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京都茶楼 不见梧木(1 / 1)
木子很感动,他很久很久没过生日,差不多忘了,忘了今天他十八岁,忘了她也十八岁。没有礼物,也有礼物,是感动。感动不是长久的,是一瞬间心灵的颤动,会莫名触动内心,感动着每一滴血,感动,是最好的礼物。
远远地那边,是一座城,更古老的城,城很大,因为它在河边,有一个码头,码头,会带梧木回家。
河的两边,偶尔会有村庄,会有异乡人,也会有邂逅,可更多的是家的气息,让人怀念。
南方不会有雪,北方的雪很美好,像梧木柔软细腻的心那样美好。木子拉着她的手,抬起头,看着恢宏的城墙,眼神流露出的是死而复生的狂喜,在孤独中行走好久好久之后,这种感觉会让人感到不可思议,或者窒息,窒息到令人死去。
这种感觉会告诉你,一切还有希望,尚存光明。
这是三个月之后,是冬末,很冷,梧木穿着厚厚的衣服,不贵,也不好看,可是很暖,有绵绵的手套带着,头上是柔柔的帽子,盖住耳朵,木子也有,是她织的,用三年慢慢编织,仿佛编织的是一个梦,确实是一个梦,是少女萌动的念想。所以木子拉着梧木的手,不是手腕,呼着白气,站在城外,站在匆匆的人流中看着城,看着幸运。
包袱还没有空,里面有一条碧绿的裙子。
“晋城,这是晋城,从这里过河,再乘马车,很快会到京都的,雪是很漂亮的,我带你看雪。”木子拉着她的手进城,虽然隔着手套,可是梧木很开心,手跟手腕是不一样的,意义不一样。
木子没有见过雪,听说很美所以他想带她去看,可是梧木是可能见过雪的,可能见过,但肯定忘了。
“客官,先吃些开水暖身,菜马上来。”小二也是穿得厚厚的,很冷,所有人都是厚厚的,除了一个人,是个青衣老者,他在对面的饭庄二楼吃着这个世界的饭菜,一身青衣如昨,透过窗看着木子两人,然后饮酒。
木子帮梧木脱下手套,把瓷杯放在她手中,里面是用凉水兑过的微热的水,冒着热气,暖着她,从里到外。梧木端起来,轻轻的吹,慢慢的饮,寒冷也不能冰冻她灵动的心。
她吹着瓷杯的样子很好看,像小小的熊,嘟着嘴。
木子就看着,他已经看了十七年,是十八年,可是没有厌,他还想看,正在看。
菜是熟牛肉,大白菜,还有一个鸡蛋。
“为什么不点两个呢?我一个人吃好不好?”梧木看着鸡蛋,她三个月没吃过鸡蛋了,在镇子上,她每天都会有一半加一半的一半的鸡蛋吃,有五只母鸡,一天有五个鸡蛋。
木子摇头,用筷子筒里面的筷子狠狠敲她的头,很轻的狠狠,“你是个大馋猫!说好的一人一半呢?”
梧木捂着头,很乖,很配合,于是她哼哼地,用筷子切开一半,夹到自己碗里,鼓着脸看他,“好的,一人一半。”然后切开一半,夹到木子碗里,夹起一半,一口咬了一半,眼角看着他,得意的吃着。
寒冷的今天没有阳光,冬天的阳光是奢侈的,但是买不到,也无法储存起来。储存起来就可以温暖一个冬天吗,不会的,别离的人,往昔的怀念不会温暖心头,会越来越冷,冷到结成冰,毫无人气。
“去客栈吧?”木子询问,小事向来她说了算。梧木正隔着帽子捂住微冷的耳朵,听到木子说,连忙放下手,使劲点头,“好啊好啊,我要洗澡,客栈有热水吗?”她还想好好睡一觉,冬天的夜里有多冷只有梧木和木子知道,没有栖息在外的人永远也不会懂,木子的怀是暖的,可是仍然挡不住寒风,寒风带着深夜的彷徨与迷茫。夜里,尽是迷茫,总是彷徨。
客栈,是第二个家,虽然不是家,但可以找到一点点家的感觉,哪怕一点点,对于异乡人都是莫大的欣慰,心灵会满足,有欢喜。
木子定的两间房,这很正常。梧木却有点失望,原本心中是期盼的,木子的怀抱很温暖,可是她怎么敢说出来,梧木是女孩子。少女的心是细腻的,很羞怯,木子的心是温和的,却是木头。
“木头杨,杨木头!”梧木柔柔地嘀咕,解开衣衫,是无瑕的身躯,跳进房间内大大的浴桶里,里面是木子调好温度的水,可惜没有花瓣。
梧木扬起手,水珠带着温暖从肌肤上滑落,滑的是水,落,是落一幅黛青春光如画。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可是春天来了,会比冬天暖吗?
