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Chapter -04 涟漪（修）（1 / 1）
冬至，气温已迅速降至个位，这座南方城市偶尔还是能见到飘雪的日子。
不过雪触地后，很快化水，积蓄不起白雪皑皑的景象。
除夕那天晚上，12点整，在鞭炮和烟花的轰鸣声中，宋知暖编了一条洋洋洒洒的短信，最后，却按删除键，删得只剩下四个字，“新年快乐。”
发送前，想了想，她又在最前面，加上三个字，才将短信发出去。
“祝大家新年快乐。”
这是一条伪装成群发短信的单发短信，没有称谓，没有署名。
宋知暖嘲笑了自己的胆小，短信发出去之后，反而更加不安。奶奶已经把刚出锅的饺子端上了桌，堂哥推了她一记：“看着手机发什么呆呢，吃饺子了。”
宋知暖匆匆抬头，才发现，距离短信发出已经10分钟过去了，自己竟然一直盯着手机主界面出神。
“没有，我刚跟小宁和晓晓打过电话。”其实她打算等会再打的。手机铃声响起，宋知暖心中一震，手紧了紧，情怯的低头看到发亮的手机屏幕，上面闪着安宁的名字。顿时涌上些失落，但还是开心接起了电话。
和安宁和初晓通过电话，宋知暖才不慌不忙的走到饭桌前，吞了两个饺子。
大年初一这天的凌晨，宋知暖是抱着手机入睡的。
霍栩的号码，还是高一结束时，她在班长的通讯录上偷看到的。班长说分科后大家可能就各奔东西，希望留下联络方式，若是今后有聚会，也方便联络。
宋知暖为了得到霍栩的电话，硬是拖到了最后才写，还把通讯薄扣在手中一节课。
那节英语课，宋知暖从头到尾都没听进心里，只是做贼心虚的左顾右盼，她不仅要避开老师的注意，还要挡开同桌的好奇。一个手掌大小的电话薄，竟花了她整整20分钟，才找到霍栩的电话。
等到终于把霍栩的电话号码抄下来时，才发现握笔的手心里全是汗。
直到第二天中午，宋知暖才收到一个四字的短信回复：“新年快乐。”
看着这四个字，宋知暖原本怏怏的心情，瞬间明亮了。快乐过后，有些局促，霍栩会不会知道这条短信是谁发的？
转念一想，他应该是不知道她手机号码的。
过年之后，宋知暖所在的年级，就会迎来高中生活的最后一个学期。为了六月那场决定所有莘莘学子命运的大考，要求补课已经成为了学校和家长心照不宣的事情。
大年初五，高三的学生就已经开始上课。而上学期宋知暖最期待的体育课，已经“顺从民意”取消了。宋知暖也从而失去了和霍栩沟通的纽带。
那本札记，被宋知暖用钥匙锁好，藏在了书桌抽屉的深处。
她以为，霍栩的奶奶已经恢复健康，而高考接踵而来，没有了体育课的机会，霍栩也不会再有空暇的心思，继续和他永远不会知道姓名的“小葵”闲扯瞎话了。
宋知暖不愿意影响霍栩的学习，所以，自作主张的，单方面决定中断两人的“通信”。
她从未想过霍栩会注意到自己，也不奢望他的目光会为自己永久停留，更不知道她的突发奇想有没有在这段低潮中帮助到霍栩。但是，至少她伴着霍栩走过去了，在他最需要倾诉的时候。
现在，经过孔子庙的时候，宋知暖依然会放慢脚步，偷偷去看那扇双开大门的另一边，猜想那里的走廊围栏上，坐着一个清俊温雅的少年，读着一本海明威的小说，或只是安静的望着屋檐出神。
她把上个学期，那段对她来说，堪称为“有史以来最美梦境”一般的记忆，收纳在心房里最柔软、最隐秘的角落。
她会永远记得霍栩俊逸的字迹，他说过的话，介绍的书，还有送她的CD。
谢谢，霍栩。宋知暖在心里这么说着。
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踏进过孔子庙一步。
最后的冲刺阶段，让每一个学生都卯足了全力。
霍栩在笔记中提过，他想要考B市的医科大学，宋知暖知道，那是全国最好的一所学习医科的大学之一。
