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天下（1 / 1）
喝了十几副汤药，萧锦寒的身子还是不见好，浅雪有些着急，却苦于自己不懂医理，无能为力。
天气越来越冷，萧锦寒只觉得自己身子每日软绵，想要起身，可身子软弱无力，浑身烫热难受，嗓子也如火烧一般。
萧锦寒已经有十日不曾上朝，朝臣们自然懈怠了一些，这日终于听说顾连汐回京了。
听说此番回京，相送的百姓十里不绝，顾连汐就在这些百姓的相送之中，回到了京城，回到了皇宫。
萧锦寒心中是希望顾连汐回京的，可他真正回京，萧锦寒却又有些害怕，因为她怕顾崇枫会有不测，自己这个样子，实在无法保护任何人。
浅雪在萧锦寒身边，一勺一勺的喂她药喝，药有些烫，且气味难闻，萧锦寒一边喝着，一边不住的咳嗽，浅雪微微叹气，她明白，萧锦寒这是心病，心病当需心药医。
小太监安德民匆匆忙忙的走进萧锦寒的房间，她对着萧锦寒拜了拜说：“娘娘，镇国将军入宫了。”
萧锦寒本是很想见到顾连汐的，可如今她却不敢见，不想见，她别过脸去，不再看众人，只是哽咽了一下，浅雪对着安德民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
待安德民下去后，萧锦寒的声音慢慢传来：“明日上朝，你让安德民把咱们的诏书念出来吧，从今而后，当今皇上，再不是皇上，这个天下是顾连汐的。”
浅雪将药碗放在桌上，帮萧锦寒掖了掖被子：“其实这个皇权，每次踏上，都不知沾染多少鲜血，娘娘初登太后大位的时候，奴婢也帮娘娘杀了许多人，娘娘可以视而不见，继续做圣人，而今镇国将军登基，不过和你一样，沾染鲜血，踩踏白骨。”
萧锦寒一边哽咽着，一边说：“可他踏着的，是他孩子的尸骨，他于心何忍。”
浅雪叹了口气，再不说话。
正在这时，安德民又匆匆走了进来，他对着萧锦寒行了个礼说：“娘娘，不好了。”
浅雪看着安德民慌张的样子，似乎已经明白了几分发生什么，她急忙起身说：“娘娘如今在病中，什么事情都以后再说，快下去。”
安德民怔了怔，说了声：“是。”
“等等。”萧锦寒唤住了安德民，她看着浅雪说：“最坏的事情不过就是我的孩子没了，我却不知还有什么坏事。”她看着安德民：“说罢。”
安德民有些紧张的说：“小皇上，他......他夭折了......”
浅雪听闻此话，微微闭眼，果真和自己猜的一样，只是现在也是无力回天。
萧锦寒听着安德民这样说，忽然觉得胸中大痛，她使劲的捂住了胸口，然后不住的咳嗽，有血慢慢的从口中溢出，浅雪急忙道：“安德民，快去叫太医。”
萧锦寒此刻满目泪痕的说：“浅雪，崇枫死了，九泉之下，我还有何面目去见芷玲，去见子桓。那个顾连汐，我恨他，恨他入骨。”
浅雪帮萧锦寒擦了擦泪痕，她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说：“可我也爱他，爱他入骨。”
浅雪别过脸去，竟然也落下了几滴眼泪，究竟是怎样的爱恨纠葛，才能让顾连汐对萧锦寒噬骨的痛，这样的痛，想必远远大于身上的病痛，这个女子，身上背负了太多的责任，这些责任足够将她吞噬的体无完肤。
浅雪显少会哭，可她终不忍见萧锦寒如此。
萧锦寒几乎一夜未睡。
二日清晨，已经听到了朝着的消息，顾连汐受皇诏，登基为帝。
他将先皇所立的诏书公诸于世，世人尽知，这皇位本就是顾连汐的，是昭显帝当日矫诏篡位，登基为帝。
此事早在意料之中，萧锦寒听后，并未多言，只说了二字“很好”。
话至此处，想必是有无数无奈的。
浅雪接着说：“今日我已经和皇上相见，他说他朝后会来偏殿看娘娘。”
萧锦寒没有说话。
死一样的沉寂。
浅雪从未感到过这样的无助，萧锦寒不说话，她竟然也猜不透萧锦寒究竟想什么？究竟是想见，还是不想见，浅雪想逃离，可她又必须在萧锦寒身边，过了一会儿，浅雪才终于开口问道：“娘娘想见他吗？”
萧锦寒点头：“既然他想见，那就见吧。”
浅雪觉得自己听错了，可萧锦寒的话语就明明白白，如今仍在耳畔回荡，她点头说：“是。”
“浅雪，帮我梳妆打扮吧，打扮的漂亮一些。”
“是。”
浅雪听得此言，就扶着萧锦寒慢慢的走到梳妆台前，萧锦寒这些日子每日卧于病榻，面色看去甚是憔悴，嘴唇上也毫无血色，那碗红花实在对她的身体损害实在不小，当日出血太多，连浅雪都吓了一跳，只恐她不会醒来，不过好歹是醒了，只是身体也被侵蚀的体无完肤，尤其是听到自己的孩子失去和小皇上夭折的事情，更让她一蹶不振，太医说过，倘若她不好好调理，只怕性命堪忧。
