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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纵使相逢已不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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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文宗皇帝张大了眼,气血翻涌,趴在榻边哇地吐了一口血来。

“保重龙体啊父皇。”容桓伸出手去一下一下在文宗的背脊上顺着气,温言安慰道,“我顾念兄弟之情,容熙走时很痛快,没受任何痛苦呢。”

“你这逆子!”文宗陡然抬手重重地掴了容桓一巴掌,“朕怎么会有你这个儿子……”

容桓抬手抹抹唇角的血丝,微笑了,看着文宗怨恨狂怒的眼神,忽然仰头大笑。

“原来您还记得,我是您的儿子。”似笑非笑地瞅着瞪着眼呼呼喘气的文宗皇帝,唇边挑起细密的微笑,“可是我可一刻都没有忘记过,您始终对我的血统耿耿于怀!”

“容熙是您的儿子,难道我就不是吗!”阴沉的神色从他的目中掠过,喉咙里干干涩涩的,象是被火烧着了,容桓的脸色渐渐地成了一片青灰,“如果看我不顺眼,当初又为何要立我为太子?如果是拉拢燕国的手段,又为何要朗墨做棋子,父皇当真是狠绝啊,连我惟一的欢愉也要夺去!”

“为了江山,每个人都是棋子。”文宗狠狠地冷笑,“你想要江山,又想要朗墨,真是痴心妄想!”

“当初我的雨寒,便是被你的母后活活逼死!”文宗目光炯炯直逼容桓,“这么多年,这口气,我终究是难以咽下。你想要江山与美人,世上哪里有这么完美的事情……”

“你做不到的事情,我一定能!”被戳中了心底最恐惧的事情,容桓终于绷不住了,面色苍白地嘶吼,“我一定会得到朗墨,让他一辈子都属于我!”

文宗皇帝一边喘着粗气,露出了高傲而怜悯的笑意,身子一倾,又是一口脓血。

“你……”他指着容桓,脸上露出了一种扭曲的笑容,残酷而冰冷,“你一定会一生孤寂。”

“闭嘴!”容桓捂住耳朵,倒退了几步,那声音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仿佛诅咒,他狠狠地转身,踉跄地朝殿外走去。

“一生孤寂,啊哈哈哈哈——”文宗皇帝伏在榻上,沙哑地喉咙里爆发出苍凉凄冷地苦笑。

“不要说了……”容桓闭上眼,脚下忽然一软,居然跪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却仍然一步步地向前蹭着,“我不会像你一样,不会……”

“朕就是一生孤寂啊……”皇帝喃喃地自语,声音断了,紧接着便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

窗外月色朦胧,冷冷地泄了进来。重重罗幕之后,只听得一声一声喘息,断断续续,渐渐弱了下去。

“来人呐!”陡然响起一声尖利的呼喊,婢女跌在地上,口中发出了惊恐至极的声音,“圣上他,快来人呐——”

容桓仿佛没有听见,依旧一步步向殿外踏出。

五官狠狠扭曲了,狰狞的神情凝固在容桓年轻的脸上,陡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子冲回了内殿,脸上一片冰凉。

帘子狠狠地晃动着,苍老的皇帝倚在榻边,眼睛直直地望着窗外的月色,唇角那一抹凄凉永远地凝固了。

灵魂仿佛被抽空了,容桓僵硬地走近了,胸口有什么东西冲破了涌了出来,发出了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嘶吼。

“父皇啊啊啊啊——”

建兴四十三年十二月十四,文宗驾崩于紫光殿,年五十四。容桓持国秉政,第一道圣旨,便是废容熙太子之位,九州之内通缉。第二道旨意,捉拿容熙党羽,下狱问罪。

窗外风乍起,吹皱一池秋水。

朗墨立在案边,正执笔作画,一笔一笔在宣纸上描摹着什么,神情平和安详,仿佛丝毫没有听到那一记轰然撞门的声音。

“少爷!”树鱼跌进屋来,摔了个四仰八叉,“快走吧,太子派人抓您来了!”

朗墨唇边浮出了模糊的笑意,吐出一声低叹,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少爷快逃吧!”树鱼冲过来,一把夺了朗墨手中的雪毫,“现在还来得及,他们刚刚冲进来,您快走吧!”说着,伸手去推他。朗墨淡淡一笑:“我为何要逃?该来的,迟早要来。”他低低地喃喃,“这一天,我早就想到了……”

“你说什么呢!”树鱼尖声叫道,“再不走,他们就来了!”

