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金陵(二)(1 / 1)
秦玉堂道:“这个人我见过,不简单。”
白面文士道:“另一个是江湖上有名的‘铁面无私’铁成刚。”
秦玉堂皱眉道:“段青枫倒也罢了,铁成刚又怎会跟来?”
白面文士道:“铁成刚在江湖上的名声很好,安平王请他随行,无非是要显示一下对江湖人的好感和尊重。”
秦玉堂道:“这两个人就看不出破绽?”
白面文士道:“相信不会,他们关心的只是安平王的安全,只要人没事,他们就不会注意到别的地方。”
秦玉堂当然相信。
这是人性的弱点,你若是对一个事物的某一方面太关心了,反而会忽略了这个事物的本身。可他似乎还是有点不放心,问道:“可是万一……”
就在这时,窗外竹林中仿佛有人影晃动,擦过了树叶。
竹叶微响。
秦玉堂的脸色突然变了。
在这一刹那,他的手向地上一按,上身未见什么动作,整个人已腾空而起,如一股轻烟般掠出了窗子。
这位堂堂四品知府,竟然身怀“旱地拔葱”的绝顶轻功。
他的人刚掠出,就见一条人影从竹林中窜出,箭一般射上了西边的围墙。
这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看不到脸目,但身手敏捷,反应极快,秦玉堂刚想追过去时,那人已消失在墙外。
月色清冷。
秦玉堂站在那里,仿佛在发怔。
—―怎会是他?
此时墙外传来了人声,灯光也亮了起来。秦玉堂突然沉声喝道:“秦英何在!”
一条修长瘦削的人影立时出现在墙头上,人虽然瘦,腰却很直,一双手低低的垂下。
秦玉堂大声吩咐:“二总管朱奇企图行刺,未遂出逃,传令府中铁骑,闭城搜捕,一经发现,就地格杀。”
秦英一个字也没说,转身消失在墙外。
秦玉堂沉默片刻,走回屋里。
炉火已经微弱。
白面文士看他走进来,问道:“你看清是谁了?”
秦玉堂点点头,脸色很阴沉:“我没有想到朱奇会是奸细。”
“朱奇好像是个江湖人。”白面文士道。
“三年前他就已经不是。”秦玉堂道:“他来我府中已有三年,一直都很可靠。”
白面文士冷冷道:“那他为何要偷听我们谈话?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你难道没有调查过?”
秦玉堂从书桌的暗阁里取出一幅纸卷,递给白面文士,说道:“这里每一个人都有一份这样的资料,你无论要调查谁,都方便得很。”
(三)
纸卷在灯光下看来有些陈旧,但字迹还是很清楚。
姓名:朱奇
籍贯:江苏横塘人
特点:身长七尺九寸,眉目清秀,幼时喜水,水性极佳,二十一岁时便以‘水郎君’的绰号行走江湖,与当时青年高手‘风郎君’齐名。
嗜好:无
门派:不详
武功:不用兵器,双拳迅如急风,双腿快似闪电。
资料很简单,但足以描述朱奇这个人的很多方面,可见秦玉堂对这个人的来历还是很留心的。
白面文士用手轻敲茶碗,眼睛瞟着秦玉堂:“这就是全部?”
秦玉堂道:“难道不够?”
白面文士道:“从这上面我看不出朱奇与安平王有任何关系,当然是不够的。”
秦玉堂道:“可我们要杀他,这些就已足够。”
白面文士道:“他偷听了我们的计划,我也不想再让他活下去。”
秦玉堂道:“你放心,他就算是只长翅膀的鸟,也飞不出金陵。”
白面文士道:“他当然不是鸟,但却是条鱼。你不要忘了他的外号。”
秦玉堂笑道:“我又怎会忘,水门早已设下了千斤铁闸,若想出城,除非他是大罗神仙。”
白面文士道:“他出不去城,你说会去哪里?”
“无论他去哪里,我的三百铁骑都可以在一夜之内把他揪出来。”
白面文士道:“可是若有人把他藏起来,你的人就不容易找了。”
“不可能,”秦玉堂道:“朱奇在金陵城没有朋友。”
“有。”
“是谁?”秦玉堂问。
“是个跛子,”白面文士道:“这人是个开酒店的老板,样子很普通,不像是个江湖人。”
秦玉堂冷笑:“你怎知这人是朱奇的朋友?”
白面文士悠然道:“我就是知道。”
秦玉堂道:“就算他是朱奇的朋友,朱奇一定会去找他么?”
“一定会。”白面文士道:“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赌一赌。”
秦玉堂笑道:“我为何要和你赌?”
