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1 / 1)
一剑又一剑,海歌能感觉到冰凉的剑身正刺穿自己的手臂,胸口,腹部。
什么都没了。
满是行走盔甲的空间,一波又一波的从被撕裂的黑洞空间涌出,她再也找不到曾经一起训练,一起谈笑的伙伴。
盔甲怪的长剑刺穿了她的身体,海歌能感觉到她被挑起来,甩在地上。四周围拢过来的盔甲怪,托着长剑,剑划拉着地面的声音,就像死神拖着他的镰刀走来。
海歌看着血量一点点的从橙黄到危险的血红,终于,到了少于百分之十范围,她承受着疼痛,眼睛却是望着不在下降的血条。
突然有些憎恨这保护模式,痛苦的不是死去,而是保有那么多美好回忆活下来。
当一个人只能怀着回忆活下去,还有什么必要呢?
海歌伸出手,点向保护模式,再次出现熟悉的对话框。她也目睹过失去朋友的冒险者,绝望而又无畏的从城墙边缘跳下,那时她不懂为什么他们不选择活下去,现在,她想她懂了。
有的人,没有陪伴你一生,可是却给了你骨血难以磨灭的支撑依靠。如果只剩下自己一个,那么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请注意,保护模式仅限个人使用,取消后保护程序将会自动销毁。
您正在取消保护模式,是否确定?
手指攀上标有‘Y’的按钮,海歌不带一丝犹豫。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没有再感到疼痛。要按下确认的手也被不知名的力量挥来,海歌充满死寂的双眼缓缓上抬。
仰躺在地上的她,只看到守在她身边不让盔甲怪靠近的黑影。海歌想起尤利西斯,那个到最后也要保护自己的男孩子。
“你要让他白死吗?”
他冰凉的声音透过她的耳朵,冻醒她那早已破灭的神思。海歌木愣的察觉到,他的语气里,还有这不能压抑的恼怒。
她看见黑影击退盔甲怪的动作凌厉有序,一招一式优雅却又迅猛,直逼,不为这些数量庞大得怪物而感到惊慌。左右两手握着的横刀,更像是一道坚固的防线。
有他在前面,根本没有任何盔甲怪能够靠近。
“想报仇吗?”
海歌紧盯着他绞/杀一个又一个试图靠近她的盔甲怪,想起骗了他们,让他们来当祭品的那些人。恨意翻涌着席卷而来,将她整个人拉向名为报复的深渊。
余光看向身后已经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的人,K的手臂一挥,恍若只是赶走某个恼人的小飞虫,可实则拦腰斩断左前方的盔甲怪。
“获得宝物就要贡献祭品,可祭品所在区域根本就不存在。最先突破怪物包围打开宝箱的队伍,就能获得宝物怪物消失,同一时间,另一个房间就会出现宝箱主人来收回他的祭品。”
“现在,你明白要做什么了吗?”
浅淡的尾音,像是蛊惑,也像是激励。海歌直愣愣的站起来,默默走到一边坐下,静静等候已是红色警示的血条一点点增加,曾握在手中的细剑早已经消失。
待到血条恢复为橙色,她漠然的调出藏在背包深处的桧扇,分拿在左右手中。
扇面一点点展开,边缘冷然凛冽的光泽正如她现在的内心。她从来没试过将这个作为武器,可在桧扇拿在手中那一刻,却是用得无比顺手。
将围聚到身边的盔甲怪一点点击退,海歌向着托起宝箱的平台靠近……
******
才住了两晚的第十层旅馆房间,邻床是丽贝卡的位置。房间大窗没有拉上窗帘,透过被窗棱分隔成一块一块的玻璃,海歌仰头望着悬挂在天际的圆月。
好像回到了躺在病房,身体渐渐融于死寂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夜凉如水,巨大的颜色落差,没有任何其他能让人感觉到除了悲哀以外的颜色。
公会公用背包的空间因为会里人数的缺少而减小,多余的东西被自动归进她的背包里。她拿起那本尤利西斯常看的小说集时,从里面滑落出了署名给她的信。
她的右手边,放着从宝箱里开出的稀有物品——延时卷轴。
使用后可以定住怪物十秒,仅限一次使用。清楚了使用方法,海歌只感到深深的讽刺。想要救下的人都已经失去,这样的东西偏偏来的这样晚。
没有人会料到在这一天,他们会这样突然的离开。没有任何录音,海歌坐在空荡荡的房间,依稀记得每次出完危险任务回来后,大家羞红脸公布自己‘遗言’的有趣场景。
当她拿着卷轴,静静立在那些人作为祭品被宝物主人收去的房间门口,看着他们想要逃脱却无力被拖回去的绝望,心里丝毫没有报仇后的喜悦。
那些为了宝箱,不惜欺骗他们陷入绝境的人。海歌能看到他们向自己投来的乞求,能听到呼喊的求救,可她一点也不想帮助他们,那群杀/害了尤利西斯、丽贝卡和所有人的凶/手。
慢慢展开手中的信,海歌从不知道原来尤利西斯的字是这样的好。字迹工整,她联想到他坐在桌子边一笔一划认真写信的样子。
