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断情断义(1 / 1)
空气凝滞了那么一下下。
“我不用你救!”
“请你救他!”
两声完全不同的声音,却同时响起。
窗外窗内,两个同样吃惊的脸孔。
柳轩一骨碌爬起身来,就大声地喊:“娘子,你疯了!难道你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林菜菜被他惊了一惊,却也是站起身来,面色平静地说:“我听到了。”
“听到了你居然还说那样的话!她让我休了你啊!”
林菜菜面色雪白而看不出波澜:“比起休掉我,相公现在的性命更加重要。”
“不行!”柳轩大叫,“我柳轩行得端,坐得正,大丈夫既然一娶,岂有休妻再娶之理!”
关湘雅听他义正言辞的,脸色也变得些微难看,她袖笼一挥,命道:“好!给我走!”
众士官听令,即时就转身便撤。
那几个被围在当中的黑衣人,立刻就蠢蠢欲动。
眼看柳轩是没有办法逃出的,林菜菜只喊了一声:“关二小姐!请你动手吧,从今之后,我会与他断了关连!”
柳轩目瞪口呆。
关湘雅即刻脸色一喜,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别怪本小姐无情。陈将军,给我把这些贼人拿下!”
士官们听令,呼喝一声就朝那几个黑衣人直扑过去。
黑衣人吃了一惊,竟同时后退,一退就退到了柳轩和林菜菜刚刚被逼拢的那处角落里。这关二小姐带了真是不少的人马,几百个士兵从门外冲进来,把这个小小的石屋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些士兵均是关家大少爷手下的人马,和他在战场上生死拼杀下来,当然对关家的命令言听计从,不消一刻,便把这些黑衣人团团围住,围得他们心惊胆寒。
黑衣人均不像这些士官,从沙场上斩杀下来,他们做的就是这暗杀越货之类的勾档,纵然全身是武艺,也怕一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黑衣人被逼得节节败退,忍不住出声道:“我们知你们是谁,你们却不知我们,识相地快快闪开,交了这人出来,不然以后被捉了痛脚,可别说我们没有提醒!”
关湘雅气质如兰,胆色到也过人,正色道:“休得胡言!在这湘洲地盘上,除了我家哥哥,还会有谁敢用这样的口气!别管你们是何人,在湘洲做出这种迷幻别人,深夜潜入的事情,就是一椿死罪!你们还在等什么,快快拿下!”
士官们呼喝一声,立刻就狂涌过去。
黑衣人眼看要陷入苦战,禁不住痛呼一声:“你一定会后悔的,关二小姐!”
几个黑衣人招架几招,大叫一声“走”!几个人竟破窗的破窗,冲门的冲门,一通混战,直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士兵们还要挥枪追过去,关湘雅微微一抬手:“够了。我们只需救人,其他的,自不必去做。”
她转过头来,杏仁一般的眸子,直瞪着面色还有些惊异的柳轩。
“我已经救下了你们,现在,该是你们兑现承诺的时刻。”
柳轩一双细长眼眸,直投向站在门外的林菜菜。
林菜菜在夜色微暗的角落里。
光影崇崇,看不清她的脸色。
本来奉送关家二小姐入京选秀的队伍,硬生生地拐了个弯,直奔了百里之外的燕州城。燕州城的城官大人府,就是关家老夫人亲妹子的府第。关家二小姐带了柳轩和林菜菜直奔了这里,和姨娘说了三两句,姨娘便立刻留下他们,并修书一封,即刻传回了湘洲城。
湘洲城里,关大老爷正为关二小姐被送入京而心疼不已,听闻她居然又捉到了柳轩,并小相公答应休妻再娶,不免得立刻觉得扬眉吐气,立刻携了夫人家眷,直奔燕州而来。
关家二小姐把自己和柳轩关在城官大人府的书房里。
铺了大白的宣纸,就在柳轩的面前。
“休书。”关湘雅手拿一把羽绒扇,笑吟吟地站在柳轩的面前,“我要你把休书写得大大的,我要天下所有的人都看到,你已经休了她,以后只有我一个人才是你的正妻,只有我才是你明媒正娶。”
柳轩坐在书桌前,看着那张硕大无比,几乎都可以把他自己都画在上面的雪花宣纸,拧着眉头对着那纸头憋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然后,他抬起头来,对着关湘雅似笑非笑,半笑又不笑地说:“休、想。”
关湘雅本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竟是这两个字,登时脸上就挂不住了,有些气恼地把手里的折扇一拍:“柳轩!君子有诺而不耽,是为匪也。难道你想要传这样的名声出去吗?!”
柳轩瞪着她,牙齿磨过自己红润的嘴唇:“随、便。”
关湘雅气得面色登时雪白。
“柳、轩!你不要敬酒不吃想要吃罚酒,本小姐自能救得了你,当然也可以再把你送出去!你让我在这湘洲城里已经丢尽了脸面,湘洲城官也通知我爹爹要把我送进京城选秀,如果你不在三日内与我成亲,我定会拆散你们这对鸳鸯,把你那粗手粗脚的小娘子也送进京城里去!听我哥哥说皇宫里也有个浣衣局,放的是山野送来皇上看不中的秀女,大臣并有战功的功臣可以自由出入挑选浣衣女,做奴做妾,都是皇上的赏赐。那山野小女,粗手笨脚,到是很是适合呢!”
柳轩一听这话,脸色登时一变,怒道:“你、敢!”
