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波梦(四)(1 / 1)
司马白头仿佛被扰了好兴致,老羞成怒,飞龙扇一起,直切叶渡咽喉。
叶渡已是站脚不定,努力一伏身,躲过扇子,却被司马白头回肘一撞,正撞在后心,被打得向前抢出,扑进了里屋。
又听一声惊叫,叶渡抬眼一望,只见眼前立有一个十字形木架,上面绑了一个女子,此时他已看不清楚,只依稀觉得是离歌,双手被拢在一处,吊在木架上的铁环上,双脚也被绑住,动弹不得,全身的衣服都撕破了,露出了雪白的肌肤。
叶渡知道自己已逃不掉了,他一咬牙:老子死前也要坏一坏你们的事!想到此他挥起一刀,斩断了离歌脚下的粗绳。
此时司马白头已经抢进屋子,叶渡大吼一声,放开链子,将弯刀划个五六尺的圈子,硬是将司马白头逼得又退出去,然后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手起一刀,砍断了离歌手上的绳子。
然后他便完全晕了过去。
二,求助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冰冷的感觉袭来,叶渡醒了,这时他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大河之中,河水湍急,他已经头脸尽湿。
此时他的头脑仍旧有些眩晕,还没完全恢复,划不动四肢,只觉得有人抱住自己,努力向岸边游去。
叶渡努力转头看去,离歌那张并不漂亮的脸映入眼帘,原来是她!她也死了么?这条河是冥河么?
终于到了岸边,叶渡手脚终于可以动了,他挣扎着爬上去,瘫倒在岸边的卵石上,离歌与他并排躺在一起,两人都大口喘气,一时谁也无力讲话。
叶渡喘息良久,终于恢复自如,他也意识到自己没有死,离歌也不是死人,他坐起身来,正要开口,离歌一抬手,将那柄赤魂宝刀扔在他怀里,叶渡一愣,他实在无法想象,离歌在河水里抱着他的人时,也没有将刀丢去。
握着刀,叶渡抬眼瞧瞧四周,很显然,这是一处山野,远处的群山在夜间看不清楚轮廓,但仍然可以感觉到它的巍峨,眼前除了哗哗的水流之外,只有一片片高大的林木静默地围绕在周围,河水如同一条玉带般,跳动着无数珍珠般的水花,那般欢跃,那般畅快。
他的心也慢慢开阔起来,这岂不是他一直想要去的地方么?没有江湖恩怨,没有情义仇恨,甚至连人都没有,只有天与地,山与水,和他融于一体。
叶渡慢慢站起身,顺着河水向东走去。此时他的步子轻快而飘逸,仿佛受了周围环境的感染,没有了一丝白天时的失落茫然。
“喂,你去哪里?”
离歌的声音。
叶渡头也不回:“去我该去的地方。”离歌跟了上来,随在他身后:“就这么走了?”叶渡道:“我救过你,你也救过我,两不相欠,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离歌停住了脚步,叶渡并不回顾,越走越远。
他走了十数步,听到离歌在后面道:“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叶渡停下,问道:“说吧。”
离歌道:“你走不了的。前面有太多凶险。”
叶渡点点头,却不说什么,举步而行。他已打定主意,不与这个女人过多瓜葛,他要退出这个从不想来的江湖,便不可以多管事情。
“身不由已”这四个字,不适于用在他身上,叶渡一向是自由的,他想来,谁也挡不住,想走,谁也拦不住。
离歌站在后面,欲言又止,可能她心里也清楚,叶渡不会听她的。
去路长长,归思阵阵,叶渡走了一会儿,终于看到大路,他上得路来,这才感觉到自己腹中空空,饥火中烧。
叶渡极目四望,忽见远处有火光,侧耳细听,好像还有笙歌之音。
那定是座城镇,不然不会在子时以后还有人欢舞高歌。叶渡寻声而去。
镇子就在大路边的一大片洼地里,看起来不算大,叶渡站在路边,粗略算计了一下,约莫百十来幢房子,两条大街呈十字形,贯穿过镇子,大街上挂满了红灯,照得通亮,街上非常热闹,不时升起的烟气,表明有不少热食铺子还开着门,对于路人来讲,这里无疑是最适合歇脚的场所。
叶渡的肚子叫得更厉害。
他下了官道,大步向镇子走去,来到镇外时,看到一座木牌楼,上写大字,红灯镇!
