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再会（1 / 1）
翌日，清晨。
萧锦寒醒来时，天际大亮，是何时辰，她并不清楚。
平日此事，总该有浅雪前来为她梳洗，而如今，不过是四面冰冷的墙。
萧锦寒稍稳定了一下，便发现二人身在一个并不整洁的帐子之中，地上铺了许多的干草，放了席子，二人躺在席子之上，房中点着火盆，因而并不算冷，房中并无其他人，一时寂静。
身旁的顾连汐还未清醒，萧锦寒探手摸去，只觉得这一夜之后，他的烧退了许多，如此自是好事，只是他的毒并未解，不知还能撑几天。
他的盔甲早被人脱去，如今只剩几件普通的单衣，伤口止了血，可血肉模糊，看去甚是恐怖。
正在这时，已有人拉起帐子，走了进来，那人看着萧锦寒，又看了看顾连汐，忽然笑了几声，然后用力的踢了顾连汐一脚，说道：“起来，单于要见你们。”
顾连汐被他一脚踢中伤口，当下咳嗽了几声，醒了过来。
萧锦寒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人，都喜欢对顾连汐暴力相向，也许是因为顾连汐的名气太大，这等人平日只能仰视，如今他身负重伤，没有还手之力，这些人当然都想欺负他一下，让自己爽一爽。
顾连汐微微睁开眼睛，那人欲再踢一脚，萧锦寒早护在他身前说：“我会叫醒他，我们很快就走，你别动他。”
那人冷“哼”了一声，说：“快点。”
萧锦寒扶着顾连汐慢慢起身说道：“你怎样？”
顾连汐面色泛白，嘴唇早没了血色，他咳嗽了几声说：“暂时死不了。”
那人白了二人一眼，朝着帐外走去，萧锦寒微微一叹，拖着一条残破的腿，和顾连汐一起走了出去。
中军大帐转眼就到，二人被楚宛人半推半搡的带进了大帐之中，中军大帐，早有许多冷眼看着二人，帐子正中端坐一人，应当就是楚宛的单于胡桑，他坐在一个虎皮凳上，上面正悬挂着一个羊头骨，一切都是那般野性。
胡桑看去三十多岁，身着一身暗灰裘衣，头戴兽皮帽，看去狂傲不羁，他看着二人笑笑说：“容嫔娘娘，早听过你的大名，大昭皇帝对你宠溺有加，如今见到，果真是品貌非凡。”
萧锦寒皱皱眉头，没有说话，胡桑转头看了看顾连汐，慢慢的说：“顾大将军，你威名远播，让我楚宛军民闻风丧胆，怎么今日却成了如此样子？”
说着，他哈哈笑了几声，他一笑，房中的一众人都笑了起来，其实这事根本就不怎么好笑，可首领笑了，手下的人，哪个能违逆他的意思？所以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萧锦寒看着胡桑，暗暗觉得不好，二人今日落到此处，只怕是危险万分，顾连汐活着，对楚宛是个威胁，而胡桑如今不杀他，想必是他们对楚宛仍有用处。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大阏氏来了。”
萧锦寒怔了怔，“大阏氏”是单于夫人的尊号，都说女子不可干政，如今她前来，不知何意。
此刻帐门打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穿着胡衣，看去雍容华贵，琼姿花貌，萧锦寒心中“咯噔”一跳，看着那女子，呆立当场。
这个女子，竟是云鸢的姐姐云曦。
云曦早前嫁入楚宛，楚宛老单于死后，她便又嫁给了胡桑，如今竟做了大阏氏。
姐姐看去还是那般美丽，虽是沧桑，可仍旧倾城。
只是可惜。
自己早已换了别的面貌，只怕姐姐认不出自己。
云曦淡淡扫了二人一眼，便走到了胡桑身边，坐在了他的身侧。
胡桑拉过云曦的手，然后看着顾连汐和萧锦寒说：“跪下，在咱们楚宛，自然是要有咱们楚宛的规矩，任你在大昭如何威风，在这不一样。”
顾连汐“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大昭人是这么容易屈服的么？若要我顾连汐的头颅，你尽可拿去，要我跪，却无可能，是不是，容嫔娘娘？”
顾连汐说着回头看着萧锦寒，岂料萧锦寒此刻已经干脆的跪了下来，对着云曦磕了个头，口中说道：“见过大阏氏。”
顾连汐怔了怔，对萧锦寒的举动半天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那个......你怎么不按套路来......”
