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最好不相见 九(1 / 1)
夕阳西下,余晖洒下一片片鳞光。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云暖抱膝坐在船头望着湖水发呆。小船所过之处带起圈圈箭行的涟漪向后荡去。船尾有一声一声有节奏的撑桨声。
青瑾被云暖勒令待在船舱里不许出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那时她走进屋里,云爹的表情高深莫测,似笑非笑,似气非气,唉声叹气:“老头子让你给我找儿子,你给我找回个小道士。还不是个省油的,哼。”
她愣住了,然后脑子里轰隆隆一阵劈下来,木讷的蹦出一句话:“……找错了?”
云爹从鼻子里哼哼着:“错了!”
“不是论剑台?”
云爹双目圆瞪,气质全无,“铸剑台!在西湖边!”
“……道长他?”
一吹胡子,“哼,他当然知道你找错人了。还算他小子有良心,拼着修为耗尽五脏皆伤带着你御剑回来。”
云暖又是一阵晴天霹雳。
修为耗尽?五脏皆伤?
云暖想起他惨白如纸,冷汗涟涟的脸。
是了,他那个年纪,纵是天资英才想要完全驾驭御剑之术想来也是非常勉强的。
可无论如何,他骗了她,不管他有什么目的。
她到底还记得云爹背着她喝药的事。威逼利诱之下,老男人完全不说一句。最后才勉强承认了吃了药,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说是什么病。云暖使了个诈摸上了他的脉,那一刻她觉得好似骄阳之中一盆冰水当头倾盆而下,冷彻心底。
连她这种三脚猫的医术都能轻易辨出的重症。
那绝非一夕形成,而是长年累月的逐渐蔓延的积毒。恐怕以前他就偷偷用烈性的药物压制着,如今爆发出来根本就是势如破竹,回天乏术。如今他的身体就是强弩之末,药石罔效,恐怕他也是破釜沉舟用什么更烈性的东西吊着命。
云暖一言不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不管云爹、青瑾在外面说什么,她在里面一点声音都不回。
第四天她推门而出,云爹和青瑾就像惊弓之鸟一般出现在他门前。她面色虽然有些憔悴,上下却收拾得很干净,肩上挎一个包袱,目光坚定,声音却有些沙哑。
“我去把云澈带回来。”
云爹二人似乎并不吃惊。青瑾看着她的眼睛,淡淡的说,“道爷陪你去。”
平淡的好似这三天的沉默不存在一般。
可是云暖心里始终是有些心结的,她避开青瑾的眼光,低声道:“不必了,铸剑山庄很近,不劳烦道长了。”
青瑾对云暖的拒绝也不以为意,只说道:“铸剑山庄最近并不安宁,你没有武艺傍身,女孩子独身一人行走在外总是不方便。道爷虽然不济,保护你还是可以的。”
“跟他一起去吧,老头子现在也没那么多精力每天给他疗伤了。”
云爹发话了。
云暖心底一痛。
她还怎么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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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暖很少主动跟青瑾说话。但是青瑾却不介意,经常自若的跟云暖讲起许多江湖传闻。
他说本来每年一度的品剑大会都是在铸剑山庄举行,但是今年铸剑山庄却在一个多月前遭了一场祸事,庄内损坏严重,死伤很多,百废待兴。但是品鉴大会却还是要办的,江湖并不会因为一个山庄的闪失而停止那样一场盛事。于是今年品剑大会就改到纯阳宫论剑台。所以难怪她跟车夫提起剑台,车夫会首先想到论剑台。大概以为她也是要参加品剑大会的。
云暖隔了良久才低着头出声问他,“纯阳是东道,你不用回去么?”
耳边传来他清爽的笑声:“世上有什么事是缺了谁就不能的呢。”
“既如此,那你又是为了什么找我师父呢?”
云暖盯着脚边,看晚风吹起他和他的衣摆,因为站得近,翻飞在一起,像一黑一白两只蝴蝶,起起落落,形影不离。直到她有些恍惚了的时候,听到青瑾清润的声音伴着微凉的海风传进耳中:
“为了我师父。”
那时候,云暖决定,试着……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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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瑾确实伤得很重,云爹没有夸张。修为耗尽,五脏皆伤。修为还好说,只要时日,便能渐渐恢复,可是内脏的伤若调养不慎便可能留下后患成为宿疾。不过好在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云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三天,云爹基本上已经控制住青瑾内脏的伤势,只要不勉力运功,暂时如同常人无异。只是需要每日沐药浴,并以金针导通经脉,促进身体的恢复,对修为的恢复也大有助益。
出来以后,在船上没有条件泡药浴,云暖便只行金针这一步。其实云暖在医术上非常不精湛,此前甚少使用金针。她心里是有些紧张的。而且这个过程不能麻醉,有时真的是疼痛非常,她很害怕如果青瑾疼到乱动的话,她还能不能处理。
可是她很惊讶,青瑾从没有过什么挣扎的举动。甚至没叫过疼。从始至终很安静,云暖从生疏到熟练,他一直是那个样子,老老实实接受治疗,结束之后就仿佛力竭一般沉沉睡去。
云暖从一开始脱他衣服的害羞拘谨,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甚至会发着愣盯着他不算宽厚的光裸的背,甚至趁他睡着,去抚摸那突出的肩胛骨。
她也一直记得他左肩上那一道有两寸长纠结着皮肉的看上去有很多年的狰狞长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