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叁（下）（1 / 1）
请支持本系列《浮生梦尽》~又走了一晚上，片刻也不敢停歇，但是如同鬼打墙一样兜兜转转还是在附近转悠，记号来来回回地画，最后还是会重叠在一起，天亮时分，他们再一次走回了绳子中断的地方，薛少离扫了一眼队伍，竟然又少了两个人。
见他脸色突变，尾端的两个人不可置信地回头，瞬间惊叫出声：“不可能，我觉得身后一直有人跟着的，怎么会就不见了？！”
“是啊是啊，刚才你不是还和他们说话来着？是不是？”其中一个人推了推另一个，另一个从目瞪口呆的状态里回过神来，点着头嗯嗯啊啊地答应。
“是，是在说话来着，但是后面只有嗯一声算是回应，所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就失踪了。”
“看来这不是奸细的问题，有可能是这些人都像那个守夜的人一样，失心疯自己走失了。”薛少离猜测到，周全看了一眼薛少离，没有作声，既不否认也不肯定。
“我们还是往前走走，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大白天应该也不会出事。”薛少离说，周全似乎欲言又止，但还是带着队伍往前走着，薛少离走在了队伍的末端，默默打量前面的人。
周全走在最前面，故作昂首挺胸的姿态，似乎有所隐瞒，忌讳。薛少离眯起眼睛，阳光下有些虚晃的人影才清明起来。
他在心里仔细梳理了一番，第一夜进城就有人出事了，正当他要过去查探时周全拦住了他，之后守夜人带着匕首满身是伤神志不清地脱逃，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发疯。后来两日他们都在城里打转，耗得弹尽粮绝，只剩下回去的物资，周全适时提出了返回的提议，走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发现绳子被人割断，正当众人在为绳子的事情发生争执，周全在路的拐角发现了已经死亡的守夜人，沙漠气温变化剧烈，无法准确判断死亡时间，这时发现队伍里面开始少了人。如果不看十人中那三人的失踪时间，守夜人和最近失踪的两人都是发生在入夜之后，月黑风高，各人神经紧张也实在难以察觉身边境况的变化，向来他走在前面，周全在后一些，至于多后面，他也没有留心记忆。直到现在，十一人剩余五个，物资只够最后一顿，绳子中断，他们还被困在魔鬼城里毫无头绪。
一局死棋。
虽然不愿意这么说，但是他隐隐有这样的感觉，再看向前面的人，他突然觉得有几分诡异，心里莫名生出一个声音，要他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相信任何话，他只能依靠自己，尤其是当周全还在的时候。
这人不对劲，他有很多事没有说，而且神色也有点慌张，不知是敌是友。这人不能信。他对自己说，沉下了气，默默跟着队伍，脸上风云变幻阴晴不定，不自觉间已露出杀气。
小作休整之后，他们又在城里转了一天，薛少离一直走在队伍的末端，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人失踪的事件，入夜以后，以防再出乱子，五个人找了个地方休整下来，薛少离抱着剑站在边上，看着周全安排大小事宜，尽职尽责，但是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这人是个武将，谈吐之间却不乏文学修养，逻辑缜密，谨小慎微，应当说文韬武略并不输朝堂之上大多数的人，但是却只做了一个小小的领队，默默无闻地留在军营里，要不是张立把他提出来，他根本不会注意到还有这样一号人。似乎又对西域的情况及其熟悉，这让他不得不心生疑惑。
“公子，坐下休息吧。”周全安顿好其他人，走过来招呼薛少离坐下，薛少离从沉思里回过神来，依言坐下。
“周全，你是哪里人？”
“我祖籍在盐城，后来随父亲的商队走过西域这里，也算是半个西域人。”周全笑了笑，看不出意思。
“家里是从商的？怎么又从了军？”
“有一次商队被一伙强盗劫了，家里就衰落了，母亲病亡之后我无亲无故，也就从军混口饭吃。”周全侧过脸，薛少离无法探知他的表情，觉得这人说起自己的身世语气太过压抑，压得不见一丝波澜。
“难怪了，你对这一带似乎很熟悉的样子。”
“只是熟悉气候罢了，要真熟悉，早该找到路出去了。”周全笑起来，又换上一副疑神疑鬼小心翼翼的表情，靠过来轻声说着，“公子，你相信有鬼吗？”
“没有就是没有，信不信它都没有。”薛少离皱起了眉头，语气不悦。这节骨眼上本来就怕是非，这人还鬼鬼神神说个不停，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
“不信？我可信，不然这些人也不会一个一个莫名其妙没了。”周全摇头，见薛少离眉头皱得更紧了，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只好干笑两声，“公子抓紧时间休息吧，我带人守着上半夜，下半夜得换你带人了。”
“多谢。”薛少离靠回岩石上，抱着剑闭了眼佯装睡了，见他休息了周全也起身走到了另一边，和守夜的人低声交谈了两句，四周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薛少离本意是要假装睡着实则监视眼前几人，他觉得谁都不能信任了，不自己看清楚他总觉得心里没底，但是连日的紧张运作和过度的消耗让他极度疲累，不知不觉就眯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尖叫声惊醒。