“你可试试,我是敢,还是不敢!”关湘雅对他挑眉。
柳轩面色有些微变,他瞪着关湘雅,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半晌,方才说道:“救人休妻之诺,非我自己应承,又岂能算作我的头上?!”
“非你应承,可是你那山野妻之语。”关湘雅看着他的表情,知他心内已方挣扎,便眸光一转道:“你那山野之妻就在门外亭廊里候着,本小姐再给你一个机会,允你们相刻半分。半分之后,你便要速速归来,把这休妻之书,快快写完!”
柳轩一听到关湘雅的话,立刻就“腾”地一声站起身来,推开关家书房的门,就往门外望去。
书房之外正是城管府第的后花园。
曲曲折折的九曲廊桥之上,水音粼然的亭台之下,那个娇小的身影,正孤零零的一个人,静坐在风声里。
柳轩一大步就奔了过去。
林菜菜正一个人默默地坐着,突然见他大步地奔了过来,连忙站起身。
柳轩伸手就拉住她:“娘子,我们走。”
林菜菜被他拉得踉跄了两步,出声问道:“相公,要去哪里?”
“当然是离开这里啊!”柳轩拉着她的手,“我们不是说好了,你与我进京,我们去见我的双亲。然后再在京城安个家,把你的二大爷二大妈也接来。以后我们可以生一群孩子,然后让你的双亲与我的双亲都膝下有后,对了,我们可以把他们起名叫作柳一二三四……”
“相公。”
林菜菜轻轻地一声,打破柳轩的憧憬。
“相公,恐怕,我不能陪相公进京了。”
“为什么?!”柳轩大叫一声。
林菜菜抿了抿唇:“我已经答应了关二小姐。”
“答应个鸟!”柳轩生气,脏话都出了口,“我们现在就逃出城去,任他什么关二小姐关三少爷的,都拿我们莫奈何!”
“相公。”林菜菜眨眨眼睛,“君子一诺,重千金。”
“我呸!”柳轩大叫,“我柳轩,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子!我也不怕什么君子的烂名声,去传好了,去传好了!重什么屁千金!走!”
柳轩拉了林菜菜,抬腿就往外走。
林菜菜却反手一挣,就从他的掌心里滑了出来。
柳轩惊愕,回过头来看她。
林菜菜敛眉,长睫微垂,她不看柳轩的眼睛,却细言轻声地,缓缓吐出一句:“相公难道真的以为,我们那个山野婚礼,算得作数吗?”
柳轩到这时听到这句话,才真的大惊。
他怔怔地望着林菜菜,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林菜菜却也不看他,只是慢慢地把话说完:“相公,你我本就是被抢来的缘份,山野小村里,为了那张皇榜而抢了你,命你与我成亲。我心内知你我缘浅,这桩婚事,也根本算不得作数。成亲婚堂上,也不过是我一个人跪拜,相公只是作作样子而已。我们相遇结缘,终有一天,还会离散。我是不会离开山野小村,也不会离开二大爷和二大妈的。相公自外省而来,终有一天还是会离去。如今得遇关家二小姐,对相公一见倾心,关家大少爷就贵为大将军,自可一路护送相公回去上京。如此正是最好机遇,你我,就此拜别罢。”
柳轩听完她这番话,足足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回醒过来。
他定定地望着她,从上到下。
再没有见过像她这般云淡风轻,谈论起自家身家大事,如同邻家小母鸡下了一窝小蛋一样平淡镇定。声音细细慢慢,语句却字字惊心,那话语中不容忽视的力量,让即使是柳轩这样的男子,也觉得咋舌。她几乎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已经下了决定。她在告诉他自己的决定,并且令他顺从她的决定,而由此做下去。
甚至当那句“我知你我缘浅,终将离散”脱出口的时候,她的表情甚至没有一丝丝的变化,弯弯的长睫淡定的没有一丝抖动。
“娘子……你可是……认真?”柳轩望着她,眸光有些抖动。
林菜菜没有抬头看他,只是眸光眼角,一丝丝的决绝。
柳轩望着面前的她,似乎觉得刹时刻她还亲近,瞬时间又随时光流走,遥远得令他无可触及。直至这一刻,柳轩才真正明白为何传说中她是个“淡如水,冷如冰,镇静若无风”的女人。
这些话,句句如针,字字如冰。
他的心,在她的静默和决绝中,渐渐冰冻。
倘若半刻之前,他心内还念了“梳发之礼”,“石屋之吻”的回忆,这一刻,他心内的火焰也终被她的沉淡冷静而泼得冰冷下来,甚至更比她的脸色更加的冰冻入骨。
柳轩微微挑眉,眉梢眼角流露出淡淡的冰色:“是么?我原不知道,在娘子的心里,是如此看待你我的婚事。这等区区淡淡,不值一提。或许在你眼中,我原不比你菜园里精心伺弄的那方青菜更让你珍惜!”
林菜菜听他的话,心下微微一沉。
“如此,就依娘子。”柳轩抿唇,白瓷般的牙齿印在粉红如花瓣一般的唇瓣里。“我即刻去提笔休书,从此之后,你我两分离!”
他的声音,冰冷凌厉,再无半分情谊,也更比林菜菜更低沉如冰!
林菜菜惊愕,忍不住抬起头来。
柳轩却已转身。
刹间瞬时,林菜菜却只看到柳轩那一转身时,眉间眼梢所流露出的一分凌厉和锐气。
林菜菜不知为何,突然浑身就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