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夜来风雨朱颜老(1 / 1)
容桓急步走到司湘的房门口,见大门紧闭,却有浓郁的药草味透过窗子而来,他低低地开口唤道:“湘儿,我来向你赔不是。”
“臣此刻正在给朗将军施针,请恕臣不能给殿下请安了。”淡漠到了极致的声音,疏离的口吻,令容桓陡然一阵气闷,呆了半晌,却是无言,终是举步走了,推开了另一扇门。
“殿下。”剑谜抬起眼,就要掀起被子行礼,容桓急忙一个箭步窜过去按住他,“你都这样了,还管那些个劳什子规矩做什么!”
“谢殿下。”剑谜看着容桓阴晴不定的脸,沉声问道,“将军现下如何了?”
“我不知道……”容桓颓然坐倒在椅子里,眉毛快要拧做一团,“司湘正在尽力,我很害怕,害怕他就这么去了,我不知道,若是失去了朗墨,我不知道我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现下首要之事,还是应当查明真相,还殿下清白。”剑谜沉吟。
“是啊。”容桓失魂落魄地喃喃着,“明明我们在一起,说着体己话,那么温馨,谁能知道着阴谋诡计来得这么快呢。”跌坐在椅子里,容桓头脑中渐渐清明起来,回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一切。
司湘身手矫捷招数狠厉,但朗墨毕竟是征战沙场的将军,若论武功,简直云泥之别。他怎会轻易地让她挟持?他被劫持之后,只会给朗家军造成阻碍,也就是说,朗墨是为了保护他,心甘情愿地受制于人。可是,他又为什么要吞下□□,一死了之?
只剩下一个解释,那便是朗墨已经明白幕后黑手是谁,而他又不能反抗,两面夹攻之中,将他逼上了绝路!
容桓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谁说朗墨对自己没有丝毫的情意,容桓啊容桓,你怎么这么傻!
不知知觉中,已经泪流满面。
剑谜淡淡地道:“殿下终于想明白,此次幕后主使了?”
不等容桓回答,蓝重羽推门而入,禀告道:“殿下,朗老将军求见。”
容桓拍案而起,眼中掠过一刹那的狰狞,拽紧了手心:“老东西,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长袖一甩,蹭蹭几步迎出门去。剑谜望向了蓝重羽,后者明了地点头,跟随着容桓走出房去。
“臣给太子殿下请安。”立在厅堂的老将军一身素衣,神情平和,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气定神闲。
容桓不吱声,施施然在椅子坐下,却不请朗老将军同坐,老将军白眉一振,已然明白了几分,终究是阅历丰富之人,面上依旧八风不动。容桓满面和气地温言道:“不知老将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臣前来,想请殿下将我儿朗墨交还给臣。”
“令郎在我这里,我会令司神医尽力救治,想必老将军也不想放弃令郎吧!”容桓挑眉冷笑。
“生死有命。”老将军声音沉沉缓缓,说出之言却是冷冷地,“殿下当我朗家军的□□,是纸做的玩具么?”
“生死有命,好一个生死有命!”容桓终是崩不住了,倏然色变,将手中酒盏砸到地下摔个粉碎,唇角狠狠地笑了,“你为了杀我,连自己的儿子都牺牲!好一个老谋深算的狐狸!”
老将军冷喝一声:“殿下此言差矣,我儿吞下□□,其中情由,难道就没有殿下一分子吗?”
“你!”容桓目欲眦裂,阴冷着脸看着朗将军,目光狰狞若鬼,“告诉你,朗墨救回来也就罢了,若是救不回来,就算是尸体,我也要他和我同葬!”
朗老将军闻言变色,眯起眼睛道:“我儿一生血拼沙场,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岂容你如此侮辱他?”
“他这个人是生是死我都要定了!”容桓怒极反笑了,一字字道,“你说我对他是侮辱,你又把他当成什么,一枚棋子,冰冰冷冷毫无感情?”
老将军抖着唇,还想再说什么,容桓拧身就走:“老将军息怒,朗墨在天之灵也希望你多活两天,您还是好好保重身体吧!”容桓冷笑三声,长袖一甩,“来人!送客!”
老将军最后看了容桓一眼,唇边冷笑一瞬而过,整整衣冠缓步去了。
屋里只剩下重重喘气的容桓,还有一脸叹息的蓝重羽。
帘幕东风寒料峭,落叶正黄,合着秋风簌簌落下了,心里一片凄清,到嘴边,却是无言。
自那一日起,司湘便紧闭房门,再没有走出来过。
“婢子来报,司神医已经五天不眠不休,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蓝重羽忧心忡忡地饮下一杯热酒,“云太医已然远离朝政,司神医可是太医院唯一可以为我所用之人,若有不测,必然动摇大局。”
容桓负手来回踱步,纵是心急如焚,却始终闷声不语。
“今日便是极限。”剑谜沉沉地说道,“若是过了今晚,司湘还没有出来,不仅朗将军回生无望,就连司湘也有生命危险。”说罢,望向了容桓,容桓接触到剑谜那别有深意的眼神,心中陡然一颤。
殿下,若到了那个时候,你是要保住朗墨呢,还是司湘?
