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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春已无情秋又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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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兴四十三年夏,北静王世子容箫丧命于郊外别院。此事一出,立即在朝中掀起了悍然大波。

勤政殿。

“皇兄,您要为箫儿做主啊!箫儿死得好惨!尸骨无存,让臣弟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爱卿请起,节哀顺变。”文宗皇帝温声安慰,转过脸来却是陡然间一声厉喝,“那逆子现在何处!还不给朕捉来!”

“父皇,儿臣已在殿外。”门外传来了回声,平平稳稳,毫无波澜。宫门大开,容桓缓步走进大殿,在案前跪下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请安?”文宗冷笑,拿起案前的奏折摔了下去,“你犯下滔天罪孽了!”

“皇上息怒。”皇后从旁而立,却是神情高雅,气定神闲,“总要先弄清事情原委再做定论。桓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桓平静地回答:“别无他事,孩儿看他不顺眼。”

“逆子!”文宗拍案而起。北静王目光中精光四射,仿佛要在容桓身上剜下一块肉来,然后王爷不停地重重磕着头,直到额头由青变紫,再到黑色,一片触目惊心。“求皇上做主。老臣只有这一个儿子,这是要老臣断子绝孙啊!”凄惶的声音令文宗皇帝怒意愈盛,一向强健的身子不住的哆嗦,容桓见状,脸上终于有了波澜,颤声道:“父皇,您没事吧?”

“说!你为何要烧死容箫?”文宗皇帝暴喝一声。

皇后凤目中清华四射,眼神中焦急、疑惑、哀求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重重地击在了容桓的心头,然而他抖了抖唇,终是一言不发。

满殿的文成武将都不敢吱声,连大气也不敢出。皇上走下龙椅,扶起北静王,闭目冷冷道:“来人,把容桓关入大牢!”

“慢着!”皇后一声冷喝,抬手止住了侍卫上前,转头对文宗道,“桓儿是太子,容箫只是一个世子,哪个国家有太子为世子抵命的先例。况且桓儿绝不可能乱杀无辜,这其中定有缘由。圣上,还是再听听桓儿怎么说吧。”

文宗抖了抖唇,还未发话,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

“是因臣。”

那声音再熟悉不过。

容桓神色一变,回过头去。逆着光,朗墨一步步走来,午后的日光在他原本就苍白的肌肤上投下一片光晕,愈发显得无力而柔弱。

两人擦身而过时,容桓忽然开了口:

“将军生病了不好好养着,来这里做什么?司湘,把将军送回去。”

司湘立在原地,垂下了眼睫,当作没有听见。

“殿下,我来为了告知大家真相。”朗墨再度开口,“世子企图对我施暴,臣本想咬舌自尽,却承蒙太子殿下相救,得以脱离险境。至于,山庄是如何起火的,我与殿下一概不知。”

他声音清清朗朗,字字清楚无比,尤其在说出施暴二字之时,在场所有人都发出了惊讶之声。

北静王当即指着朗墨道:“你血口喷人。我儿为人清正,怎会如此!”

“为人清正?”朗墨冷冷一笑,眼波里有血色的影子,在众人的注视下解开外衣,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光洁的肌肤上布满了咬痕,惨烈地□□着,仿佛上好的美玉,被人玩弄亵渎了。

整个大殿沸腾起来。只有容桓惨白了一张脸,仿佛地失神般直直地瞪着朗墨,他怎么能忍心朗墨在众目睽睽着敞开自己的伤口。跳起了身子,却被容熙一把拖住:“不可造次。莫要浪费了将军一片心意。”

容桓面容扭曲了,闭上眼,容熙的目光却止不住地望着那些咬痕,手心紧握,一时面目狰狞。

“如果这些还不够。”朗墨模模糊糊地望过去,在众人惊讶、甚至还有鄙夷的目光中缓缓道,“臣还有证人,此刻已在殿外。”

朗墨送怀里拿出容箫给他写的情书和约他去山庄共饮的书信,还有买药的家丁和卖□□的小厮都被一一传上朝堂。

刑部尚书看了这些后脸色发白,然后对着帝后说了几句,皇后玉容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如此真相大白了。容箫用药试图对朗将军施暴,桓儿出手所救,容箫畏罪自焚了。”

北静王手指着皇后,忽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皇后,你别欺人太甚。你们有人证,臣也有人证,可证明箫儿的确是容桓所害!”