“要早些睡觉,明日坐船赏景。”门外是木子的声音。
明明是赶路好不好,梧木觉得好笑,唇就会上扬,会有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知道啦,”梧木回答,然后轻轻的说,“木子杨,你喜欢我吗?我已经喜欢了你很久很久。”
木子听不到,梧木希望他听到,又害怕他会在门外摇头说不。害怕与纠结是少女心中挣扎的弦,终究会断,断成两半,一半甜蜜一半苦涩。
这是一个非常暖和与美好的夜晚,寒风不会吹进屋子,冰冷打不过被褥里的温暖,悻悻败退。相邻的房间里,是两个人,在梦里相遇,缠绵,美好得一塌糊涂,可是会醒来,梦境会破碎。
人声鼎沸,是屋外的声音,是活着的气息。木子敲着门,喊,“梧木,梧木。”没人回答,他有些慌,于是用力敲,用力喊,“梧木,起来啦。”还是没人,木子准备撞开门,他慌张心乱。
一个人能使另一个人在意到这种程度,大致是上辈子的凄苦太多,上天补偿她,或者恰恰是极大的相反。
梧木迷迷糊糊,呆呆地听着,突然想起来是木子在叫,连忙翻过身,趴着说,“木子,我不想起床。”被窝很暖,外面很冷,她不想起床,梧木想赖床。
木子终于大大的松气,安下心,汹汹的说,“快点起床,我在门口面摊等你,我吃完你不下来我就走了。”
梧木一听,揭开被子,连忙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那你走吧,不用等我的。”她还是起床了,空气有点冷。
木子转身下楼,无奈摇头,除了无奈他还能干嘛,生气?或者直接走掉?木子不能,他要等她,带她回家。
面条是大面条,满满一碗,梧木哧哧地吃着,木子已经吃完了,他看着她说,“你记得八年前那天晚上,你吃饭有多快吗?”
“记得的。”梧木不明所以,看着他,小嘴嚼动。
“我的意思是要你吃快一点。”木子看着街道,很繁华的街道,有许多寒冷的人,凑成热闹,心热闹,人就不觉得寒冷。
年,将近。
码头是大大的,分成很多条铺在水上的木板桥,通向一条条船,通向一个个家。木子在船尾边坐下,把包袱垫在木板上,让梧木坐下来,探出头,看着船下面的水,水是清的,还没有开船。船家在卖力地吆喝,一手撑着浆,一手圈着嘴,“过河啦过河啦,人满就开人满就开……”
很多人要过河,于是上船,吃水线渐深,木子伏下身可以摸到冰冷的水,但是木子才不会去做,因为他带着手套,带着念想的手套。
船家将拴在码头的大绳子抛到船上,然后赶紧跳上船,吩咐水手划桨,启程,去梧木的家。两边共有十个水手,木浆划得很整齐,梧木趴在船边,看着向后飞退的水花,说,“木子,我想清楚了,如果在京都找不到家,我们回镇子好不好,还有很多鸡蛋没吃呢。”
如果,当你意识到如果的时候,可能就晚了,有些迟。如果是一个姗姗来迟的恶人,将你狠狠鞭笞,刻骨铭心。
木子不解,问她,“为什么?”
