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四章（1 / 1）
到了夏季，外面艳阳高照，定然已十分炎热，云生身居天窟之中，此地人迹罕至，群山环抱中只有山中流水潺潺，百年绿荫宛如华盖，似只是到了春季一般，格外凉爽宜人。
此处名为天窟，果真名不虚传，天窟并非置于深山洞窟中，乃是建于千仞高山之上，此地极为陡峭险峻，易守难攻，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天窟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建造，云生初时只觉楼基不稳，偶遇大风天气，身在楼中亦能感到轻微摇晃。她从南山芷口中得知，这座宅邸立于悬崖峭壁间，不可能像平地建屋那样平稳，用千跟木桩楔入山体之中，其背后还有千条锁链固定于山崖之上，故时常有摇晃之感，也属常理。
南斓少年老成，他父亲对他很是放心，便着手将天窟上下大小事务交予他处理，南山芷这些年稳居幕后，运筹于帷幄之中多年，如今却鲜少涉足江湖事务，如今每日在宅邸中堂的花园里养花弄草，怡情养性。这天窟虽比不得莲花山庄富贵豪奢如人间仙境，建在崇山峻岭之中，却有一番气象万千的威严气势，且处江湖之远也有自己的好处，远离尘世却能乐的逍遥自在。
“来到哥哥这里的这些时日还过得习惯吗？天窟上下若有对你不敬的，饮食起居有不称心的，你只管对哥哥直说便是。”
云生用过午膳后，南山芷与她在起居室的露台上品茶闲谈，自云生到了他身边后，他对这唯一的妹妹可谓关怀备至，为了弥补自己对她的亏欠，只恨不得将天下间的所有奇珍异宝尽数给了她，云生心里虽感到异常温暖，却又见南山芷御下十分威严，连南斓见到自己父亲，也时常是战战兢兢，在言行上十分谨慎，做事更不敢有丝毫马虎，南山芷平素总是一副正襟危坐的严肃模样，只与自己独处时，神情才变得生动起来。他待自己和气，也是因为怜惜兄妹失散多年，自己又受了许多苦，而不是他本身就是性情和顺之人。
“他们对我都极好，我在这儿生活的很平静。”
“你满意就好。那花月慧身份复杂，绝非妹妹良配，我怕你再卷入江湖是非之中，一寻到你的下落，我便让斓儿接你回来。那林氏父子如此欺辱于你，让你受尽委屈，若得了机会，哥哥定要给你报仇，你我兄妹失散多年，天可怜见，终于让你回到了我的身边。今日天气晴朗，你来了多日，我也未顾得上，今日随哥哥去后山走走可好？”
云生点头称是，推着南山芷的座椅直奔后山而去，她心里有些奇怪，今日出行，南山芷并未让随从陪同，连南斓也未知会，只他兄妹二人独自出行。
天窟隐匿于赤炼峰中，越往深处走地势越反复曲折，由山下望去，山势只觉虎踞龙盘，地势极为险要，云生也时常觉得此地过于奇峭险峻，乃至于让人觉得阴森可怖，今日却不想这天窟的后山竟是一片世外仙境，四处遍布奇花异草，适逢夏季，此处更觉芳草萋萋，落英缤纷，景色甚是秀丽。云生行走多时，见南山芷叫她停至山前一处，不知触动了何处机关，眼前的两座巨大山石竟向两边打开，再仔细看去，才认出这是人工雕琢而成巨大山门。
入山之后行走数百步，云生与南山芷均点着火把，里面越走越黑，经过一段狭长走廊，眼前突然开阔起来，南山芷点了一处灯火，洞中油灯由此次第点燃，待所有灯火被点亮，一片灯火通明时，云生这才看见，原来此处竟是一处圆方形大厅，只是多年前似有打斗痕迹，墙壁与各处装饰虽十分陈旧，却还是能看出当年此处经历过何等惨烈战事。
“兄长，这是什么地方？”
“这就是天窟原来的所在地。天窟，顾名思义，自然是依山而建，藏于山中。你从这看去，这里联通了一百多个房间，你我父母亲和天窟上下百余人口当年便是居住在此地。”
云生走到一处，看近旁的一座裹金箔的描金烛台都制作的相当精巧，可见这天窟的旧址内部当年金碧辉煌，该是何等气派。
“这么好的地方被废弃了着实可惜了。兄长可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咱们父母又有怎样的遭遇？”
烛火映照下得南山芷的脸孔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听他说话的声音异常平淡，但云生还是隐约察觉出这份平淡下隐藏着十分狂暴的愤怒。
“怪只怪咱们的父亲不争气，贪恋你师尊的美色，叫咱们天窟自此一蹶不振，连带你我兄妹都天各一方，几十年后才得相认。”