朗墨依旧不动如山,反而将她手中的雪毫再度拿了过来,“让我把它画完吧……”

树鱼瞪着杏核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果然没多久,脚步声愈来愈近,蓝重羽一脚踏进房来,一眼就看到了案边作画的朗墨。

朗墨连眼睛都没有抬,对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充耳不闻。

颈间陡然一凉。

“少爷!”树鱼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扑过去,已经被几名士兵牢牢按住了。

蓝重羽眯起眼睛,盯着朗墨好整以暇地撂笔,将镇纸拿开,再将画轴缓缓卷起,仿佛对待一件上好的珍品。

“不愧是将军,此时还能执笔作画,在下佩服。”蓝重羽长眉一轩,将手中长剑又递了几分,冷兵摩擦肌肤的细细响声入了耳,朗墨抬眼淡笑,“将军等这一日,已经很久了罢。”

“不错。”蓝重羽眼底寒芒凛冽,冷如刀锋,“我对你一直心存怀疑,奈何殿下执迷不悟,险些坏了大事。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和话可说?”

提到容桓,长久平静的眼底终于划过一道微不可见的波澜,久久地沉默,朗墨负手叹息:“我无话可说,任凭处置。”

蓝重羽神色一动,显然没有想到朗墨居然束手就擒,见他敢作敢当,心底居然腾起一丝丝敬意。

视线淡淡地掠过里三层外三层的北军将士,目光落到了惊怒交集的树鱼身上,朗墨开口说道:“在下有一事相求。”

“将军请讲。”

“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将军府中其他人毫无干系,请将军放过无辜之人。”

“少爷……”树鱼哽咽的喃喃着,早已是泪流满面。

朗墨收回了目光,整张脸有些模糊,只有一丝丝悲伤的颜色凝在瞳孔,流转不休。

举步向着房门走去,北军将士彼此相视,居然让出一条道来。

树鱼张了张口,却喊不出声音,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包围之中。

院里腊梅开的正好,司湘立在梅树前,满树红冷都映在她眸子里。

这些日子里,这花色一样的血色,在洛阳处处绽放。

有人从狱中获释官复原职,有人便捉拿问罪街头问斩。

“殿下。”司湘拈花,微微用力,指尖一抹花瓣残红,她顿首,开了口,“朗墨,已经下狱了。”

立在窗子前的容桓没有发声,肩膀似是一动,那腰杆却依旧挺得很直。

“你不去看看么……”她轻叹一声,“既然阻拦大理寺审问,殿下是想亲自问出答案吧?”

容桓转过来凝视着她,“他一定不会说的。”

“去吧……”司湘垂眼,折下一枝腊梅,递到容桓面前,“代我向故人问好。”

昏暗的烛光下,一道瘦长的身影独自坐在角落里。容桓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走近了。朗墨端坐在草席上,合着眼,身上还是那件湖蓝色的袍子,干干净净,这么远,他仍然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馨香。

自从朗墨下狱之后,尽管皇后多次派蓉儿前来,意欲刑讯逼供,容桓始终不肯点头。他知道,天牢里这些狱卒的手腕是何等惨无人道,从死人嘴里都能挖出东西来,思及此处,他时常在深夜里惨呼着惊醒,在梦里,他不止一次的失去了朗墨。

隔着栅栏,容桓注视着朗墨,即使在此时,在此地,他仍然安坐如山,平和如常。

谁都没有开口,很安静,一时间听得灯花噼啪的声响。

胸口微微起伏了,容桓“喀”地握紧了栅栏,指尖都发了白。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说话?”终于,清清朗朗的声音响起了,朗墨睁开了眼,望向了容桓。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容桓推开门,一脚踏上满地的稻草,“我等着你自己回答我。”

“已经这么久了。你应该知道,我不打算说出来。”眼眸里仿佛染上了沉香一般的灰色,朗墨转开了视线。

“为什么?”一道浓黑的阴影在眼底迅速地掠过,容桓一把将人按在墙边,“知道么,你只要告诉我一个地点,就足够了!”

“对不起。”朗墨抬眼望向了狭小的窗子,眼底映出了夕阳的影子,带着淡淡的血红,“我无可奉告。”

手一颤,容桓的眼眸仿佛破碎了一般,千万种情绪汹涌而来,心痛、怜惜、席卷着,最终被那被人背叛的愤恨所打败。

“告诉我,容熙去了哪里?

他紧盯着朗墨,眼睛里有狂乱的火光,要焚烧一切。

朗墨仿佛没有听见,垂下头闭上了眼睛。

“告诉我,容熙去了哪里?”

又是一遍,清冷的声音有了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朗墨一动不动。

“告诉我容熙他妈的到底去了哪里——”

容桓终于绷不住了,猝然变色,霍然抬手摔了朗墨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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