他站定了,面色一分分苍白下去。
怔忪间,有声音由远及近。“殿下,门开了,门开了。”婢子一路小跑,顾不得行礼,就仓促地跪倒在容桓面前。
屋里三人闻言一振,容桓大喜过望,二话不说冲了出去。
闯进门去,一眼便看到了司湘,珠帘之后,她伏在案边,似是终于熬不住汹涌而来的疲惫,头深深地埋进了臂弯里。
“司湘,多谢你——”容桓欣喜若狂地冲到案边,伸手拉过她,疲累不已的女子终于闻言抬起脸来。
剑谜在瞬间张大了眼,陡然间倒抽一口气。
多日劳累之后的她鬓发散乱,玉钗缠绕着缕缕青丝,然而那如瀑的长发之下,竟然是一张布满褶皱的脸!
“你……”
窗外日光正好,班驳的光影映入容桓的眸子,却遮掩不了眼睛里的刺痛。容桓禁不住倒退几步,堪堪站定了,半晌才张了张口,声音象是摩挲的沙子,生涩而粗糙:“司湘,你的脸!”
司湘虚弱地喘着气,抚摸着自己的脸,模糊的笑了一下,抬手指着床上的朗墨:“他活过来了,你是不是很欢喜?”
一句话尚未说完,她身子一晃,显然支持不住了,剑谜飞身而上,将她打横抱起来。“殿下,快宣太医吧!”
“不用宣人来了,我这副模样,太医院谁都束手无策。”把头靠在剑谜的肩头,眼波随着光影流转,她絮絮地诉着,“过度耗费心力,使我的容颜一夕苍老,恐怕连我师兄都没办法了。”
“司湘……”容桓脆弱地抓住了司湘,冰冷的手指抽搐着,沉重的心跳压抑在胸口,一下一下敲得生痛,痛得无法呼吸。他张开嘴,拼命地抽着气,却不知泪水早已打湿了脸庞。
“男儿有泪不轻弹,殿下你还是小孩子么?”司湘幽幽地笑了,却不复神采,笑容在苍老的脸上显得愈加的凄凉,缓缓地伸出手,指尖抹过容桓的嘴唇,“可是这一次,是为了我,我很欢喜。”
锦帘低垂,铜炉里的那一抹沉水香燃尽了,细碎的残香扑鼻,掩不过一室的药汤味。
不知过了多久,烛光中,眼帘缓缓睁开了,眼波流转,一池清寒。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容桓狂喜地俯下身子,手却是轻缓地将人搂紧了,仿佛朗墨一碰就碎了。
“我…我还活着。”朗墨不相信地低声喃喃,“还是你也死了……”
“不许你说死,我们都不会死。”容桓捧住他素净清冷的脸,眼泪忽然涌了出来。
泪水无声地滴落下来,落在心上,陡然一阵刺疼。朗墨抬手抹去容桓脸上的湿凉,依旧苍白的唇边露出了苦笑:“朗家军此时如何了?”
“父皇下令将朗青下狱,秋后问斩。”容桓闻言,脸色冷了下来,然而盯着朗墨惨白的脸色,终是怜惜地吻住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这件事若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只得这样做。你有你想保护的人,同样,我也不想再起波澜。”
“我……”眼波轻颤,仿佛碎成了千万片,一池狼藉,朗墨低声喃喃,“朗青何辜,他只是替罪羊。”
“朗青何辜?”容桓眯眼冷笑,“司湘何辜!剑谜何辜!你何辜!我又何辜!”
朗墨闭上眼,浑身轻颤,仿佛风中抖落的枯叶。容桓的心狠狠地被扯痛了,一把将人抱住:“别这样,你这样,是要疼死我吗……什么都不要想了,你这条命,既然回来了,我就不许你再如此轻贱它!”
朗墨思绪万千,只觉什么都想不明白了,头都微微痛了起来,他低叹一声,不再说话了。容桓见状拧眉,急道:“你就不能安心养伤么?非要让自己累死才算完事?”痛惜地低叹一声,在朗墨额头印下一吻,“来来,快把这药喝了。”
朗墨缓缓摇摇头。容桓瞪着他半晌,将那药汤喝了下去,忽地扣住了朗墨下巴,撬开牙关,将那药汁一路硬灌了进去。朗墨眼波一横,半是吃惊半是嗔怒,却抬不起手来挣扎。两人唇齿相接,渐渐地,朗墨眸子里变得一片迷蒙。
容桓心头一跳,忽的眯起眼来,薄唇含笑:“我喜欢你。”他柔声低喃,手探出去想要朗墨的衣裳,朗墨忽然抬起手在容桓肩头砸了一拳,一个翻身把容桓压在底下,冲着容桓的嘴唇就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