自己没有霍栩那么好的成绩，她不会妄想能和霍栩考一样的大学。她只能努力，再努力，尽全力考最好的成绩，至少，让自己能有选择的余地。
这个学期，宋知暖所有的专注力都放在了学习上。
因为专注，反而觉得时间过得更快了。
顾美龄惊讶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女儿，却欣喜不已。她全力摒除一切麻烦，为宋知暖提供最好的环境和最到位的服务，让女儿除了学业，不用烦心其他。
宋知暖已经在年后，初初开学的一段时间，参加了艺术生的专业考试。是宋庄提醒她的，觉得她既然喜欢摄影，何不为自己多备一条出路。
宋知暖选择了几所有名的艺术院校，其中B市的几所，她都考得特别用心。最终，她拿到了两所学校的专业通过成绩，只有一所是B市的。
这两所学校都是只要专业通过，最终按高考分数，由高到低录取学生。凭着那份私心，宋知暖觉得自己一定要抓住这次的机会，就算花光力气。她和霍栩不能在一个学校，只是在一个城市，也是好的。
那样，至少离他比较近。
令宋知暖没有想到的事情，是关于安宁。
她通过专业成绩的那所学校，竟然是安宁新闻专业的首选大学。这对于宋知暖和安宁来说，都是意外中的惊喜。
两人一致的，为着共同的目标而努力。
六月的烈日，不知蒸发了多少学子的汗水，12年的求学岁月，因为这两天的考试成绩决定大多数人的命运。
其实，对部分人来说，一次的发挥并不代表真正的实力，这样的制度对他们来说，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但宋知暖似乎是够不幸运的。不知道是不是太过重视，神经绷得过于紧张。当黑板上的倒数日写上“2”的时候，宋知暖得了热感冒。每天鼻涕眼泪赶着来，脑子昏昏沉沉，什么事情都有些理不清楚。
又是打针，又是吃药，可到了考试那天，依然没有结束这段折磨。
考生们迎来了在他们有史以来最重要的一场考试。煎熬中的两天考试结束了，宋知暖坚持着考完了所有科目，却在之后，不知是忧心成绩，还是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病情更加扩张得一发不可收拾。
宋知暖在床上躺了两天，在家里晕乎了一个星期，才有所好转。
还有不到一个礼拜，就可以查高考成绩了，可是宋知暖病好了，却不愿出门，情绪低落，默不作声。
高考后，她就是这副样子，宋庄当然知道女儿消沉的原因。
“女儿，今天天气这么好，怎么不约安宁和初晓出去玩？”推开宋知暖的房门，宋庄看到女儿正看着一本书发呆。
“哦，我想看完这本书嘛。”她扬扬手中才翻了不到十分之一的书。
“《丧钟为谁而鸣》？”宋庄念出名字，笑了笑，“怎么想起读这本书？”
宋知暖脸一白，有些难以启齿。这本书她很早就买了，因为偶然见到霍栩在看。可由于要准备高考，所以一直搁置在书架上。
这回生病，让她考前明明记好的知识，在看到考题的那刻统统都想不起来了。感冒的确影响了自己的发挥，可是这能怪谁？
想到不能和安宁读同一间大学，不能和霍栩到同一座城市，最终，她还是怪了自己。怪自己太紧张，怪自己身体太不好。
她也知道这已经没有用了，一切都已成定局。但她就是过不了这关。
所以当在书架上看到这书名字的时候，觉得无比贴切自己此刻的心情。丧钟为谁而鸣？那不就是为她嘛！
“怎么？还是在想考试的事？”见女儿没说话，宋庄点破她的心思。
“爸，我是不是很没用？”耷拉着小脑袋，丧气得不得了。
“暖暖，我和你妈妈都知道，这一次你非常努力，我们都很欣慰。就算你没有拿到最想要的成绩，我们依然为你骄傲。”宋庄拍她的头，给她安全感。
“可是结果还是让人失望。”