白面文士道:“你不是正想杀他,而且不知道他在哪里么?”
秦玉堂笑道:“你不是也想杀他,而且已经知道他在哪里么?”
白面文士终于明白:“原来你想要我去做这事。”
秦玉堂道:“我想你不会不答应的。”
白面文士苦笑:“你倒很会算计。”
“我只是不想让这事闹得太大,”秦玉堂道:“安平王就要来了,我不能让别人看出丝毫的风吹草动。我知道你的人做事一向干净,而且绝不会引起别人注意。所以……”
白面文士道:“好,这件事我答应。”
秦玉堂道:“有劳。”
白面文士看着他:“我去办事,你做什么?难道只在这里喝茶?”
“当然不会。”秦玉堂手捋长须,笑道:“你管杀人,我管关门。”
(四)
天空薄云渐浓,月光更淡。
地上却突然间火光大盛。
灯火通明中,秦府高二丈四尺,宽逾一丈的大门在沉闷声中敞开,从中驰出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铁甲骑士。
骏马长嘶,铁蹄如雷霆密雨,踏碎了月色。
本来死一般寂静的长街,突然间变得风声鹤唳,无比肃杀的空气弥漫开来,笼罩了全城。
一时间,杀机遍地,铁骑满金陵。
二暗杀
(一)
清晨。
晓风残月,秦淮岸。
两岸夹植柳树,垂柳堆烟,摇曳在微风中,仿佛随时都会飘散开去。
空气中朦朦胧胧浮着一层水气,混合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那气息简直比酒更能醉人。
面对着烟笼水,月笼沙的凄美景色,有谁不想喝几杯呢?
当年小杜在夜泊秦淮之时,耳中听着亡国之曲,双眼所见的可曾也是此种情形?而那首传唱千古的《泊秦淮》是否也是借着酒兴而作?
世事已变,诗人已去,是否也只是留下一轮孤月,一江寒水和一首绝唱?
或许留下的还不止之些。
酒店就在柳荫下,白木板钉成的房子座落在河边,门前斜挑着一面青布酒旗。
屋子虽然不大,但很干净,几张杨木桌子早已摆了起来,灶里的火已燃着,木柴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
酒店已经开门了。
这时候天刚亮,早起的人在吃早饭,酒鬼们还没有睁眼,店老板实在可以在被窝里多躲一会儿的。可这酒店的老板却躲不了,因为谁都知道,这里的酒不但便宜,可以赊帐,而且卖的酒绝不掺水。
所以会喝酒的人都认准了这里,这种人喝酒可是不分时候的,有时二两白干,一碟花生米或煮蚕豆就可以泡上多半天。
河中烟水迷离。
星月已不见了,淡青色的天空渐渐露出了鱼白。
此时还很早,可路上已经有人在走动。
被雾水打湿的石子小路上,有提着扁担,穿着草鞋的挑夫,有肩上扛着绳子,腰里别着斧头的樵子,有高声哟喝着卖甜糯米糕的摊主,也有捅旺了炉火,用木铲搅拌着糖炒栗子的小贩。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愉快而健康,因为他们都很勤劳。
勤劳的人总是会在劳动中得到健康,在健康中收获愉快。所以你只要比别人勤劳地多,也一定会比别人愉快地多。
可偏偏却有一个人什么也不做,而脸上的神色,却偏偏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愉快。
这是个年青人,眯着眼睛坐在酒店门口的竹凳上,看着来往劳作的人群,听着那抑扬顿挫的叫卖声,仿佛是在欣赏佳人妙舞,玉女清歌一般。
这里只有泥泞的小路,呛人的烟火和嘈杂的噪声,要是想见到佳人玉女,那除非是在梦里。这个大清早起来却什么也不做的年青人,难道喜欢做白日梦?
其实白日做梦也没有什么不好,一个人若是连白日梦都不会做了,岂非更无趣?
只可惜他的白日梦再也无法做下去了。一个十二三岁,穿一身蓝布碎花衣裳的小姑娘,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跳到他面前,头上还有两个冲天小辫。
这小姑娘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柳笑,你为什么叫柳笑,为什么不叫柳哭?”
柳笑看着她,转转眼珠子,道:“我本来是叫柳哭的,但是后来改了。”
小姑娘很奇怪:“为什么要改?”
柳笑道:“因为你。”
小姑娘更奇怪了:“因为我?”
“没错。”柳笑道:“你小时候长得很漂亮,就像画里的天仙一样,我气得直想哭,所以叫柳哭。”
小姑娘咬着嘴唇:“那后来呢?”
“后来你变得又凶又丑,活像一个小老太婆,我高兴地每天都在笑,所以就叫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