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1 / 1）
郑严看到秦轩瞳孔中的自己，脸色虚浮，精神萎靡，活像个无助柔弱的少女。
他代入角色太深了。
郑严面无表情地想。
郑严冷静下来，冷冷道：“既然已经没办法将秦家绳之以法，一年还是十年，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秦轩目光一沉，随即冷笑，勾起郑严下巴，恶狠狠地掐出一个青色印子：“这样也无所谓吗？”
郑严撩起眼皮扫了眼秦轩写满嘲弄的英俊面庞，突然勾起唇角笑了笑，尽管眼下尚有淡淡青色，神情倦怠，但微笑起来，眼尾上挑，勾出一笔江南水乡的温柔多情来。
他本来就是长相俊秀的男人。
郑严微笑道：“你不是问过我这个问题吗？我一直做卧底的，所以……你懂的。”
秦轩手一抖，狂风骤雨般的勃然怒气骤然涌入眼底，此时的他像极了一头雄狮，一头被侵犯了自己领域的年轻雄狮。他不过是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却又是年少掌权人人畏惧的秦家新任家主，他没有一身傲气才是奇怪，他怎么能容忍自己的所有物被他人染指？
佣人送粥进来：“轩少——”
“滚——！！”伴随着这声怒吼的是横飞的粥碗，佣人惊慌失措地逃离房间，不敢多说一句。
秦轩将卧室内能砸的都砸了个干净。
秦家上下，从老花匠到小女佣，都缩起肩膀，噤若寒蝉。
郑严静静地看着秦轩发疯，微微阖上眼睑，靠在床头小憩。可尽管他看上去已经进入浅眠，他眉心亦是舒缓的，但几乎每隔几秒，他的身体就会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
秦轩哆哆嗦嗦地拿出一根烟——这是他第一次抽烟——妈的这玩意恶心坏他了：“你是在激怒我。”秦轩英挺的下巴在阴影中绷紧，“你是故意的。”
郑严睁开眼，不置可否，微笑道：“你查得到我的过去吗？”秦轩面色阴沉，而郑严无所畏惧，洒然笑道，“从我做卧底开始，我的过去都被销毁了，我早已经是个死人了，你——秦轩——永远不能知道我的过去。没人知道我的过去。”
秦轩掐灭了暗红的烟头，烟味儿实在不对他的胃口，抽一根烟并不能让他痛快些。
秦轩目光暗沉地盯着郑严：“郑敏真的是你姐姐吗？”
郑严笑道：“不，她不是，组织上怎么可能让我有后顾之忧？郑敏只是我的同事。感谢你洗白秦氏，至少她的任务不算失败。”
秦轩无法忍受地面色铁青。他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郑严这样无所谓的态度。为什么他可以对自己的生死、对自己所受到的侮辱、甚至对自己的过去，都满不在乎？
他那些同事算什么玩意儿？
战友？
全留他一个人在这扛着——
他妈的！他竟然在这心疼他！
郑严的同事、家人、还有那个狗屁组织，对少了他这么个活生生的人毫不在意，而他本人也竟一点不放在心上——
而他这个该恨他的人——
竟然在这心疼他！
妈的他在心疼他！
秦轩摔门而出。
在那沉重的撞击声后，郑严维持着这样的微笑安静地靠在床头，渐渐地，他支撑不住身体了，他从床头滑了下去，滑进了被子里，他感觉到冷，不禁把被子掖得严实了些，很快他只剩头露在被子外，但他还是觉得冷，最终他将头也藏在了被子中，在闷热漆黑的被中，他的所有表情消失了。
他享受着窒息的感觉。
享受着即将死亡的快-感。
他做不到自我了断。
生命是多么可贵啊。
他只能这样，小小地，体会一下这种快意的感觉。
今天活该有个人倒霉撞枪口上。
秦轩刚到公司，罗文就告诉他，公司内鬼抓到了。
陈恺多年经营，在秦氏埋下了几个线人。
望着对方两股战战地求饶，秦轩便无法抑制自己的厌恶。这就是郑严愿意信任的人，长相猥琐，还没审就把知道的全说了。
这个人先背叛秦氏，又背叛警方。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命。
人之常情。
可谁让秦轩最恨背叛？
那个做了内鬼的五十来岁的大叔，看到秦轩拿出一把勃朗宁时，吓得失禁了。
秦轩扫兴地丢开手-枪：“赶他走。”
