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驯服(1 / 1)
秦深是被一声尖叫惊醒的。
此时,旭日尚未东升。月亮依旧挂于树梢,似乎对这尘世恋恋不舍。
一向警觉。在张开双眼时,秦深已经坐起。他打开柔和的室灯,走到沙发床边坐下。
小流浪儿明明已经被噩梦惊醒了,却不转过身来。
小孩子有一个通病,喜欢装睡。
大人只好发问,“做噩梦了?”
流浪儿并没有回答。秦深怀疑,他是否尚未知晓:噩梦是什么。
小孩蜷缩着身体。秦深摸摸他的手脚,冰凉。把室温调高后,秦深把被自己捂热的那床被子拿过来,盖在流浪儿身上。
直至流浪儿重新入睡,天已大亮。
翌日上午,秦深没有到公司,在家中忙着收发电邮,没有理会一旁的小流浪儿。
一直到午饭时,他才动手下了两个分量配料足够的鸡蛋面。
餐桌上,依旧穿着大人睡衣的流浪儿显得十分局促,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胃口。
把面吃光了后,小小的人儿还把面汤给一起喝了。这举动些微取悦了不甚下厨的秦深。无视流浪儿的蠢蠢欲动,秦深走到厨房清洗餐具。
他记得,家里的消毒碗柜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回来时,流浪儿依旧坐在原位上,状如雕塑。
秦深并不打算拐弯抹角,打听起流浪儿的情况:“为什么流浪?”
拿着报纸状似无意的问语被完全忽略了。流浪儿低头玩着他昨天被修剪了指甲的手指,沉默不语。
“需要帮助吗?”
“…”
秦深以为自己低估了流浪儿的戒备心,于是再问道:“那到警察局?”
流浪儿抬起头,看了一眼秦深,最终又委屈地又低下头去。
流浪儿哭了。
秦深隐约觉得流浪儿的眼泪不是开心抑或委屈,而是一种惊惧。
秦深不想看见流浪儿的眼泪,不是厌烦,就是不想看见。他假装看着报纸,发信息让李蔚然再过来一次,并且顺便买点5、6岁大孩子的衣服。此时的秦深还未知道,张知起已经满10了。
秦深给流浪儿穿上衣服的时候,流浪儿如壮士般岿然不动,表演沉默是金。
穿着干净衣物的流浪儿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干净清爽。大人们感到丝丝缕缕的成就感。
李蔚然简单引导了一下,得到了小流浪儿的姓名年龄信息,知道了他对警察局和福利院怀着满心抵触,其他的据无所获。
李蔚然反对秦深把流浪儿继续留在家里。因为流浪儿精神状态不稳定,而且已经有了自己的独立意志,这样的孩子对于收养人并非一个好的选择。
秦深没有明确答复。
“我再考虑一下。”这是秦深被张知起盯着的时候说的。秦深着脸上虽没露犹豫之色,但心里其实自有思量。
李蔚然看着秦深没有表情的脸,拍拍他的肩膀调侃着说了句:“那你随心!”,
离开的时候,李蔚然瞄了一眼竖着耳朵偷听的张知起。
一个间隙,秦深忽然注意到了小流浪儿张知起的头发的问题。
提到剪头发的时候,少年是万般不愿意,眼中甚至露出了之前不肯脱衣服的凶光,像一匹狼崽。
秦深对于不洗澡,不剪头发,邋邋遢遢的习惯无法纵容。他蛮横地把人拽上车。
张知起不断拍着打车门,奇怪的响动引起了部分行人注意的时候。
秦深在一旁幽幽说了句:“还想留下来吗?”
