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意料之外(1 / 1)
陆明宇从画室往教室走的时候一直闷闷不乐。
刘轩伟在一旁撞他的肩膀:“又怎么了?画室老师对你印象这么好,你要不要回去和家长商量一下,直接拿了推荐表报了艺术特长生啊?别看咱们学校又小又破,艺术类考生的成绩倒还真的不错。”
莫翔在一旁拿脚尖蹭地面,边走边吹凉风:“得了吧,人家大神一个,才看不上咱们这座小庙。最主要的还不是这个,和家长商量什么的才最让宇子头疼吧,这些材料之类的买起来还好,到时候最终培训再加上美术集训又是一笔花销······”
“哎呦莫小爷您居然也开始了解人间疾苦了?”
“伟子你就站在那儿别动,让小爷练练脚力!”
“······ ”
快走到班级门口的时候,从四班那边的拐角处传来一阵吵扰声,许多三班的和他们自己班的同学都围在那边,不过还是男生居多,女生们都聚在门口窃窃私语着指点着什么,看到有人过来赶紧就躲回了班级里。
莫翔马上按着一个人的肩膀踮起脚张望:“哎,那边干什么呢?这些人怎么看上去这么熟悉?哎不对中间的那个不是大炕吗?那几个人拉着她干什么?”
“卓妍?”
陆明宇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突然停住了,他皱着眉头转回身来,抬起的脚悬在了半空将落未落。
莫翔这会儿已经完全不懂察言观色了:“对啊,那几个人不是飞哥底下的小弟么,怎么敢对卓妍动手动脚,飞哥也不管吗?”
他这边话音刚落,就听那边卓妍混杂着尖锐和羞恼的声音骤然传来:“把你的脏手拿开!”
陆明宇他们几个心头一震,拨开人群就挤了过去。
那几个人确实刘一飞手下的小弟,破破烂烂的校服堆在身上,后腰上还塞着黑色的电棍。
领头的一个一头黄毛,说话的时候唾沫横飞,烟灰和着口臭能把人熏出好远:“跟谁不是跟啊,飞哥都不管你了,陪哥几个玩玩儿怎么了?你看看你那满身骚味儿,一副招蜂引蝶的样儿,还在那儿装什么清高啊?”
说完就去抓卓妍的手臂,然后就被卓妍像沾到病毒一样狠狠甩开了。
她气的全身发抖,脸色时红时白,一双本是灵动的桃花眼里蓄满了泪水。
这几个人仗着在学校里有人才敢随意胡来,其他的学生都害怕惹祸上身然后被勒令退学,一个个只敢站在外面指指点点,倒也没人敢对她伸出援手。
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卓妍的身份是刘一飞的女友,而刘一飞就坐在四班的最后一排冷着脸翻书,明显是有意要给卓妍些教训的样子,连正牌男友都不管,其他的人跟着凑什么热闹?
而刘一飞四周的气压不知为何已经慢慢降到了冰点以下,旁边的学生都害怕粗心点着了引线,赶紧远远躲开了他。
领头的那个黄毛见到没人管他,气焰更加嚣张起来,甚至直接往卓妍的肩膀抓去,这天屋里很热,卓妍把校服外套脱了,里面是一件小香风的露肩里衣,圆润的肩头白皙诱人,格外惹人垂涎。
那黄毛伸到半路的手却被人大力一抓,手腕被骤然捏紧了,抓住他手腕的人力气奇大,他只感觉自己的手想要断掉一般疼痛起来。
他刚张口想骂,就被那个人不咸不淡地呛了一句:“别的本事看不出来,欺负女孩的能耐倒学了个十成十,飞哥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陆明宇不屑地啐了一口,眼神越过四班畏畏缩缩的众人,直接逼到了刘一飞脸上。
刘一飞本来已经准备着要站起来了,此时被他这么一说反而下不来台,只能黑着脸坐在椅子上,手里的圆珠笔被捏得咔吧咔吧地脆响。
陆明宇毫不犹豫地又补一刀:“若是飞哥真的和卓妍分手了,你想追她自然是你自己的事儿,可是现在飞哥还在后面坐着,你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对他的女友动手动脚,和看着他打他的脸有什么区别?若是哪天飞哥和卓妍关系又变得如胶似漆,你们以为,他会放过你们几个?”
