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五章(1 / 1)
第二天起床后,晴天还是悦心客栈那个机灵的小伙计,樱桃还是那个爱闹别扭的账房,两个人相处起来,竟然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喂,我去买菜!你去不去?”晴天向着楼上喊道。
樱桃见楼梯和大堂里没有人,纵身从二楼跳下来,衣襟被风鼓起,如一朵雅致的紫色的二月兰花。
“每天都去买菜,烦不烦啊!”他嘟着嘴巴抱怨。
“你每天都吃饭,烦不烦啊?”晴天白了他一眼道。
“呵呵呵,真是有意思,她知道我要杀她,竟然不怕我!”樱桃的眼睛亮闪闪的,寻思道。
“嗯,至少我确定了这二十几天,我很安全!”晴天微笑着,在心里琢磨道。
所以,人们有时候不得不总结出以下结论——拥有不同诡异思维的人,有时候反而更容易相处!
这几天,漂亮的夭桃依旧黑发白衣,幽灵一般游荡,并且长时间保持沉默。
“宁姑娘,司徒公子留了口信儿,他说晚上要去见一个朋友,就不陪姑娘吃晚饭了。姑娘是在大堂吃,还是回房间?”晴天殷勤地问道。
“回房间吃。”宁姑娘微皱了好看的眉毛,说道。
“好嘞!”晴天应道。
自从那几人离开了客栈,司徒公子就住进了宁姑娘的隔壁,每天都好奇地游逛,看一些不同的风景,结识一些不同的人。这一对情侣明显不是普通人,有时候两人欢欢喜喜,携手相游,有时候暗自戒备,单独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什么?你们要设计害他!”宁姑娘惊呼道。
油灯也惶然受了惊一般,火焰在空中跳了几下。
“嘘!轻声些。二小姐,男人的心都易变,唯有父母家人一辈子都不改变。”一个沧桑的妇人的声音说道。
“司徒公子不是这样的人。”宁姑娘着急地反驳道。
那妇人另辟蹊径,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反而语重心长地说道:
“二小姐,无论是女子出嫁前还是出嫁后,娘家的势力都是最重要的一环。孤傲山庄的大夫人就是因为娘家势衰,而保不住儿子的少主之位。二小姐不要在这个紧要关头拧了你父亲的意思,坏了他的大事!二小姐一定要深思!”
“你让我再想想!”宁姑娘矛盾地扶额道。
“谁?”那妇人突然一声大喝,弹出了一粒铁蒺藜。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人影丢下一只猫,一个飞掠,将晴天带到了楼下。
“二小姐,是一只猫。”楼上妇人的声音轻声禀告道。
晴天双脚落地后,不由得连连抚胸:
“天啊,老天怎么这么随便就让我听到了一个阴谋!我只是过去收个盘盏,又不是故意去偷听!”
“我救了你两次,说,你要怎么报答我?”樱桃好玩儿地看着她惊魂未定,笑嘻嘻地问道。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下辈子给你做牛,下下辈子给你做马!”晴天顺口答道。
“好啊,那本少爷就应下了,专等着你这牛马。”樱桃高兴地转圈圈。
夭桃在厨房里突然嗤笑了一声。
樱桃愣了下神,冷静下来,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明白过来,怒道:
“晴天你这骗子!只说下辈子,下下辈子,合起来没这辈子什么事儿!”
这少年还真是有趣!难道从来没有人跟他开过这样的玩笑?
晴天不禁笑道:
“樱桃少爷,小人我这辈子福薄命浅,哪儿来的时间伺候你!”
樱桃突然想起了她短短的寿命,一时无言。他咂咂嘴,在心里琢磨:其实吧,晴天这人还不错,从他五岁到了黑暗谷以来,第一次有人不怕他,也不算计他,只单纯地陪他玩,陪他闹,如果不是命令在身,他一定会留她几年。他不禁觉得可惜起来。
“说起来,那屋里的人怎么早没发现我?我又不会武功,为什么偏偏说到紧要关头,她才听到屋外有人?你敢说你没有施什么花招?”晴天质问他道。
樱桃利索地跳到桌上,翘起脚,拽拽地说道:
“小爷我实在闲得无聊,就想逗逗你看个乐儿!”
“这个混蛋!”晴天在心里暗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樱桃一看扳回了一局,马上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幼稚!”夭桃站在厨房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看完了,评价道。
“你!”樱桃马上两眼冒火,攥紧了拳头,“就算有命令,惹恼了小爷,看我一样揍你!”
“嘁!”夭桃不屑一顾。
夜渐深了,晴天踏着重重的步子去楼上收了盘盏,拿到厨房刷洗。等到她收拾完了,走回房间时,却看到自己的门口坐着一个白影儿。她心中一惊,举起手中的灯看去,才发现那个人是厨子夭桃。
“喂,夜这么深了,你还是快去睡吧!”晴天劝道。
夭桃一动不动。
“你不睡我还想睡觉呢,你堵着我的门算怎么回事?我又不想要个门神!”晴天不禁有些火大。冷不丁地坐在别人门口睡觉,这是什么诡异爱好!