信上写了满满的字迹,海歌看得很慢。尤利西斯一直都是那么体贴,信纸上大量的篇幅都是鼓励着她要活下去,不要放弃。
“对不起,不能一直守护着你。如果有更厉害的公会邀请你加入,不要因为害怕被发现自己的身份暴露就想也不想的拒绝。找一个能让你信任的人,请他/她帮你保守秘密……”
尤利西斯一直都知道她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海歌紧紧地握着右手,想要咽下哽住喉咙的异物感。
“不能陪你去镜湖了,原本是想在那里正式请求你和我交往,看来是没这机会了吧。我很喜欢你,海歌,你一定要勇敢,不要畏惧,总有一天能回到现实的。”
她没有恋爱过,第一次对男孩子产生好感,得到的是这样真诚珍贵的情感。海歌的身体轻轻颤抖,大口大口的呼吸,仰起头想要将奔涌而出的泪水收回,却发现这根本起不了一点作用。
“没关系的,尤利西斯,我可以自己去镜湖。”
隔着一扇厚重的木门,K靠坐在海歌的房门外。鸢紫蓝的眸子盯着空落落的墙壁,整个人神色漠然,不知悲喜。
逼仄的走廊是压抑沉重的黑暗,一次又一次的搜寻试探,不论是名字发音相似还是长相身段相似的女孩,他一次次确认,又一次次失望。
现在,他终于确认了她是他要找的人。
他追随着她的脚步来到这里,为她求得能保护她通过不畏任何危险境地的保护模式。当发觉她要取消保护模式,想要自寻死路的时候,他是愤怒的。
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人,她想要放弃生命。
不论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她从未发现过,角落里一直注视着她的自己。
如果那些人依旧活着,他不敢保证自己会用礼貌的行为将她抢回来。不过,现在也没有这样的如果了,现在她的身边,也只有他。
******
第二天一早,被准确生物钟管制着的海歌准时醒来。要是按照以往队里安排,大家会在吃过早饭后休息片刻就去迷雾秋谷继续训练。
可今天海歌却不想这么做,迷雾秋谷,那将会是她永远不再涉足的地方。
出了房门,海歌发现了等候在门边的少年。那是她圣诞节给大家买礼物店里的男孩,她还记得,他说他叫柯恩。
当他带着她回到缪尔休赛科城镇大门前时,海歌亲眼看见那个三番两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神秘黑影拉下掩去面部的兜帽,露出阴影后惊艳的秀致容貌,那么一刻,海歌是怔忪的。
但过多的打击已经让她再也没有心思去追问他究竟要做什么。
可现在开了门后,他还在这里,海歌戒备的盯着他。
如今,她想她再也无法相信别人了。
半响不见他有动作,海歌挪着步子远离他,而后下楼直接退房离开。旅店的老板没有询问她为什么只剩下她一个这样的问题。
只是在她交易珂尔的时候,含着安慰的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而后柔声祝福她,路上保重。
她的两把桧扇如装饰品别再胸口,转而向转移平台走去,念及第十二层安全城镇拉斯特列罗的名字,一阵蓝光后出现在眼前的是十二层城镇里,热闹往来冒险者的广场。
新的城镇,她没有兴趣去一点点熟悉。
选定一条路,她向拉斯特列罗的城门外走去。本可以用转移水晶直接去镜湖,海歌没有这么做。
第十二层的怪远不如以前的好对付,两把精巧桧扇在她这里,是最顺手的刀剑。她没有用过,这一招一式几乎不用想就能顺应着感觉流畅发出,这样的攻击方式好像已经练习过无数次。
海歌到达那里的时候,正好是夕阳悬挂不远处的黄昏时节。远离金红阳光渲染的天空,还是那么的幽蓝澄澈,一颗耀眼的紫星悬挂在天际。
连绵起伏的山环绕而立,一汪圆如镜的湖面静静落在中央,水面平静映着天空稀薄的云朵。绿茵茵的草地,夹杂开着些许五颜六色的小花,这里安谧宁静,少有活物。
这里真的很漂亮,也难怪明明是个男孩子的安利,总是念念叨叨的惦记着想来这里看看。
海歌静坐在湖边,想象着和大家一起来这里的野餐的场景。这次可没有大白兔怪了,尤利西斯应该会让大家坐下来吃东西玩花牌了吧。海歌还记得,上次和丽贝卡玩翻花绳才翻到一半。
和大家的一切,就像是个小电影,一遍又一遍的在大脑中回放。每一次沉浸在过去,体会完美好回忆带来的喜悦,回过神却又不得不回到如今自己形单只影的境况。
巨大的落差,带来只会是扑灭无感的无尽悲哀。
原来,比起未知的死亡时间,更加令人恐怖痛苦的,是眼睁睁看着一路以来相互扶持的朋友一个个逝/去,自己却无能为力。那样的绝望,贯彻人心的痛苦,一点也不亚于死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