他来说可不算早了，还打算绕远道多骑一会儿车当做锻炼呢。
“嗯，路上小心啊。”
流川枫点点头，先行离开了。
待听到关门的声音，仙道磨磨蹭蹭下了床。
哎，天空放晴了。一到上学的日子，天气反而这么好诶。
他到卫生间洗脸，打理头发。个把月的，头发又长长了，统统吹上去之后，总有几缕过长的会垂下来，影响整理效果啊，这一半天的去次理发店吧。
“女朋友”留下的爱心早餐还热着，他不紧不慢地吃完之后换上制服，看看时间，还不算晚，不着急出门。于是整理了桌子。
最近这一礼拜没动日记本，犯懒了，今天回来补上吧。
午休时候，他和越野依旧来到教学楼顶层喝饮料，聊天。反正教导主任又不会天天来巡视。
越野得知他们昨天去了相模湖那边的游乐场就问他好玩吗，好久没光顾了，曾经和初中同学一起去过。
“不错啊，估计夜场更美吧。”
“这样啊……可自己去没意思哎！”
“嘿，我陪你喽。”
“免了！我俩又不是约会！”
“福田好几天没来上课，不晓得那家伙在干吗啊！”
“他不也是要升学吗？难不成惹了什么事？也许人家请了家庭教师，在家复习哩。”
“可能是吧。反正请假了，倒也不是旷课，我听植草说的。”
“真的……一眨眼的工夫，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
“对吧！以后也不是就见不着了啊，同学会什么的，还是会举办的嘛。”
“我们这届，埋不埋时光胶囊啊？”
“时光胶囊”就是毕业生在毕业典礼上将自己的一些信件啊，合影啊，文具，或是小玩意儿统统放进一只结实的大箱子里，深埋于校园一角，待多年后的校庆日相约回到母校时再开启，可以说是一种保鲜学校生活回忆的一种方式。
“嗯，”越野歪着头，“这事可得听校长的。如果是微型的话，田冈教练就能做主。”他的意思，只埋藏属于篮球队的回忆，因为东西不会很多，埋在体育馆周围什么地方就可以了。
“哈，教练肯定乐于参与哩。”
“肯定教你把球衣放进去的！”
“别，拜托别说这个啦。以前说什么要把球衣在学校里展示我就够难为情了，又没做出什么突出的成绩……不值得回忆啦。”
越野沉默了一阵，大概是也不愿回想那些失败的场面吧。他抬手看看电子表。
“下去啦，要上课了。”
“嗯，放学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