很快有人来处理。
罗文谨慎提醒：“对没有用的人，不必太心软。”
秦轩斜他一眼：“对付这种人，用得着脏我的手？”
罗文点点头：“当然不用。”但他看着秦轩将枪拆了扔进了垃圾桶，心里却在不断摇头。
轩少在向过去说再见，可现在还没到时候。洗白并不是简单的资金转移，以前的关系不是说断就能断的。至少最近这段时间，轩少遇到的危险就不少。
轩少太急了。
晚上在元明度，吴文利几个聚会，秦轩难得有时间去了。见到他，几人都诧异，不免调侃几句，喝了几杯酒，不知怎么谈到了郑严。
尤昌大着舌头道：“还记得那个郑老师不？靠，你还为他跟我发火，现在人哪儿呢？就说嘛，不过是玩个新鲜……”
吴文利胳膊肘顶了顶他。
尤昌酒劲正足：“怎么了又顶我？我说的不对啊？他跟咱们就不是一路人，就算是真爱，又能好多久？再说咱们轩少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尝一下这清粥小菜的还行，要是时间长了，嘴里能淡出鸟来。”
秦轩不说话，阴沉着脸喝酒。
许天阳耿直地说：“兄弟，你再说几句，嘴能给轩少打烂了信不信？”
“嘿你们俩我说……人轩少一句话没说呢。”尤昌不服气，拍桌子道，“吴文利，许天阳，你们俩就直说，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我哪句话说错了？哪句话说错了？”
吴文利翻了个白眼，送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看了眼轩少的脸色，他小心脏一抖，这得是要干架的节奏了吧？
吴文利在秦轩办公室，见过秦轩对人郑老师的稀罕劲，心里比尤昌有数多了。
没料到，秦轩把酒瓶一扔，斜了尤昌一眼，懒懒道：“说得好。”然后把手往沙发上一搭，打了个响指，对走进来的服务生说，叫几个人进来陪着。
吴文利无语了。
尤昌一乐，得意地扫吴文利一眼，嘿嘿笑道：“还是轩少上道，这叫做闻弦歌而知雅意啊。”
吴文利糟心道：“咱能别糟蹋这么美的句子吗？”他看了眼许天阳，指望着能获得增援，谁知许天阳没心没肺，哈哈一笑。等人进来了，更是把眼黏在人身上收不回来了。
得，还是我自个儿喝酒吧。
吴文利推开抱上来的大胸妹，一个人喝酒。
秦轩瞥他一眼：“不喜欢胸大的？”刚说了这一句，立马有眼色灵光的清秀少年扭着腰走了过来。
吴文利扶额，看向秦轩，靠，好家伙，怀里搂着俩，男女通吃！
服了。
想到那张苍白的脸，吴文利不知怎么的心里就不舒服。这次他没挥开这秀气少年，只是仍一个人闷头喝酒。
上次只是那么些话，他就难受成那样，要是他现在看到秦轩在这种地方左拥右抱，会不会难过得哭出来？
他不知道，就在他旁边，就在几分钟前，差点发生一起惨案。
秦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按捺住怒气，微笑着听尤昌对郑严评头论足的。
他不该丢了枪。
那玩意在这还有用武之地。
“靠！轩少喝了多少瓶啊这是！”尤昌从洗手间吐回来，发现好哥们已经呈现出狂化霸王龙的状态，吴文利和许天阳俩人愣是按不住他，眼睁睁看着这位把包厢砸了个干净。
吴文利郁闷得快要吐血：“要不是你俩左一瓶右一瓶地灌他，他能喝成这样嘛？我就说他喝高了，你俩偏说他还能喝！”
许天阳瘫在沙发上，撩起衣服一看，肚皮青了一块，嘟哝道：“妈的秦轩，下手还是这么狠。”
秦轩听到自己名字，从桌上跳下来，跌跌撞撞走到沙发前，冷冷看着许天阳。许天阳在那晒肚皮呢，感觉到一大片阴影罩住自己，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操！
秦轩单手撑在沙发背上，一把抓起许天阳的衣领：“你说我下手狠……到底是我狠还是你狠？”
许天阳没法昧着良心啊：“当、当然是你……”
“是我！”秦轩突然大吼一声，“是！就是我的错！都他妈是我的错！你纯洁得跟白莲花似的，老子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黑社会流氓！我让你玩得团团转，活该！”