“做一件事情，不是一定会让结果如你所愿的。有时候，过程也很重要，它能让你学到很多达成目的的技巧和方式。就算是这次没有成功，掌握了方法的你，还怕达不成最终的梦想吗？”
“……是吗？”眨巴着眼睛，无辜而迷茫。
“没有吗？”宋庄带笑，摸着宋知暖柔顺的头发，“你不是已经知道，坚持和努力是达成目标的必备条件？不是已经知道，奋斗过后依然可能面对失败？你不是已经知道，就算失败，也依然不能气馁？”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托起了宋知暖的头，认真的注视她。
宋知暖知道，爸爸在鼓励她。
“爸爸不是跟你说过，一次的失败只代表这次的结果，但若是你认输了，你就永远都输了。”真挚的看她，传达自己的对她的信任。
是的，爸爸是这么告诉过自己。霍栩他们班篮球赛输的那一次，她还把这句话写在那个本子里，用来安慰霍栩。可是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却变得如此看不开了。
“以后，你做每一件事情，只要你用尽全力了，不管结果如何，你若能在过程中有得，不管得的是什么，就都不是徒劳。”
“再说，你这么肯定，自己一定把考试搞砸了？只是不能去B市的学校而已，那样并不会影响到你的求学。学习的客观条件不能说不重要。但是，对现在的人来说，绝对不会有你学不到的，只会有你不想学的。”
“只要有心，你怕什么？人生的转机，处处都在。”宋庄说完这一大段话，再给女儿一笑，他相信女儿能想通，但是需要给她思考空间和时间。
“女儿，海明威还有一本书叫《太阳照常升起》。”这女儿可是他亲生的，怎么会猜不到脑子里转了几转。宋庄看到女儿的脸变红了，被逗笑，没再停留，离开了房间。
宋知暖觉得有些糗，不好意思地把书盖起来，没再瞅着书名自怨自艾。
烈日炎炎，风吹起满身的黏腻。宋知暖、安宁和初晓三个小女生填过了志愿，坐到了学校球场边那棵槐树下避暑聊天。
一切尘埃落定。
宋知暖的成绩的确没有达到预期，但是本来她准备的充分，虽然感冒影响了发挥，考得也不那么差。根据前几年的分数线，最终，她还是没填报B市那所学校，选择了H市的学校为第一志愿。
原本只是宋知暖和初晓是提前批的艺术生，但安宁发挥稳定，目标明确，她也毫不犹豫的提前递交了填报表。
“槐花都谢了，我们也长大了。”安宁柔声感叹，“未来那么多可能，瞬息万变，从这刻我们就已经开始去面对和接受它了。”
“可不论怎么变，我们还是我们。对不对？”宋知暖展开真心的笑容，心里的遗憾已被自己调试变淡。
“对。”安宁和初晓异口同声，相视而笑。
初晓参加过省里的钢琴比赛，被当时的评委老师看中，早早就作为特招生被推荐到了H大最有名的钢琴老师名下，留在了C市。
“我永远叫宋知暖，你永远叫安宁，你也永远叫初晓。”宋知暖一个个指过去，“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初晓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爱说话，只是秀气的微笑，漾出两个小巧的梨涡，亲昵地拉着两人的手。
这年的夏天，蓝天白云，烈日晴空下，三个小女生笑着为她们的友情，许下永恒的承诺。
收到第一志愿学校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宋知暖她们班的班长大人组织了一次小聚会。60多个人的班级，到的人却只有一半。
本就会这样的，考试过后，有人欢喜有人愁，虽然集齐不了全部的人，仍不会影响大家的心情。两年的相处，从今各奔东西，大家都不免有些惆怅。