张知起后知后觉,再拍了几下就不拍了,倒是脸上出现了不安与疑惑。
其实,秦深也在惊疑这一句脱口而出的话语。
理发店门口。
秦深忽然找到了少年身上的违和感源自何处。他俯身对少年耳语:“抬头。”
低沉的声线让人感受到的是被压迫的知觉,少年的身躯立刻反射性挺拔起来。
秦深看着少年的乖巧局促反应,忽然产生了愉悦。
理发师刚要下第一剪的时候,少年泄愤般猛力把剪刀拍走。
年轻的理发师反射性惊叫了一下。
“小孩子闹脾气,见笑了。”
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领取高薪和福利的专业职工,在秦深的风轻云淡下,识趣的理发师对此一笑置之。
被秦深按住不安分的双手后,张知起终于不闹了,闭着双眼。秦深看着少年一脸的生不如死,有些好笑。
“剪好了,挺好看的。”理发师说着客套话。
“是人长的挺好看的。”秦深说。
剪了头发,秦深把少年带到甜品店。
昨天晚上他就看出来了少年似乎对甜食情有独钟。当小小的一份蛋糕吃好后,少年看着慢慢喝着咖啡看杂志的秦深。而大人完全没有对他进行关注。
少年羞涩,脸上泛起了红晕。
“我还想吃。”瓮声细语的,不仔细听真不会有人听得见张知起的话。
秦深放下并不滋味的咖啡,抬手再点了两份甜食。
少年津津有味吃着时,大人发话了:“你乖点,下次再带你来。”
等了一下,并没有得到回应,大人无奈拿起咖啡杯。
他觉得流浪儿应该是明白他所有的话语的,即使是表面意思,纵然他还小。
等到少年越吃越慢,从狼吞虎咽变为了细嚼慢咽,时钟上的第二代舞者出色地完成了32转。
秦深耳边传来少年清越稚嫩的声音,“谢谢。”
或许是因为中间漫长的等待,秦深觉得这一句沾了一嘴奶油的谢词,显得特别悦耳。
晚上洗澡的时候,秦深发现,食色性的威力也就仅限于此。
甜品或许是一份很有魅力的奖励,却并不能很好地成为治愈物。
秦深想着或许身旁没人时,张知起就会自发脱衣冲洗。于是,他把需要指导了一遍后,然后关上门,到卧室里的浴室冲澡。
少年冲澡的速度很快,出来后躺在客厅沙发,神采奕奕的脸色偏生出一些慵懒的意味,似乎十分喜爱这套沙发。
秦深冲澡出来的第一眼是一个瞬间,原本懒散躺着的少年立刻变得正襟危坐。流浪儿穿着和他同款的格子睡衣,有一种随时准备接受责备的姿态。
第一次见到张知起的时候,他的头发可是油腻腻的一撮撮,现在顺眼多了。
丢给少年一张毛巾擦头发,秦深检查了一下今天大材小用的结果。秦菲菲买的日用品还合适。
他吩咐少年把东西摆放整齐,顺便带着少年熟悉这个并不太大的寓所。
少年虽然不太说话,却十分乖巧,似乎明白自己寄人篱下。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少年就抬头看一下秦深。看到少年的聪明劲,秦深不可察觉地笑了笑。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捡回来的是一个傻子,正在给自己做思想准备,要贡献社会。没想到小孩儿还挺聪明的。,
把所有家电,用具都过了一遍之后,距离睡觉不过一小段时间,秦深找了一个付费的卡通台让少年看,他敢肯定少年绝对不会转台,即使他知晓方法。而他自己则在一旁处理文件,毕竟他是一个小老板,工作还是挺忙的。
过了5、6分钟左右,少年突然关了电视。秦深并没有特别关注,给予指示。因为少年蠕动到了他的身边。
仅仅是在秦深的身边,并没有对笔记本的内容产生兴趣,更没有对秦深产生兴趣。
秦深打开电邮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几秒,便关闭了页面。身旁的少年已经睡着了,头完全歪到了沙发的大靠枕上。秦深把人抱进卧室的沙发床上,盖好被子。再检查了一遍屋子,他便回房睡觉了。
秦深思考着自己这两天的行为。为什么会给张知起这么多的例外?
他睡不着,只好戴上眼镜,他把尼采的《查拉图拉特斯如是说》拿出来。翻了几页,他才觉困意。
秦深把这一切归为自己的美德,虽然他的美德不是经常活于尘世。
凌晨一两点的时候,少年又发恶梦了。
没有尖叫,但压抑的□□与间断的痛苦的嘶吼还是把秦深吵醒了。秦深坐到沙发床边,像昨晚一样给少年拉了拉被子,用纸巾拭去少年额发间的冷汗。他伸手在小孩的额头上覆盖了几秒,人便渐渐安稳下来。
想着明天的工作,秦深很快回床上睡觉了。
在床上,秦深忽然忆起少年怯生生蠕动到他身边时的表情。维持嘴角扬起,大人入梦,直至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