“这、这个······”
以黄毛为首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着大眼瞪小眼,显然之前根本没有多想,只是自以为揣摩对了老大的意思,现在被陆明宇把这个利害关系一分析,他们几个也觉得若是事情真的那么发展下去,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还是他们自己。
下午的上课铃也恰好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围观的群众赶紧作鸟兽散,这几个找茬的人在心底庆幸着有了台阶,于是一个个快速地瞟了刘一飞一眼,转身就飞跑而走了。
卓妍慢慢地抱紧了肩膀,虽然没有说话,但她还是感激地望了陆明宇一眼,眼里的那些波光晦暗不清,抖动着不知散发着什么讯息。
陆明宇却根本没有看她,只是从已经渐渐疏散的人群中挤了出来,几步就走回了自己的班级,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刘一飞皱紧了眉头看着自己手心的笔管,那根脆弱的笔管在他无意识的搓揉之下不知何时已经开始破裂,原本就密封不够扎实的蓝色笔油被生生挤出来好些,在手上被胡乱地抹成了一片。
他的目光好像刀子刻划着面前的桌子,火光凝聚着仿佛要将木板烧出一个深洞。
在放学之前,刘轩伟已经秉承着三人作死小分队的光荣传统,成功编出了一首“见义勇为拔刀相助”之类的拗口民谣,若是按平时莫翔的能力,这一会儿应该不只是他们班他们学校,外校的人和外校的狐朋狗友们应该已经到了对此耳熟能详,出口就能背诵的地步了。
不过莫翔今天真是出了奇的安静,甚至都没有伸脚去踢陆明宇的凳子,连别人找他说话,他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放学之后,他更是把书包甩在背上,头也不回地直接走了。
陆明宇也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用来管别人怎么样,他满脑子的心思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就像豆浆被搅乱了熬成了豆腐脑,咸咸淡淡的理不出头绪。
而在他回到家之后刚要开门的时候,对门的王婶就先他一步,将她家那扇和她的性格如出一辙的铁门狠狠推开了。
她的嗓音甚至都冒着高八度的热气:“哎呀小宇回来了啊!快来王婶家吃饭!”
“不了,我等陆筝——”
他一回头,就看到陆筝正坐在王婶家的客厅里,而那个吊车尾周滨一支笔架在耳后,另一支笔正点到了某本书上,而陆筝正捧着那本书抬起了头,在看到陆明宇的一霎那,他唇角上那个原本僵硬的微笑弧度轻轻化开了一些。
增染了些许活气儿。
陆筝给人的感觉总是这么冷又这么格格不入,说是和他交谈也可以交谈,说几句寒暄话他也会不咸不淡地回答几句,但他总给人一种靠近不了的隔阂感,只要稍稍往他那里靠近一点,就会被看不见的保护膜挡在脚步,外面的人就徒有隔着围墙徒劳观望的份儿。
外面的人想进去,而里面的人想出来吗?
王婶完全没有感到气氛的怪异,她直接伸手把陆明宇拉进了屋子:“小宇你傻站在门口做什么呀?王婶手艺也不怎么样,简单做了几道菜当给陆老师的谢礼了,你也饿了吧,快过来吃饭!”
陆明宇刚一踏进王婶家的大门,就听陆筝的声音如一根钉子般将他扎在了原地:“别忘了换鞋。”
陆明宇看了看脚下的鞋子,泥泞一片,上面还有碎石土砾的痕迹。
又看了看王婶家新翻的地板,明亮的乳白色光滑如新,透明的好像一块镜子。
王婶连忙打圆场:“来我家怎么还这么客气啊!这地板有没有人踩我今晚都得再擦一遍,孩子他爸明天晚上就回来了,他那个人是个重症洁癖患者,看着家里哪儿不干净就头晕,说他多少次也改不过来那个臭毛病!”
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王婶还是把拖鞋给陆明宇拿了过来:“这是小滨的拖鞋,我看你们俩脚的大小差不多,小宇别嫌弃他啊。”
周滨把脸默默地转了过去,心想我不嫌弃他就不错了。
这顿饭虽然是所谓的“随便做做”,但能看出来王婶依旧使尽了浑身解数,天上飞的地下跑的在餐桌上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几只一看就冻了不知多久的鲍鱼,委屈地蜷缩在化了一半的冰块里。
陆明宇默默扒着碗里的饭,眼前的食物色香味俱全,比平时的晚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他却提不起半点胃口。
是因为不是那个人的手艺吗?
明明手艺不怎么样的。
可是已经习惯了他做的饭,再吃其他人做的就很难下咽啊。
他在这边郁闷的不知如何是好,那边周滨居然难得地不用母上使眼色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夹菜:“陆老师,这只虾给你。”
陆筝慢慢捧起碗,看了看躺在饭上的红艳的基围虾:“谢谢。”
他慢慢扒着饭,看了那只虾一会儿,才把它和着饭夹入了口中。
周滨难得地得到了夸奖,马上跃跃欲试起来,筷子伸缩传递的速度越来越快:“我妈做别的东西手艺都一般,只有这道狮子头做的真是入味,您快尝尝,如果好吃的话就夸奖她几句,我妈能开心的蹦到天上去。还有这道凉菜,我爸教了她好多遍她才学会,但现在做的比我爸都好了······”
陆筝吃饭的速度甚至赶不上他往自己碗里夹菜的速度,小小的瓷碗很快就见了顶。
王婶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一脸自己的儿子终于长大的幸福满足的表情。
从陆明宇这边看来,他们还真的是一家三口欢天喜地其乐融融,就差没被拉到春节晚会演一出合家欢乐的红火大戏了。
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只会那口原本就并不坚固的后槽牙已经要被咬烂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