夭桃不理她,垂着头,似乎睡着了。
“若我是你,就不会在这时候惹他!”樱桃以一种杂技的姿势坐在窄窄的栏杆上,一条腿屈膝将脚放在栏杆上,一条腿悬空摇晃。天知道,那种难拿的姿势他是怎么保持住的平衡,而没有摔下去!
晴天来回看了这两个怪人一会儿,最后叹了一口气,道:
“不管了!你们爱怎样怎样,我可要进去睡了!”
说着,她举着灯,走到自己的门口推门。那一瞬,她斜瞥了夭桃一眼,只觉得有些怪怪的。下一刻,她就觉得天翻地覆,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脖子上放着两根威胁的手指。
她毫不怀疑——只要她稍有不轨,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捏断她的咽喉!
“扶我进去!”他的脸掩藏在黑发里,声音冷酷、嘶哑道。
背上的疼让她龇了龇牙。她瞪了他一眼,认命地爬起来,将手□□他的腋窝,一使劲儿——他纹丝没动!
“樱桃,”晴天开始求助,“我扶不动他,你来搭把手!”
“关我什么事儿?”樱桃没心没肺地答道。他朝他们投去了一个好奇的眼神,乳燕投林一般轻快地回了自己房间。
晴天气得直跺脚。
晴天无奈之下,只好发挥潜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连拖带拽,这才把夭桃带到了房内,安置在了床上。
黑发如花萼般散开,露出了他美丽如玫瑰的脸,此刻,他的脸红得似火,那双清冷的眸子紧紧闭着。
他病得要死了?
晴天倒抽了一口凉气,试探着伸手去他的鼻端,发现还有微弱的呼吸,手指不小心碰触到他的肌肤,火一般的烫!
晴天现在面临着两个选项:一、丢下他另找地方睡觉;二、照顾他。不过,看在那不久前还威胁地放在她脖子上的两根手指的面儿上,其实她只能选二!
好吧,她自我开解——我是胸怀宽广的圣母!我宰相肚里能撑船!然后,她认命地端来水盆,守在床边,不断地用湿毛巾给他降温。
渐渐地,他的脸色由通红转为粉红,就像是早晨最美丽的霞光,就连耳朵也染了那粉红,像毛毛熊害羞时的模样,不禁让人想起“可爱”二字来。
随着热度的降低,他脸庞上的粉色渐渐地淡去,就像一朵优雅的飘在风中的樱花,只看一眼就让人目醉神迷。
她抽空肆无忌惮地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吃惊地发现他的温度仍在不停地下降!不出一炷香,他的温度降到了最低点。他的脸色雪白如梨花,皮肤冷得像冰,牙齿冷得“咯咯”直响。
晴天给她压了两床被子,搬来火炉,又用铜壶装满了热水,堵上口,给他放在胸前捂着。
他下意识地寻找着热源,不知怎么就抓住了她的胳膊,使劲儿把她拽倒在床上,不管不顾地抱住了她,接着舒服地缓了一口气。
晴天却冷得只打哆嗦,挣又挣不开,只好自己抱着那铜壶,给他提供人体热源,心里咒骂个不休。虽然美色在前,但是冷得要死的时候,谁都没心思做粉色带气泡的梦!
最后,不知道是她的体温真的暖热了他,还是他自己的体温开始回升。天快亮的时候,晴天觉得那被窝里终于不再冷得像冰窖,神经一放松,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脸,她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天仙般美丽的嫌弃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还躺在我床上?”夭桃的声音清冷似冰,“我最讨厌别人弄脏我的东西了,衣服,被褥,你,通通给我换了!”
“噢。”她下意识地应道,然后掀起被子下床,揉着眼睛走出门口。
这时候,她看见樱桃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脸神秘暧昧、急欲八卦的模样。她觉得不对劲,回头再看了一下房门,不禁咬牙切齿道:
“这是我的房间!”
夭桃的黑发如绸缎般散下来,盖住有了褶皱的白衣,他优雅如鹤般走了出来,仿佛刚从花园里散步一般,若无其事地,冷淡地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晴天再次扑回自己屋里,发现床上地下一片狼藉,不禁在心里泪流满面——这可是她布置了很久的闺房啊!就这么毁了!
无归城外,同一个夜晚,也发生了一个精彩的故事。
吊脚楼上灯火通明,丝竹声,弦乐声,悠扬动听。
司徒朗走到楼下,伸手敲门。过了片刻,有女孩子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开门的是一名扎着童髻的十二、三岁的侍儿。那名女孩子看了看他,狡黠地转了转眼珠子,问道:
“你是来听主人唱歌的吧!”