“不好了，不好了！又没了，没了！”声音极度慌张，叫到后面几个字都是破碎的，薛少离听到声音猛然弹起身来，循声望去是另一侧一个小兵，指着身侧的空缺的手还在发抖，脸色惨白，话也变成破损的只言片语。
“怎么回事？”周全第一个冲了过去。
“约莫一个时辰之前那个守夜的说他要去方便一下，我没理他，再醒过来他还没回来，他被魔鬼勾走了，勾走了！”这人年纪还小，半大的孩子被吓得胡言乱语起来，抓着周全的衣袖瑟瑟发抖。
“一个时辰！”周全刷地站起身来向前跑去，薛少离下意识也起身寸步不离地追过去，没追两步周全已经停了下来，对着茫茫夜色和空空荡荡的狭窄小道，就像是面对一望无际的黑暗。
“没有踪迹。”他转过身来摇头，“公子，不是真的有古怪吧？”
“有什么古怪，有也是人作怪。”薛少离转过身往回走，转过拐角时却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一步也挪不开。
眼前，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先前还在惊叫的小兵，安慰他的两个士兵，不过一转眼的功夫，所有东西都还在，人却不知所踪，一个不剩。
有夜风拂过，像是鬼手撩过人的头发衣衫，擦过皮肤，激起一身的寒意。
“怎么回事？”周全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街道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怎么回事？你不知道怎么回事？”薛少离窜起一股无名火，用手将周全格至墙上，扼着他的咽喉，突然觉得眼前周全的身影扭曲变化，声音也变得遥远空旷，他脑海里面就只剩下一句话：周全有问题，这人有问题！
“你什么意思？”周全被掐得喘不过气几乎要窒息过去，突然觉得薛少离脚下脚步浮乱，看准了机会发力将他推开，大口喘着气，心里的火气也窜了出来。
“我什么意思？不如你来解释解释？”薛少离晃了晃脑袋，他觉得有些头疼虚脱，“自从进了魔鬼城，没有一天消停的，事事都有你掺和，路也是你在带，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杀了他们？”
“你没有杀了他们你怎么知道他们死了？”
“这魔鬼城我们都走不出去，他们连补给都没有，不死还能怎么样？再说了，他们是被鬼给勾走了，关我什么事？”
“少跟我扯鬼神，我不信！”
“不由得你不信，这一定是鬼怪作祟，不然我们怎么一直鬼打墙走不出去？我们一如这沙漠就触怒这一带的神明了，先是遭狼袭击，后来又闯进魔鬼城走不出去，我们肯定是激怒他们了，他们来惩罚我们了……”说到后来周全竟然朝着黑暗跪了下去，磕着头，嘴里断断续续叨念着罪过赎罪云云。
“少给我装神弄鬼的。”薛少离一把将他抓起来，拔剑抵着他的脖子，眼里杀机毕露，“说，谁派你来的？”
“谁派我来的？我就不该来，我好端端参什么军造什么孽，现在到了我还命的时候了，二十年前我爹娘死也抱我抱在怀里才躲过强盗那天起我就背着债了，背着我爹娘的，后来参军杀那么多人，又背着那些人的，我是罪人，他来惩罚我了，来了……”周全从薛少离手里挣脱出来，哭哭笑笑，完全没有了一直以来冷静克制的样子，手上的念珠也在拉扯之间断裂滚落在黄土地上，“来了，来找我偿命了！”
说完，他朝着黑暗深处跑去，薛少离提着剑追过去，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不能放过这个人，他要杀了他，杀了他就解决了后患他就可以出去了。他要回去，回到江南去，去找莫清秋，穿上大红的喜服，和她成亲。
莫清秋，莫清秋，他似乎在黑暗里看见了莫清秋，笑盈盈地朝他招手，他跌跌撞撞追了过去，她就又飘远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追的究竟是莫清秋还是周全，脑里一片混沌，只是不停地跑着，跑到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四周还是似曾相识的黄土墙或者造型各异又实在难以分辨的石头。
他觉得浑身都脱离了，好累。握剑的手也使不出力，不知何时天已经亮了，他脑子里还是一片迷茫混沌，脚下一沉，他重重地跌落在地，彻底失去了知觉。
又不知他在太阳底下曝晒了多久，他恢复了几分意识，恍恍惚惚觉得有人在翻动他，不知何时他被人翻了个面，阳光直直照射在他的脸上，有种被火灼烧的感觉。他微微睁开了眼，逆着光只看得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是个女子，穿了一身白衣，带着面纱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大概的轮廓，一双杏眼扫过他的脸，将手绢浸了水拧到他的嘴边，他总算有了几分活着的感觉。
“清秋……”他发出的声音微乎其微，几乎连自己也听不清，女子看了他一眼，他没等到回应便又晕了回去，意识，再度陷入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