云生一听南山芷这般说话，她心里惊诧不已，直呼不可能。她从未怀疑过自己师尊的私德，在她心中，师尊绝对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正人君子。且不论师尊水楠慈对自己有养育之恩，情同生父，师尊本是男子，就算年轻时容色堪比女子，又怎能与同样身为男子的父亲相恋，兄长这番话说得太过荒诞，直教人不敢相信。
“我说这话你肯定是不相信的，这其中故事我从未对旁人说过，连斓儿都不曾知道。我天窟早在百年前便不问江湖事，掌门之位传至父亲这一代，江湖中就已鲜少有人知晓天窟的名号，父亲武功冠绝天下，还继承了先人们保留的古代武学典籍，他与母亲及一众族人，隐匿于群山之中，日子过得可谓连神仙都要羡煞三分……”
“我不能相信，我自幼被我师尊带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绝不且他老人家早年便娶妻生子，怎可能像你说的那般不堪。”
云生连连摇头，她隐约感觉她自己的身世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这一切都叫她极为不安，她并非是怀疑自己兄长，只是怕他再说出什么自己不想知道的真相。
“天晓得他与父亲之间有什么苟且，我只知他为了一个男人，抛弃妻子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只愿与他双宿双飞。只可笑他那枕边人从一开始接近他便有目的，盗取了本门大部分武学经典，还引了所谓武林正道人士进入天窟，他们编制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不过是觊觎天窟典藏的武学经典而已，可怜我族人惨遭屠戮，连母亲也在那时殒命。父亲得知真相后只觉肝肠寸断，最后时刻命手下护一双儿女逃出天窟，自己按下机关，两颗巨大山石就此堵住洞口，这窟内所有人等便只得与他同归于尽。”
往事虽然惨烈，南山芷向云生娓娓道来时却仿佛说的是别家故事，全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陈述的语气既客观又冷静。
“只可惜你我被带出后，下山途中你被人劫走，自此音讯全无。我则留在天窟，被族中长老教养在身边，我这双腿也是当年逃难之时，不幸被巨石压烂，我那时年幼，这双腿如何被截去如今已记不清，可惜再也不能习武，好在斓儿争气，我心里才安慰了许多。”
他知道自己所言云生未必全然相信，即便相信，自己多年敬若神明的师傅竟是如此龌蹉之徒，想来这份打击让云生必然十分难受。南山芷知道自己为人处世向来失之铁血无情，他可以让天下人伤心，但并不想伤害自己妹妹，他抬起头来，眼神对上了另一双氤氲着湿气的眸子。
“我知道我让你伤心了，可即便痛彻心扉也要比如坠梦中的懵懂无知要好的多。你如今难受上几日，便明白了你自己的身世由来，什么‘雪衣神功’不过就是本门的‘化蝶神功’。水楠慈‘物归原主’不过是因为当年雪衣派日渐式微，将神功交给你，我想这目的不外乎是化去外界对他儿女的威胁……”
“兄长莫要再说了！”
南山芷听出云生此刻情绪激动，也不敢再多言，云生连退数步，不住摇头，苦笑自己到了今日才知道师尊对自己的视如己出不过是镜花水月的虚情假意，她知道南山芷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只是这件事还是叫他无法相信。南山芷坐在转椅上，看着妹妹满面泪痕，那仿若冰雕般的冷峻面容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可内心却对她心疼不已。
“我不说就是，你莫要再这样折磨自己。”
“不，可能你猜的不错，师尊对我的好，一开始便是将我纳做他谋划的一部分，可我还是不能相信，在日后的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中，他对我没有半分真情。我不能相信，我小时候生病险些丧命，他不眠不休照看于我……还有临终前对我的谆谆教导，全是假的……”
“他与父亲间的恩怨早已虽时间烟消云散，兴许他并不如我所说一般，对你，他心里还是抱有一份真心疼爱与亏欠吧。”
是非对错已经难寻根源，索性把事情往好的一面去想，祈盼那人心里对云生并非全是恶意，总好过要云生此刻觉得万念俱灰。南山芷素来铁面无情，如今能想出这些话来安慰旁人于他而言已是十分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