梧木想告诉他,因为爱情,但终于没有说,她说,“我好累,也不想知道家是什么,我已经有一个家了。”灵动有些忧伤,所以梧木显得很忧伤,这个时而欢喜时而忧伤的少女是木子心里的软,下了眉头,就上心头。
“嗯,听梧木的。”梧木想回镇子,木子也想,那就带她回镇子吧,不找了,回家煮一个鸡蛋,一人一半。
想,是一杯毒,吃下,就很难痊愈。
船很快,快得仿佛瞬间停在对岸上,对岸没有城,只有一个码头,承载思念。看着载满人归去的大船,梧木朝它挥手,低低地说,“再见。”她希望再见,再见到船,然后带她回家,带木子回家。
可是再见是不能轻易说的,很可能就不会再见了。年,就要来临,人们开始归家,梧木却要寻家,年兽会来吃她吗?不会的,即使会,也是先吃木子。
远处有一座驿站,那里有去各路地方的马车,马车载人回家,回家过年,回家倾诉相思情。
李婶肯定会想梧木还有木子,肯定也会担心,担心是牵挂,南一条线,北一条线,紧紧连在一起,传递着彼此的思念。
终究有人记得。
梧桐树来年开得青翠,大致会有凤凰前来栖息。
走在路上,这里比河的那边更冷,梧木有些颤抖,小小的身子受尽苦寒,这该死的冬天。
“诺,吃吧,这次你一个人吃。”木子从怀里掏出一颗鸡蛋,是他刚才买的,剥开,仍然温暖,递给梧木。
梧木睁大眼睛,吃惊,然后欢喜地接过来,看着他,笑,“说好的一人一半。”于是分了一半给木子。
这次是真的一人一半。
梧木很久没有笑了,刚才她笑了,是吗。是的,他在心里说。
风渐冷,路难行,泗水之北梧木笑。
驿站是希望,人们回家的希望,那里有去往周边的马车,当然只要你付钱,就会有马夫送你回家,车费很贵,但时近年尾,寒冷会把在外的人变成幽魂,飘飘荡荡,是木子和梧木。
木子还有一些钱,还可以用好久,那是他存了近十年的钱,木子打算用这些钱娶梧木,可是现在用来雇马车比较重要。
马夫驾着车,吁吁地开往京都,车厢内是梧木,还有木子杨,一人一边,探出窗户看路边倒飞的风景,好像看着倒飞的时光,时光荏苒,流年不在。
京都离这里还有很远,京都很远,远得令人心生绝望,马车不会直接开向京都,路上会有下一个驿站,正如有下一座城,下一个人。马车到了下一个驿站,会有这个驿站的马夫继续带梧木前行,上一个马夫会驾着另外的马车回去,有很多驿站,也有很多城,很多陌生人,可是迟早会熟悉。
木子看着那片飞退的云,镇子已经离这里很远了,那里的炊烟他看不到,爹娘也看不到,很多都看不到了,可是梧木还在,一切就会在。
梧木不看外面了,坐在软垫上,靠着木子的肩膀,就这样问木子,“木子,还要很久吗?”她想快点,再快一点,她心里已经不想找那个家了,心中的影子很模糊,梧木现在只想跟他回家,回家一辈子,再吃一次他迎着逆光捡到的鱼,虽然现在木子买得起了。
可是已经快到京都,所以必须要找的。
木子已经习惯她靠着自己,两人不知不觉间散发的温暖在融化着隔着两人的那张薄薄的纸。木子说,“还要几天,天黑会到驿站,驿站会安排我们吃住,明天送我们去下一个驿站,换四次马夫就到了,京都的冰糖葫芦很甜很甜,到时候请你吃。”
梧木有些高兴,抬起头看了一眼木子又靠下来,悠悠地说,“不要你请,我请你吃。”说着拍拍有好看弧线的胸脯,,“我买给你吃。”
“你有钱吗?”木子靠着她的头,有七十几天木子和她是这样过来的,当尴尬成为习惯,木子就摆脱不了,梧木更是无法摆脱。
梧木哼了一声,伸出青葱食指,在空中左右摆动,带起一道半圆,“我有红包阿,李婶和你给的红包,又快过年了,你还要给我红包!”
木子笑起来,想起过年,很开心。但今年也快过年了,家还不知道在哪里,年也不知道怎么过,鞭炮只能看着别人点。
马车很快,却快不过时间,太阳已经在西方天空上,缓缓坠落,古老的余晖给行进中的马车铺上一层流光,马车昏黄,揭开一半窗帘的梧木也染得昏黄,四周仍旧昏黄,是一幅夕阳归家图。
青衣老者在天空中,用这个世界的笔墨画下这幅画,伤感的画。
马车停下,黑马在呼呼地喘着白气,是很累的,马夫下了车,取一旁的凳子坐在地上,朝着马车轻轻地叫唤,“客官,夜近,还请到站内歇息,明日再作赶路。”声音是熟练的道腔,给人诚恳的感觉。
“好的。”木子揭开大大的帘子,踩着凳子,跳将下车,然后扶着梧木下车,马车是高高的梁。
“谢谢。”木子微笑点头,从小的求生经验使得他很有礼貌,也很成熟。
马夫连忙说,“莫要多说,这边请。”马夫领着两人进屋,交代一番,然后有人送两人到房间里,是一间房,因为梧木梳着男式发髻。
房间宽阔有余,只是梧木抬头看着木子,无辜地问,“怎么办?”