入殿之人,竟然是给容桓带路的细作,他说他亲眼看见容桓杀了容箫。容桓却漠然一笑,若是亲眼所见容箫是怎么死的,早就逃之夭夭的,还敢在此信口雌黄。

此理帝后又如何不知,只听文宗缓缓叹一声:“北静王丧子之痛,朕深有体会。这样,朕许你从容氏同枝子弟中选出一人,承继幽州军政大权。至于桓儿……”

皇后微微一笑,接话道:“为了平北静王之气,桓儿自领十大板。”

“这样你可满意?”文宗皇帝扶起了北静王,北静王注视着帝后二人良久,“老臣遵旨,不过,这十大板子,老臣要亲自动手。”

“北静王,你这是何意?”皇后眯起凤目,眼光发冷。

“好,我答应你。”容桓忽然上前一步。

“皇兄,你疯了?”容熙脱口惊呼。

容桓却微笑着拂开了容熙的手,走到北静王身前,迎上那宛如刀锋狠厉的目光。“侄儿愿意领受。”

衰草残阳三万顷,不算飘零,天外孤鸿影,缓缓飞过,一片凄冷。

太子府,偏殿。

树鱼坐在床边,一双水眸瞪得大大的,呆呆地看着朗墨将水果递到自己面前,咕咚咽了一下口水。“少爷,您这是做什么?”

“你为救我受了伤,吃些水果补一补。”朗墨微微一笑。

“哪里有少爷服侍丫头的道理?”她尖声尖气地道,“少爷要是再这样,树鱼可承受不起啊。”

“有这力气说话,还是休息得好。”朗墨苦笑着摇头。

“少爷没事儿就好。”树鱼展颜一笑,半是感慨半是欢喜,“太子殿下对少爷您,真的是很好呢。一听说少爷可能有危险,焦急得像……那个在锅里乱转的……”

“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朗墨淡淡接上,模糊地一笑。

“是啊,就是那样的。”树鱼托腮,瞅着朗墨苍白的脸色,忽然挤眉弄眼地一笑,“少爷,你心里是怎么看太子殿下的呢?”

朗墨闻言神色一动,眸子里淡淡的绯红中掺着一点点青灰,却始终没有回答。

外面隐约有了人声,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剑谜推门而入,树鱼一见他,立即蹙眉嘟嘴,手挥舞得像是八爪鱼。“你来干嘛!我不想见到你!”

“给姑娘送药。”剑谜淡淡道,将药箱子递给朗墨,朗墨显然没有明白二人之间的恩怨,也不想问,只应了一句:“多谢司神医。”

“嗯。”剑谜面无表情,却抬眼看了气鼓鼓的树鱼一眼,走了几步,终是回过头来盯着沉默地朗墨,欲言又止。

“将军。”他终是开口,声音沙哑,“能否移步,在下有几句话想问将军。”

朗墨垂眼站起身子,立即被树鱼扯住了衣袖:“别去,他可凶呢,不是个好人。”

“没事。”朗墨淡淡一笑,替树鱼掖好被角,随着剑谜走出房门。

两人一前一后在长廊上走着,走了很久,才在庭院中一处僻静地角落站住脚。

“将军今日为殿下作证,在下很是感激。”剑谜深深一礼,被细碎额发遮住的眼睛里沉静一片,“但是有几句话,不知在下当不当讲。”

“请讲。”

“容箫对将军图谋不轨之事,分明有人故意将消息透漏给殿下,意在激起殿下怒火,让容箫与殿下双方重伤。”剑谜缓缓道,“将军可知,是谁走漏的风声?”

朗墨神色一动,声音轻轻缓缓毫无波澜。“恕我不知。”

“将军不知道也好,至少这样不会让殿下伤心。”剑谜微微一笑,意味深长,“而且,树鱼姑娘心地单纯,想必也不会是那卑鄙无耻的小人。”

朗墨长久地默然,眸子里暗色叠叠。

“殿下此次重伤,将军若能前去探视,殿下一定很高兴。”剑谜一言已尽,深深看了面色苍白的朗墨一眼,负手离去了。

朗墨立在阴影中不语,气息却微微乱了起来。

是谁,他当然知道是谁故意如此,可是却不能说出来。

杀了容箫。

什么时候开始,早已希望事情是这样发展的,渴望有人一剑斩了那狂徒,什么时候呢……在自己屡次被容箫言语调戏之时,还是被容箫算计无力反抗之时?

不想去深究事情到这一步,是不是早已在保皇派的预料之中,也不愿意去想,自己是否会为这件事情付出怎样沉重的代价,这便是政治。

风来了,庭院小小角落也是这般的寒冷凄清,冷到人再也站不住,朗墨举步,却不知该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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