怪不得这么多红灯。
叶渡走进了镇子,马上他就感觉到了快乐。
镇子上所有的买卖铺户几乎都开着,甚至连棺材铺都开着门,每个人的脸上都漾溢着开心的笑容,很多人在街上载歌载舞,唱着欢快的歌。
叶渡走过人群,寻找着饭铺,经过的人中不时传来满含喜悦的谈话:“二叔,你的气色好了很多呢。”
“那是自然,这两天买卖好,行货很多嘛……”
“我这里也是,你瞧我的帽子,是一个客人留给我的,那天他醉得不行……”
还有少女的声音:“再过两天,赚进的银子便可以买一身夹袄了,那件袄我可是看中了许久呢……”
叶渡在人群中穿行,感受着这些人的快乐,他居然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以前的每一天,都是为着“死”度过的,现在,他知道了什么才是生命的意义。
快乐,才是活着。
他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这是发自内心的,开怀的笑,虽然他已记不清楚上一次展露这种笑容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叶渡清楚地知道,这个时代不是盛世,而是乱世,利欲熏心的人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几乎所有人的微笑里,都藏着对于金银的渴求,对于欲望的贪婪,而这个城镇是如此的美好,人们也渴求金银,但很容易得到满足,一顶帽子,一件夹袄,就可以使心情好起来,对于他所经过的地方来讲,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没有理由不在这城镇里好好休息一阵的。
终于,叶渡走进了一家酒馆,插在门前的酒旗在夜风中摇晃,铺子里没有食客,看来也并非每晚都有人经过,叶渡觉得这一家还很干净,桌椅大都是新的,桌面擦抹得也很干净,他坐到一张桌边,马上凑上来一个伙计,满面堆笑,殷勤招呼着。
叶渡心情很好,居然要了一斤熟牛肉,两盘菜疏,叫烫一壶酒来,不几时,伙计用一个红漆托盘端上摆好,请他慢用。叶渡实在饿了,抓过牛肉来闻了闻,还不错,好像是新宰的黄牛肉,炖得烂熟了,入口浓稠,滋味滑腻。
他吃了几口牛肉,满满倒了一杯酒,正要张口饮下,突然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便停了杯,回头一望,只见店外站了不少人,眼巴巴地瞧着他,连店里的掌柜伙计,也似笑非笑地看他。
叶渡心头一动,问了一声:“你等有事?”
伙计爽朗地一笑:“大伙儿想看看,客官能有几杯的酒量。”叶渡冷笑:“你怕我醉倒了,不还你酒钱?”伙计道:“非也非也,我家的酒虽是自酿,可比得陈酒的滋味,一般客人,五杯便倒,我瞧客官虽是能饮,也未必喝得过七杯。”
叶渡看看杯子,虽是不小,也比不得大碗,他的酒量至少十碗,这区区数杯,何在话下,想到此不由将酒壶一顿,道:“我若喝得十杯,你便如何?”
掌柜在一边道:“那便赌一赌吧,客官若喝得十杯还能不倒,我便不收你的酒钱,可你若倒了,须多加一倍酒钱。如何?”
外面的人叫道:“赌了赌了……”
叶渡道:“便依你众人之意,赌了。”
说着他举起酒杯,便要倒入口内,掌柜伙计与众人瞧着,眼睛都带着笑。
突然,叶渡怀内的赤魂宝刀赫然响起一阵轻啸,无故自鸣!
杀气!
叶渡在得到这柄宝刀时,便听当时垂死的刀主人言道,此刀杀人太多,而且铸成之时恰逢百年难遇的大凶之日,大凶之时,因此刀成之后,凶不可言,一遇杀气,便会自鸣。
可这般欢乐的小镇上,何来杀气!
叶渡用眼角的余光一扫,陡然发觉掌柜与伙计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刹那间已变了,再不是那种和善的笑,而是一股沁人肺腑的寒。
这已不再是笑里藏刀,他们的笑容,就是一把刀,出鞘的刮骨尖刀!
不好,这酒,绝不能喝。
叶渡心思电转,手指微一用力,已将酒杯捏下一块,那酒便顺着缺口流入掌心,倒入袖内,而他的嘴里,没有喝进一滴。他的这个动作极为隐蔽,所有人都没有发觉,只道叶渡已经干了这杯酒。
为了使人不觉,叶渡整只手掌完全握住酒杯,挡住了杯上的缺口,故意还向下甩了甩,以示酒杯空了,众人见了,纷纷喝彩。
叶渡又倒上一杯,向掌柜的笑笑:“一杯了……”
突然他一皱眉头,好像感觉肚子里不对劲,道:“这酒,好大的劲……”话未说完,便倒了下去,伏在桌子上不动了。
伙计跳过来,拍拍他肩膀,唤了两声,见叶渡没有反应,这才冷笑道:“原来是个吹牛皮的家伙,才一杯就倒了,不像上次的黄牛,喝了三杯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