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沧海月明珠有泪(1 / 1)
战火如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而来。九州陷入纷乱,一转眼,自起兵那日,这场战已打了两年有余。
“千里渥洼种,名动帝王家。金銮当日奏草,落笔万龙蛇。带得无边春下,等待江山都老,教看鬓方鸦。莫管钱流地,且拟醉黄花。”
远远的,有高歌声穿雪而来。
大军在中州南阳城驻扎。
夜色中,酒酣正热。
容熙长身而立,手握着酒觞,朗声道:“明日大军将行,众将士肯随我共举大义,便是将身家性命交付于我,我无以为报,惟有以容氏一族百年基业为誓——”说着,单膝跪地,将酒杯高举过头顶,“列祖列宗在上,容熙不肖子孙在此立誓:若能入主为帝,必与诸位共富贵;若事有不成,亦与诸位马革裹尸,黄土长眠!”
铿锵有力的誓言蓦一出口,群情激昂,众将士亦将手中酒殇举起,眼底热意汹涌:“愿随王爷共生死!”
“好!”
容熙仰头将烈酒一饮而尽,将酒杯狠狠掷地,怔然碎裂。霎时间,无数酒杯被扬起,重重落下,一片清脆铿锵之声!
“看尊前,轻聚散,少悲欢。城头无限,今古落日晓霜寒。谁唱黄鸡白酒,犹记红旗清夜,千骑月临关。待得登临金殿时,只举酒尽欢,不羡神仙。”
风雪中,长歌未歇。
士兵们整理军资,来回忙碌,暗月之下重影叠叠。
一道修长的身影排众而出,白清轩目光飞快的掠过忙碌的人群,几步便到了帐篷之后。
不用细细聆听,便听得里面传来怒嗔之声。
“我不要!你给我退下,叫那个杀了我弟弟的反贼来见我!”一声娇怒,接着噼里啪啦打翻碗碟的声音。
白清轩神色一动,隐有喜色。
终于几声叹息,嬷嬷掀起布帘子摇首离去。
白清轩立即闪进去,床头托腮嘟嘴的曦露一惊,接着便是低呼:“是你!”
白清轩捂住她的小嘴,将她护在怀里便向外掠去,还没走到门口,帘子一动,容熙居然低首走了进来。
“啊!”曦露惊呼出声,白清轩将她紧紧护在怀里,倒退了两步,“王爷。”
“墨……”容熙目光炯炯直逼白清轩,“是你,你来了?你真的来了?”
再往前走几步,胸口一疼,容熙低首,一柄短匕抵在自己胸前。
白清轩冷冷道:“王爷。我是白清轩,不是朗墨。您的幻梦该醒了罢!”
“你就是朗墨啊……”容熙恍惚地一笑,冷意十足,“没有谁再比我了解你是谁,包括你自己。”
“我是白清轩。”
“别忘了,六年之前你是谁做过什么事情,都是出自本王与常尹之口。”容熙冷冷一笑,“你真的如此笃定,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是白清轩。”白清轩手微不可闻地一颤,不知怎么的,心中悠悠一动,似乎开始对自己起疑,思考间神思竟有些恍惚了,忽然一人扯着他的衣袖大呼:“你怎么了啊!”
曦露焦急地上前一步,手指容熙:“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剑一般的寒光在的眸子里掠过,划破了幽深的底色,容熙勾起唇角:“我只是告诉他自己姓甚名谁罢了。”
“他是白清轩,还能是谁!”曦露再上前一步,罗袖一动,人已被白清轩抱住,只见他脸色苍白,薄唇翕动着,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我是白清轩,公主,不要听他一派胡言。”
他如此说着,脚下却陡然一个趔趄。
“你!”曦露脸色大变。
“我是白清轩,我是……”他喃喃着,身子越来越无力,直到,倒下去。
“你醒醒啊!”曦露惊恐地扑在他身上,摇晃半天白清轩都没有睁眼,一回头,惊见容熙立在自己脚边,她一手夺过白清轩手里的短匕横在颈间,“你想怎样!你想用我要挟我父皇,我就是死,也绝不让你得手——”
刀尖还未落下,手腕摸得被人狠狠扣住了,她哑然抬头,面如死灰。
“求死不能。很好。”容熙脸上露出了一种扭曲的笑容,残酷而冰冷,“接下来便是求生不得。”
这几日容桓的军中,无声地流传这一个惊人的消息。
当年的朗墨将军未死,不但活着,而且重获圣上恩宠,会作画会唱戏,床上床下,哄的圣上对其专宠不衰。
当然,也会挑拨离间陷害忠良。
骗取藏宝图、搅乱和亲、害死蓝贵妃、陷害蓝重羽、宋涟,甚至还有小皇子,一桩桩一件件,令人发指。
然而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圣上一直封锁朗墨未死的消息,掩人耳目,为了与其夜夜寻欢。
到头来这个做尽坏事的祸国妖孽居然还活着,继续活在世间快意逍遥。
这消息甫一传开,便激起群臣莫大的愤慨。一时间对容桓的非议尘嚣土上。
八年前,因朗墨离间反间,保皇派之人对朗墨恨之入骨,龟兹一战后,容桓虽是从此消沉,但是除去朗墨,群臣无不快意。如今石破天惊地传出朗墨未死,并且居然就是容桓专宠三年的内娈,这消息令群臣不能忍受。
短短三日,军中哗变,臣下告老,原本群情激奋的将士变作心灰意冷的颓兵。
四面楚歌,大厦将倾之时已然不远。
而风口浪尖之上的白清轩,始终没有回来。
豁然睁眼。
眼前一片黑暗,未点烛火。
“我怎么了?”他腾的坐直身子,只这一下,头中登时一阵眩晕,白清轩拧眉吐出一声低呼,一拳打在了枕上。
“你中了迷香。”身旁忽然有人幽幽开口,是容熙。
白清轩身子一动,向袖中探去,容熙再度开口:“墨,不用找了,为防止你自尽,我已经将你的武器拿了去。”
“我为何要自尽?”白清轩眯眼冷笑,无声地掀开被子,无声地下床。
“因为你不能接受自己纠结悲凉的过往。”容熙缓缓道,“因为,此刻的你还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白清轩不动声色地套上鞋,谁知刚直起身子,双膝一软,居然跪倒在地。
“唉……”那厢容熙悠悠叹息,似是无奈又似是讽刺,“墨,你还是如此固执,我说你中了迷香,你到底没有听进去啊。”
“我是白清轩!”白清轩低吼,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一扑向前,抓住了容熙的衣襟,“你到底要我重复多少遍你才会放过我!”
“你呢,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静下来听呢?”容熙挑眉,反手搂住白清轩的腰,暧昧地贴近,“你可知道你中的是什么迷香么?”
“那是一种能让你回想起过往的香。”
“墨,我这就告诉你,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放开!”白清轩挣扎起来,指尖拼命掐进容熙的皮肉,“如果是朗墨的故事,我听过太多遍,也演过太多次,你还要说什么!”
容熙叹息,将他按倒在榻上,似是哄着,又似是怜悯地道:“如果,那一切都不是戏文,都是你真实的经历呢?”
白清轩浑身一震,豁然抬眼。
“墨……”容熙冷冷地笑了,“你就是朗墨啊,如假包换的朗、墨、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