怎么办?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有被褥,我铺在地上,木板不会凉的。”木子忐忑。
“嗯。”梧木心里雀跃,很是欢喜。
于是两人站在窗口,用棍子撑起窗户,看着夕阳,一起看夕阳,直到有人敲门,“客官,我是送饭的。”
木子开门,端进来两份饭菜,把托盘还给人家,道谢关门。
菜很多,饭也不少,只是不怎么好吃,但必须吃完,为了活着,为了彼此,所以梧木也慢慢吃,吃了很多,心也想着很多。
这里没有城,没有街,没有集市,也没有冰糖葫芦,只有驿站,夜晚只能睡觉。
有月亮,弯弯的,将皎洁的辉洒在两人身上,木子在地,梧木在床。梧木侧着身子,看着眼前的木子,木子没有睡,只是闭着眼睛。
梧木以为他睡了,看着月光照亮他略显成熟的脸,看得痴痴的,于是轻轻地问他,“木头杨,你喜欢我吗?”
月华韶光如梦,青葱往昔如昨。
梧木说完怔怔看着,心想,他能听见吗?
木子听见了,心跳得很快,他不敢睁开眼睛,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开口说,“喜欢的。”
“啊!”梧木看见他说话,顿时醒悟他还没睡,羞得小脸通红,急忙将头躲进被窝,手掌捂住脸颊,很烫很烫的脸颊,一直摇头,心中羞怯,木子竟然没有睡,那干嘛闭着眼睛还要一动不动!
“怎么啦?”木子也侧过身子,看着床上的被褥,问,“一直都是喜欢的。”
这个喜欢是爱,可是嘴上说的还是喜欢。
梧木按着胸口,心乱如麻,然后用被褥遮住红彤彤的小脸蛋,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木子疑惑,“喜欢?”
她觉得木子说的喜欢只是喜欢,不是爱。
“嗯。”木子永远是淡淡的木头。
哼,少女有点失望,也有点侥幸,然后缩进被窝不理木子。
木子不明所以,他猜不到,无奈地摇头,不去想,翻过身子闭上眼睛。
自从离开小镇,梧木的心思越来越奇怪了。
那是爱情萌芽儿,是莫名奇妙的心思,除了自己,谁也猜不透。
旅行终究要继续,马车换了车夫,向京都驰骋,身后也有一辆马车,是原来的车夫,向着上一个驿站驶去。相同的马车是相同的心,不同的马夫驾着马车,越走越远。
旅途有终点,家有路。
昂贵的车马费之后,是京都厚实的城门,梁城。
下午时分,木子拉着她走进城门,走进这个大国的京都,带着希望来。
京都很大很繁华,木子一时不知道要去哪里,梧木拉扯他的袖子,“我们找个地方住下来,慢慢找吧?”
“好。”木子拉着她直直往前走,这是一条很宽的街。
京城有座亲王府,是圣上的亲弟,王号岷王,大名李治。
此时亲王府书房之中,岷王负手而立,穿着紫色锦袍,发髻如墨,三十多岁,正看着墙上的一幅画,神情悲戚,有很多伤感在酝酿,本是寒冷的空气似乎将要结冰,因为悲伤。
画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女孩在空白中站着,是个很清秀的女孩,长发过肩,皮肤白皙,有一双大眼睛,穿着碧绿的裙子,手捏着裙摆,笑得很温柔,很温柔。
人尚暖,心已凉,画中伊人笑。
看着她笑,岷王也在笑,笑得很悲戚,可是画中人是欢喜的。
“笃笃笃。”是敲门声。
“谁?”岷王声音很有磁性,是低沉的,他很不喜欢有人在他看这幅画的时候打扰他。
“李易有要事禀报。”门外回答,声音极为干练迅捷。
李易是岷王的近卫,深得器重,故赐名李易。
“进来吧。”岷王回身,坐在椅子上,有香焚起,伤感之意消失无踪。
李易轻轻推门进来,关门,走到岷王身边,低声说,“大人,最新消息,大小姐可能尚在人间。”
“什么?”岷王倏地站起来,睁大眼睛,看着李易,眼中满是不可思议,除了不可思议,还有希望。
李易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传闻当年大小姐独自外出被江湖恶人拐走,三年前,我们千辛万苦找到那个恶人,但是他早就死了,就在前天,我们的人机缘巧合在恶人一处隐秘宅邸中找到一封信。”说着李易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递给岷王。
纸是劣质的粗纸,有点破烂,字迹也很模糊,但还能看出大概。