许天阳立马吓尿，哭喊道：“我靠你俩还傻站着干嘛，轩少疯了，十个我也不够他一拳的啊！”
吴文利和尤昌都让秦轩吼懵逼了，一听许天阳声音都带了哭腔，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齐心协力拉开秦轩。秦轩那力气大得吓人，俩人把脸涨得通红，好不容易才把秦轩拉开，许天阳被勒得都快翻白眼了。
尤昌道：“疯了疯了，我不记得你酒品烂成这样啊！哥儿们心里不舒服是不是？谁他妈得罪你了？我现在就抄他家去！”
秦轩一听，猛地挣脱了尤昌，一拳就砸向尤昌鼻梁：“你敢！”
尤昌被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鼻子一酸，鼻血“哗哗”地淌下来，就跟自来水龙头似的。本来躲在一边的公主少爷们，有几个胆儿大的赶紧去拿纸巾药箱。
“操他妈！”尤昌才反应过来，也不管满脸血，跳起来就撸袖子，许天阳扑过来一把抱住他腰，急道，“秦轩醉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尤昌大怒：“长这么大老子没吃过亏！老子把他当兄弟，他呢？！”
秦轩更怒，要不是吴文利死命抱住他肩膀，他另一拳已经过来了。
“你他妈要抄我家，狗屁兄弟！”
尤昌一愣：“靠，喝多了吧你，我说的是抄他家——那个得罪你的东西！”
秦轩咬牙，额头青筋直跳：“抄他家就是抄我家！他在这世上已经是死人了！除了我，谁还能是他家里人？”
尤昌：“……”
许天阳：“……”
吴文利：“……”
许天阳抹把脸：“我说吧，他醉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有个少爷过来给尤昌处理了一下鼻子，这么一闹，尤昌倒是清醒过来，挥挥手，让包厢里人都下去了。
“不，不对。”尤昌仰着脑袋，瞅着怒气冲冲的秦轩，“他是谁？”
许天阳道：“我哪知道？”
秦轩斜眼：“还能是谁？”
尤昌一乐：“你倒是说啊。”
秦轩脸一沉：“你想干嘛？郑老师是我的人。”
几人一愣。
一秒后尤昌掏了掏耳朵：“我这是……出现幻听了？秦轩刚说什么？”
吴文利丢开手，累得瘫在地上：“郑老师吧。”
尤昌瞪着眼睛：“郑、郑严？他俩还一块呢？”
许天阳实诚道：“不，看着像……分手了？”
“分你麻痹。”秦轩把早已经在扭打中揉成一团的外套丢了，转了转手腕。
三人对视一眼：靠，还来！
半小时后，包厢里满地碎玻璃，秦轩坐在角落里，阴郁地盯着手机喝酒。
其他三人横七竖八躺沙发上。
总算能暂停一会。
许天阳受不了了，边喘气边道：“解、解铃还须系铃人，把郑老师叫来吧。”
吴文利一愣，猛地翻起身：“不行！”
尤昌纳闷：“为什么啊？”
许天阳也说：“对啊，为什么？”
吴文利喉结一滚，心虚地避开俩人疑惑的目光，结结巴巴道：“叫郑、郑严来这，不合适。”
尤昌等了半天等到这么个答案，不禁嗤笑一声：“还不合适，他是老师，多清高啊。可谁让咱们轩少为了他神魂颠倒，他这是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天阳，让人去请郑老师。”
“不必了。”
这声音突兀而冷淡，骤然响起，打断了尤昌的话。
尤昌眯着眼抬起头，一个清瘦高挑的人站在包厢门口，头发上还残留着没擦干的水迹。
看样子像是洗着澡，就让人抓过来的。
“郑老师。”吴文利心中一跳，赶紧坐直身体，扒了扒头发。发型都毁得差不多了。
他看到郑严眼睛下方淡淡的青色，和发梢上欲滴未落的水珠，口干舌燥，正要开口，突然看见郑严身后闪出一个人来。
那是秦家的罗文。
罗文对他点了点头，然后低声对郑严说了几句话。郑严瞥了罗文一眼，不置可否，转身朝角落走去，向坐在酒瓶堆里的秦轩弯下腰，伸出手。
看着那干净白皙的手掌，吴文利心想，郑老师竟然是特地来接秦轩的吗？
但下一秒，他面色一变。
郑严还穿着拖鞋，所以吴文利很清楚地看到了郑严脚踝上扣着的黑色金属圈。将目光移向罗文，他又看到，罗文的动作看似随意，手心却扣着一把小巧的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