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只有波纹（1 / 1）
张知起能够回家的日子越来越少。
难得一次周末，秦深坐在沙发上收发邮件，张知起坐在旁边看古龙的小说，他最近可真是迷上古龙了。
他从前不明白，为什么女生能冒着被国文老师罚抄的巨大代价偷看言情耽美，风花雪月？
现在他可也终于也尝试到了这种欲罢不能的滋味。
中途短暂的歇息间，秦深突然说笑：“现在学校才是你的家了，这里感觉成了旅馆。”
小朋友慢慢长大，对秦深的玩笑开始不以为然。
“那公司才是你的家呢。”
“对，其实我的正职是来这里给你打杂。”
听着大人的谦恭的话语，准毕业生爽朗的笑声响起。
忽而，还无自觉地，又开始唉声叹气。
“要是一直在家就好了。”
高考的压力是会蔓延的。
看着周围的人都在奋笔疾书，你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不握起笔杆一起拼杀，要不坐着发呆等待被杀死。
如此血腥场面，让稚气未脱的莘莘学子情何以堪？
秦深没有再开玩笑，因为那一句小小的抱怨即是张知起是认真的倾诉。
他没有给予家长式的建议。有些事情注定必须独立承担，旁人的零星唾沫有时候连点缀都承担不起。
最重要的是他明白，其实张知起的客观上和主观上的压力都是相对而言算是很微小的，偶尔的一两次抒情式的消极也是被环境氛围所感染。
高中生涯结束，毕业生们总是后知后觉。
前期神经太过紧绷的结果就是：考试后，不管是教室、宿舍抑或操场，都铺满了撕碎的试卷与练习册。
一些校风开放的老师甚至会对此视若无睹，完全免疫，只要学生心里还有个度没把投影仪给砸了就好。
张知起在集体意志的感染下也把生物练习册给撕了个玻璃碎。
许青鑫来找他的时候没有制止了他的行为，但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别瞎掺和，你有这么激动吗？”
张知起的确没那么激动，但他仍然觉得那种参与感是不错的体验。
许青鑫继续好笑：“考前宝贝得不小心弄脏了一个小块，也叽叽歪歪个不停，现在却当杀父仇人那么撕，有意思吗？”当然许青鑫说的其实不是张知起。
“我觉得挺好玩。”
许青鑫对着傻笑的张知起，产生了深深的鄙视。
也许是报志愿的时间段不同，亦或许是心里状态的关系，其实张知起觉得高考比中考轻松多了。
中考是报了志愿再考试，而高考是出了成绩再报志愿。
在录取前，成绩出来后的这段时间，张知起心里的忐忑终究是下去了，因为他稳稳当当上了一本线。
一次小聚，李蔚然笑道：“该不是秦深又给学校塞赞助费了吧？”
“这次没有。”秦深面无表情，淡然回应。
李蔚然却总感觉被怒目瞪了一眼。
“什么赞助费？”两耳不闻桌上事，一心只食桌上肉的毕业生忽然问。
“没，李蔚然说要赞助你毕业旅行的费用。”秦深回答。
“对，对。”李蔚然附和性、笑眯眯地点头。
“啊？但是我不去毕业旅行了，我想跟秦深去旅游。”
李蔚然听罢，顺口接道：“你家家长很忙的，哪有空跟你去旅游。”
有人立刻接到：“那段时间，公司你代为接管一下。”
李蔚然呆愣愕然，秦深除了出差，这是八辈子都没有外出游玩了。
看来小朋友的确是让大人性情大变的利器。
盛夏初至，热风吹遍了整个G市。一中的关于报志愿的家长会和毕业典礼同期进行。
校区内出现了许多穿着时髦斑斓的背心、热裤、短裙的女生。而男生的服饰依旧是传统的“黑白灰，统天下”。
家长们都在教室里听会，解放天性的毕业生们则围在升旗广场的阶梯上、石凳上等候召集，并开启了各种模式的小聚会。
“原来我们学校美女挺多的，真是人靠衣装。”到张知起班上窜门的李胖子猥琐地笑道。
“那也得是人才行。”
张知起听到许青鑫的话后，也跟着身边的同学一道看着李胖子笑。李胖子反应过来后作势要打人，一时鸟兽散。
虽然，大家都知道李胖子在出成绩后被那个谈了一年，积极向上的但不太漂亮的女朋友给甩了，许青鑫却依旧不改毒舌风范。
张知起也是很解气，他们都是看不顺李胖子很久了。
许青鑫的原话是：“明明他们比小胖更加有‘姿色’，头脑也更发达，但小胖竟然能顺利早恋那么多次，实在可气！”
教室的家长会散后，从教室出来到走去体育馆观礼台的途中。