司徒朗吃了一惊,他本来想说是此楼的女主人邀请他来登楼赏灯,可是他心里明明知道他是为了那名未逢面的歌者而来,如果只说赏灯,怕没有机会见她一面。
这名女孩子的话倒是说得巧妙,不管是听姐妹俩谁的歌声而来,都有机会与其相识。
他连连颔首,微笑着递上礼物和不菲的赏钱。
他被领到二楼的客厅就坐,侍儿上了茶水点心,就有礼地告退了。
隔壁的乐声断断续续地传来,隐约可听见女子的环佩叮当和彼此的调笑戏闹声。他的心像是被不知名的羽毛骚动着,不由得暗暗猜测她究竟在哪间房子里。
喝了一杯茶,他推开门,信步走上阳台。暖风拂面,花香弥漫,灯光,星光,楼影摇曳在河水中,那河水里恍如有一座晶莹剔透、明亮辉煌的水晶宫一般,仿佛蕴藏着无数的奇珍异宝,俯首可得。那无数的光彩随着水波摇晃,伴随着美妙的乐声,恍如梦境一般。
这时候,他听见珠玉相击的声音,有脚步声向客厅里走来。他转身回了房间,落座喝茶。
门帘掀起时,走进来一位聘婷的女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的相貌,他只知道,一看之下,他就愣住了!她美丽得恍如每个男子在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期幻想中的最美的神仙妃子!仿佛她就从他的梦中挥袖飞来,盈盈含笑,若即若离。
“是姐姐邀请的客人吧!姐姐不在,由我待客,我是乐师睡莲。”她朱唇微启,笑盈盈道。
似乎那刚才梦中的美景——明亮的水晶宫、璀璨的星光,耀目的灯火,灿烂的花香,美妙的乐声……全都加起来,都不及她的一个衣角。
他神情越发恍惚起来。
那一夜,他不记得他说了什么,又看了什么,听到什么,他只记得,他过的很愉快。
而在楼下的黑暗里,宁心琳呆呆地站在窗外。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听不清那丝弦在弹奏什么样的曲子,她只知道,那个有意娶她的男人很高兴,兴高采烈地挥舞着胳膊,描述着什么趣事,而那名美丽的少女坐在一旁安静地投入地听。
她只知道,在那间小小的温馨的房间里,挤不下她的位置,如果她赌气跑出去,也再没有人着急地来追!
一样的春日,一样的夜风,屋里的人觉得暖,而屋外的人却觉得寒冷了。
她抱住自己的胳膊——原来他一个人离开,是为了见这名漂亮的少女!她轻蔑地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中原传出了她“第一美女”的名号,无数的青年俊杰写诗赞叹她的美丽,她的英姿飒爽,她的如月的脸庞,如莲花般的手臂。有一天,这名阳光一样的男子也带着欣赏的目光看向她,讨好她!她心中有着甜蜜的感觉,做着朦胧的美好的梦。她的父亲也很看好这名出类拔萃的男子,甚至不反对她和他结伴来闯天下。她以为这就是她的后半生了,嫁给他,然后幸福地相夫教子。
然而,事情很快就变了一个样子。他迷恋上了另一名女子,而她的父亲围绕着他设计了一个圈套。
她不知该何去何从!
但是此刻,她站在寒风里,看着那刺目的画面,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哼!你不喜欢我,我又何必喜欢你!那么多优秀的男子为我着迷,我根本就不在乎你这一个!就算爱上你的人有千千万万个吧,可惜,那些人里没有我!
作为天之娇女,她拥有着自己独特的高傲!
她恢复平静的面孔,骄傲地甩甩袖子走开了。
一位妇人躲在暗处暗暗点头,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帮助自己的父亲。如果说在父亲和爱人之间选择有些为难的话,那么对着已经背叛的爱人,女人们往往很快就会做好决定,甚至是个残酷的决定!
是啊,情情爱爱的哪里有那么纯粹!
他从小就混迹在秦楼楚馆,而她亦被无数的男子或真或假地奉承过,享受过那些虚荣和奢华。
追求者是为了“第一美女”的名声;而被追求者,又见识过多次那种俗套的小花招——两个人哪里容易那么动心!
王对王的对弈不过是——两个人都假装动了心——而这个有关爱情的游戏,当一个人后退一步,另一个人会谨慎的果断退出!
在春寒料峭的夜里,没有伤心,更没有绝望,只有理智地判断为自尊心的受伤,然后冷静地展开报复。
无关爱情,亦无关痛苦!
只是,命运的线在今夜已经静悄悄地布好,不久后开始纠缠不清。不管是清冷的人,高傲的人,开朗的人,敏感的人,全都会为了爱而痛!这是上天给他们的最厚重的赏赐!
是的,判断是不是真正的爱着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就是看她或者他被爱所伤时,是不是真心地痛!
一个人可以轻易地做出拥有爱而欢笑的模样,而那种被爱伤害后的痛,却只有在深夜,独自一个人深刻地品尝。
是啊,二十几天很快就会过去,晴天的死期来了。
二十几天的虚与委蛇很快就会过去,随着一切的计划都完美地布置停当,宁姑娘假装嫉妒生气,独自一人离开了无归城。
她的生日快要来了,还没有明白自己真正心意的司徒公子准备去雪山采一朵雪莲花,当做生日礼物送过去,希望“第一美女”不再生他的气。
二十几天后,满树的桃花似乎一夜之间被风雨打落,繁华落尽,消逝了香痕。
太阳的热情稳固升高,人们开始拿扇子穿单衣了。而不远处的雪山仍然冰冷地散发着冷酷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