萧锦寒咳嗽了几声，慢慢的坐在梳妆台前，浅雪帮她梳头，帮她点绛唇，最后将一枝珠宝鎏金簪插在了她的头上，她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如今的自己，和方才那病恹恹的样子，实在大有不同。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声：“皇上驾到。”
浅雪抬头看去，只见正是顾连汐，朝着此处而来，浅雪对着萧锦寒轻声说：“那我先下去了。”
萧锦寒微微点头，浅雪朝着外面走去，走到门口，恰巧和顾连汐相迎，她对着顾连汐一拜，走了出去。
顾连汐身着黄色的龙袍，腰间缠着青龙玉带，甚是威严，他走进房中，屏退了左右，房间之中，只剩他和萧锦寒两个人。
顾连汐看着萧锦寒，萧锦寒慢慢起身，轻声一笑：“你总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战死沙场。”
这话萧锦寒虽然笑着说，但顾连汐已经看到她眼中的几分恨意，他走到萧锦寒面前说：“我已经听说了，听说你服了红花，还听说你出血严重，累及生命，你知道我心中怕可成何等样子？”
“我的性命在天下眼中，并不足重，你才是万民所向，舍我一人，可让你毫无顾忌的登基，那我就算死了，也值了。”
顾连汐怔了怔，他伸手抱住了萧锦寒说：“你在说什么？你可知道，你的性命在我心中，究竟多重？若知你平安，我宁可不要这皇位，跟你隐于山林。”
“此话当真？”
“是。”
萧锦寒一笑：“真也好，假也罢，如今已经如此。”
“锦寒，一个孩子不算什么？你切不可消沉，以后咱们还会有许多，如今这天下都是你我的，我在许久以前就想，就想着能跟你一起登临城墙，和你一起俯看天下，咱们一起看看这个花花江山，它是我顾连汐的，也是你萧锦寒的，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分开你我的。”
萧锦寒也抱住了顾连汐，她靠在顾连汐的肩头，他的龙袍那样凉，没什么温度，她慢慢的说：“瞧，在你心中，果真没什么能敌国天下，也罢，这些事情都不重要，如今我在你身边，很好，很好，你的孩子死了，那是个女孩，她一定很乖巧，她还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就已经跟这世界告别，还有顾崇枫，他的死你也视而不见吗？总要有人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该是你偿还的时候了。”
萧锦寒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中抽出一把匕首，那匕首寒光一闪，忽然朝着顾连汐刺去。
这一击不管能否刺中顾连汐，萧锦寒此后都会作罢，她只是心中不甘，替顾崇枫不甘，也替芷玲和顾子桓不甘，他们失去了生命，才换回这个孩子，如今就被顾连汐杀了，她总要做些什么的。
一阵血花从匕首上喷溅而出。
萧锦寒的脸上尽数被溅上血迹，她的手上有些温热，低头看去，只见那匕首已经刺入了顾连汐的胸口，血肆无忌惮的从胸口的伤口处流下。
萧锦寒似乎自己也没有想过自己真的能刺中她，她看着自己的满手血污，竟然有些害怕，倘若顾连汐今日真的死了，她定是要为顾连汐赔罪的。
顾连汐低头看了看匕首，轻声一笑：“原来你今日是有准备的。”说着，他就握着匕首，用力的拔了出来，一溜血花从伤口处带出，伤口处霎时流血不止，他说：“你在替你自己赎罪，还是在替我赎罪？”
萧锦寒蹙眉说：“你要为两个孩子的死付出代价。”
顾连汐走了几步，站在萧锦寒面前，萧锦寒看着他伤口处血流不止，终究是有些不忍，她说：“快去叫太医。”
顾连汐没有说话，忽然死死的抱住萧锦寒，萧锦寒挣脱了几下却挣脱不开，顾连汐的额头汗涔涔的，不管他在战场上受过多少伤痕，可他终究不是铁人，他会疼。
他忽然用力的吻在了萧锦寒的唇上，那般温热，顾连汐用手拉开萧锦寒左肩的衣服，萧锦寒没有反抗，只是如此受着，顾连汐说道：“我不在乎，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不管你怎样对我，我都要你跟我好好的。”
萧锦寒终究是有些无力，她的手慢慢的放了下去，顾连汐此刻也放开了她，她只觉得自己的衣服上尽数沾染了顾连汐的鲜血，顾连汐此刻捂着伤口，坐在床边，面色有几分痛苦。
萧锦寒看着顾连汐，轻声说：“顾连汐，不如你我来赌一赌，倘若你能活下来，我此后必会跟你治理天下。”
顾连汐轻声一笑：“倘若我死了呢？”
“那你就将这个天下，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