秦深的手机在不停地震动，大人唯有拿出来直接关机。
“秦深，找你的。”不一会儿，张知起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秦深，并且疑惑地看了下接过电话的大人。
秦深让张知起先进去礼堂。
大概十多分钟后，回头率甚高的家长来到张知起的班级点坐下。
“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有些要紧事，刚好菲菲不在。”
大人这是有意解释给他听，张知起却是十分体谅的。因为就算秦菲菲不再，如果不是特别要紧的事情，也不至于打到他的手机上来。
“你先走呗，等下我让许阿姨帮我照相就行。”
“不用，已经好了。”
秦深把手放在张知起的后脑勺上下抚摸了几下。他既然已经答应过身旁的毕业生了，就决计是不会失信的。
其实，中学的毕业典礼上也不是特别隆重。只是跟许青鑫一向的不以为然相反，张知起从小就很喜欢这种活动的仪式感，象征意义。
典礼中途，张知起收到了一张小纸条。
像是去上洗手间那么自然，秦深看着他的小毕业生站起来先是顿了顿，然后走了出去。
他看了一眼一直看向他们这边的中妇，顺势看到了她身旁的空位，唯有友好地礼貌地笑了笑。
张知起对这种事真是太习惯，比他自己要习惯多了。
张知起迈着长腿回来的时候有些不自然地对秦深龇牙。
他刚才离开出去的那一瞬间忽然想起来，关于这一方面的事情，他高二开始从来没有跟秦深讲过。
他有一种被抓包的尴尬，但是当时已经不可能转身坐回来了。而且那也对女生不礼貌，他一直被秦菲菲灌输这样的观念：即使是对不喜欢的女生，也是要讲绅士风度的。
这件事让秦深是第一次开始意识到——张知起，18岁，成人了。
而他，却像大多数家长一般，总觉得这个毕业生还是个小朋友。
张知起有些尴尬地笑笑，把挎包脱下，又离开了座位。
秦深向后看了眼，那个把张知起叫出去的女生眉清目秀的，已经端端正正做在原位了。
整个典礼因为身旁座位上的空缺，让秦深有一种无意识的恍惚感。
直至最后一个班级代表的讲话结束，直至主持人忽然播到：“下面请大家欣赏我们的毕业演唱会。”
秦深才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激动。
一个个班级代表表演了节目，如一盏盏花灯在大人的眼前掠过，等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等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盏。
张知起候场的时候有些紧张，加上他和胖子的跨班合唱，他们班考试之后报了四个节目，只有他们这个进了节目表。
他当时是被李胖子拉着去试一下的，条件是由他选歌。
想最后炫一把给亲娘看的李胖子悲愤地答应了，因为自弹自唱的确会加分不少。
伴着台下的断断续续的掌声，两人有些紧张地亮相。
张知起穿着西装坐在钢琴旁，李载勤则是抱着吉他。
“……等到老去那一天
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看那些誓言和谎言
随往事慢慢飘散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两个稚气未脱，但也不尽年少的大男孩。
交替的，低沉嘶哑的以及明亮磁性的声线。
熟悉的和弦。
他们合唱着的悠扬的民谣风歌曲《一生有你》，让这个有些喧嚣放肆的环境渐渐安静。
有人感动，自然有人不屑；有人忘情，自然有人冷静。
不是所有人都会在你的声音下产生情感共鸣。
而秦深确实很认真在听。
这首《一生有你》是民谣歌手李健和卢庚戌在水木年华时期的代表作，他时而会在开车的时候播一下收录有这首歌的那张专辑。
甚至有时候，他会跟着哼唱。他喜欢民谣。
他想起了今天少年在早饭时跟他说的那一句话。
“秦深，今天给你个惊喜。”
张知起明明五音不全，唱起这首歌却有模有样。
是太熟悉了吧，不错。家长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