但更多的，还是对未来雄心勃勃的想往。
聚餐后，又有人提议去KTV唱歌，安宁和宋知暖见又走了部分人，不愿再扫兴，便跟着去了。
十几个人，要了个大包，男生还点了酒。不一会儿就喝开了。
宋知暖和安宁静静的坐在角落里，欣赏几个麦霸吵闹着抢话筒的欢乐画面。
在一首歌的过渡时间里，包厢的门被推开了，因为走廊上的灯很刺眼，包厢内又太暗，所以房内的人都被进来的三人吸引了目光。
“老班，我们响应号召来了。”一个爽朗的声音冲了进来，对着班长喊话。宋知暖认识他，他们曾经在高一时是一个班的，自己现在的班长，也是他们高一班里共同的班长。
吸引宋知暖的是走在最后的那道身影，她这三年以来心之所向的聚焦点，她怎会不认得。修长挺拔，温雅沉定。
三人都背着光，宋知暖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但是知道，他们三人都是高一班上的同学，应该是班长找来撑场的。
她只是意外，霍栩怎么会来。
宋知暖目光随着他的行动漂移，霍栩坐在了皮沙发上，没再动作。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捏了捏，宋知暖看向身旁的安宁，她对自己牵起一个温暖的笑。
耳边响起一阵轻柔优美的旋律，十分抓耳。
这是一首粤语歌，唱歌的是曾经的文娱委员，她考上了向往学校的声乐系，她的声音柔和清甜，像是讲述一个温馨的故事，娓娓道来。
“生活静静似是湖水全为你泛起生气全为你泛起涟漪欢笑全为你起
生活淡淡似是流水全因为你变出千般美全因为你变出百样喜留下舒心的印记
植物亦似歌那感觉像诗甜蜜是眼中的痴痴意
做梦也记起这一串日子幻想得到的优美……”
（《涟漪》词：郑国江、原唱：陈百强）
伴着她的演绎，宋知暖情不自禁的，转而望向霍栩。
忽明忽暗的屏幕光打在他的脸上，他只是看着画面出神。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心情熏染了自己的眼睛，她竟也在霍栩的表情里读到伤感的情绪。
霍栩，你不是已经如愿以偿，还有什么不开心吗？
8月12日晴
霍栩，你是我平淡的生活里，一道斑斓的光，散出的光晕温暖了我的青春。
光是抓不住的，我也从未有过妄想。
书上说，暗恋是苦涩的。但是对我来说，你这道光太耀眼，反而遮掩了其他。
今天，在KTV里听着那首《涟漪》，眼里又看到你的时候，我才体会到心里的酸涩。
水面的涟漪，是会散去的。但心中的光芒，不会。
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那间孔庙，那张CD，还有那份情怀。
当然，还有这本札记，这恐怕是我离你最近的距离，虽然依旧触碰不到你。我会好好珍藏，想你的时候，它是能证明这场记忆真实的存在。
就好像每位少男少女都会在青春期疯狂迷恋一个偶像，我的偶像，就是你吧。那么你，就永远做我最特别的偶像吧！
我不奢望与你圆满相守，只想看你平安顺遂。
霍栩，谢谢你，提升了我整个青春的亮度。
霍栩，你让我的青春值得回忆，珍藏。
霍栩，我是小葵，我叫宋知暖。
霍栩，我喜欢你。
……
霍栩，你要是知道这些就好了。
合上札记本，宋知暖将它锁上，这篇小记，将成为霍栩在这本札记中唯一不会看到的一篇。小心的放进最底层的抽屉，带着自己的心意。
静坐在书桌前，她反问自己。
你甘心将它们一齐尘封在时光里吗？
至少，让霍栩知道？她敢吗？能吗？
只是让他知道，她就觉得就足够的。
那霍栩呢？他愿意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