胡桑扫了扫二人，然后说：“你们都是大昭皇族，想必不曾吃过这样的苦楚，寡人也不想为难你们，顾连汐，寡人给你个生路，待会下去，你给顾元泽写封书信，用你们二人的性命，换夏州七城。”
顾连汐皱了皱眉说：“你既知道我是大昭将军，就该知道，我定不会做出这般事情，我若写了书信，便是大昭的叛徒，到时就算你放了我，我岂还有脸面见大昭军民。”
胡桑笑了笑说：“寡人知你素来是个有骨气的人，容嫔呢？你写不写？”
胡桑一边说着，一边将头转到萧锦寒身上，萧锦寒摇摇头。
萧锦寒不愿写信，一则是她不愿背叛大昭，二则是她万一写了，皇上不愿用她换夏州城，那岂不尴尬了。
胡桑叹了口气说：“真是有骨气的人，寡人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什么惩罚你的方法，暂且不惩罚了。”
萧锦寒松了口气，看来这个胡桑也不过如此，还好自己没有答应他，正想着，胡桑抬手说：“你也没什么用了，直接拉出去斩了吧。”
萧锦寒怔了怔，此刻已经有人走上，要去拖拽他们，萧锦寒急忙喊道：“别，别，容我想一想......”
胡桑抬手让他们停住，萧锦寒想了一会儿说：“那个，我死后，尸首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胡桑愣了愣，显然这个问题她也没有想好，他问道：“你想怎么样？寡人可以最大限度的满足你。”
“至少给我个全尸，别把我随便丢在哪个水沟里，让野狗叼着吃了，有可能的给我立个碑，再给我写个墓志铭什么，若是不想写，把我的尸体运大昭也成......”
“行了，行了，太麻烦了，等你死后再说吧。”
说着他摆了摆手，萧锦寒被两个拖拽起来，她抬眼看去，只见前面的云曦并未说话，只是微微皱眉，看着二人，萧锦顿时觉得胡桑并不是吓唬她，而是真的要杀了她，她吓了一跳，急忙高声喊道；“大阏氏，我和你妹妹云鸢相识，你妹妹云鸢有几言，让我告知你。”
云曦听得此言，忽然怔了怔，面色微变，她抬手说：“且慢。”
胡桑看着云曦，云曦略微对胡桑说着什么，不过是楚宛语言，萧锦寒听不懂，不多时，胡桑点了点头，云曦这才走下来，站在萧锦寒面前问：“云鸢有何话告知我？”
萧锦寒看着咫尺之前的姐姐，那般近，却又那般远，她唇齿轻启，说道：“私密话。”
云曦怔了怔，抬手说：“帐外说。”
说着她便走了出去，萧锦寒扫了一眼胡桑，跟着走了出去，出去之前，没忘将顾连汐一起拉出了帐子。
帐外十里草原，都被风雪覆盖，萧锦寒忽然想起，自己尚是云鸢的时候，也曾在这样的飞雪之中，到过楚宛，如今想起，不禁感慨良多。
云曦焦急的问道：“云鸢究竟有什么要说的？”
顾连汐看着二人，便用手按了按伤口，在寒风之中略微咳嗽了几声。
萧锦寒看着云曦，姐姐就在自己身边，愿之念之，如今总算再次见到，萧锦寒微微叹气：“你和两年前一样，都是那般漂亮。”
云曦怔了怔，问道：“两年前？你见过我？”
萧锦寒笑笑：“是，云鸢说的，她说你生得很美，很美很美。”
“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她对不起你，天佑元年，她从大昭到楚宛看你，并非只为看你，她和皇上顾元泽有过约定，要用她的性命，换一个昭楚征战的理由，于是她死在了楚宛，于是昭楚征战，于是你的丈夫贺术氏死了，所以是她害死了你的丈夫。”
云曦皱了皱眉，忽然释怀一笑：：“我不爱他。”
“那胡桑呢？他是贺术氏的儿子，你爱他吗？”
有风吹起地上的雪花，云曦紧了紧衣，冷冷说：“这不是你该问的，说吧，你和我妹妹云鸢是什么关系？她还嘱咐了你什么？”
萧锦寒看着云曦，轻声说：“她说，她说你的小名叫筝儿，她的小名叫琼儿，她说你云家有七个女儿，却没有儿子，你是第六个，她是第七个，她说你们小的时候，为了一块绣布争抢，她狠狠的在你手腕上咬了你一口，小孩子，口中没有轻重，将你咬得血肉模糊，那伤疤到了如今都没有消去。”
云曦怔了怔，不自觉的摸了一下手腕。
萧锦寒接着说：“她说多年以来，她念念不忘的唯有你。”
云曦张了张嘴，忽然说不出话来，想起云鸢，她只觉得万分不舍，云鸢那样年轻，可惜死在了楚宛，死在了自己面前，云曦眼中泛了泪光，她问道：“她为何会跟你说这些？”
萧锦寒淡淡一笑：“是啊，她为何会跟我说这些？谁会跟我说这些。”
云曦一怔：“那你......”
“姐姐，你不认我了么？”
萧锦寒凄然一叹，抬头看着云曦，两行泪水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