岷王越看神情越是激动,身体有些微微颤抖,那张纸承受不住庞大的撕扯力怦然碎裂,落在地上,“灵儿没有死。”
怎能不激动?岷王找了八年,现在终于有了线索。
岷王猛然转身,看着李易,“灵儿肯定还在。”
岷王敢如此确定,因为信上写着几个字,很简单的几个字,却包含着不简单的意义。
“我本要杀她,实是无法下手,放于山林,生死由天。”恶人是这样写的,那恶人还是恶人吗?是的,恶人也无法对一个灵动的女孩下手。
“大人,恕卑职斗胆,我觉得大小姐此事与夫人不无关系。”李易忠心耿耿,忠言逆耳。
可是忠言要遇明主方才不会逆耳。
岷王没有生气,看着李易,情绪已是稳定,皇室的人,城府要深。
“此事莫要多说,我早已怀疑是她,却无证据。”岷王轻轻地说。
他的夫人不是原配,是后娶的,原配死了,死在一个秋天。
家不可无妻,于是圣上许了她给岷王,是礼部尚书的女儿,岷王不爱她,但毕竟是妻子,可是她要杀自己的女儿,他又如何能忍呢。
若有证据,定当休妻。
“七年了,灵儿模样想来会变了许多,但还是有些小时候的印子。”岷王转身,看着那幅画,“你记下这幅画,派各地官府寻找,只要像的,身份不清不楚的,你便亲自前去确认。”
“遵命。”李易拱手,离去。
岷王仍是看着那幅画,却不悲伤,因为有希望,“娘子,灵儿还活着。”
娘子,是岷王的原配。
“木子,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不安的感觉。”梧木突然停下来,在街上,就这样看着木子杨。
“怎么了?”木子看着她,少女脸上笑容不再,自从离开镇子,梧木的笑容越来越少,灵动的人充满哀愁,木子很心疼。
梧木摇摇头,带着发丝摇摆,“不知道,我很怕身边没有你,到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办。”
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多是开心的,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充满哀愁的人,就像两个平行世界,永不相接。
木子想了想,认真地说,“那我会去找你。”
“找不到呢?”
“一直找,直到死去。”
“那你还是不要找我了,我不想你死去。”梧木盯着他的眼睛,黑漆漆的,很好看。
好看,那么就会想看一辈子。
“不会的。”木子皱眉,心中也有不安,当两个人同时不安的时候,那么可能真的是不安了。
“我想吃粥,还有青菜。”梧木指着茶楼,就在旁边。现在是早晨,太阳出来,可是阳光不暖。
李权走到书房外,敲门,“父王,是我。”
李权本以为岷王会叫他进来,门却是打开了,岷王在门口,希冀地看着他,开口问,“找到了?”
“是,两人在青云街的云客楼上吃早茶。”李权快速回答,“父王,其实娘也很想念姐姐…”
“住口!”岷王呵斥,“不要再说,随我去云客楼,要便装,不要惊动他们。”
他身上所穿的就是便装。
“梧木,其实我觉得刚才叫李权的人似乎不简单,我们或许可以问问他。”木子吃着粥,这是二楼角落的位置,靠着护栏,下面是人来人往,对面是华丽的茶馆。
“我也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梧木点头,青菜很甜,有咔嚓的声音,“待会可不可以买冰糖葫芦?”
木子扶着额头,“你就知道吃吗,现在是说正事好不好?”
梧木抬头,放下筷子,“好吧,我吃饱了,你快点吃,等下去买冰糖葫芦。”她把菜碟推到木子面前,看着四周,没有人,只有一个青衣老者,“我们要找到房子租赁,再找家。”
梧木不想找家,她想回家。
可是这次不是说走就走的旅行,陌生的城会把你绊住,摔得心碎。
“在那里。”茶馆的包厢里,李权指着对面,对岷王说。
青色的屏风隔着三面,还有一面是护栏,下面是人来人往,对面是简朴的茶楼。
岷王定睛看去,然而有些远,看不真切,只能看见白皙的脸,眼睛很大,青丝秀长。
“把她带回来。”岷王转身,身后是李易。
“那男的?”
“暂不管,也勿伤。”
“是。”
木子吃完,看着远方,是城的西边,说,“走吧,刚才打听,好像城西有房子租赁,我们去看看。”然后起身要走,见梧木坐着不动,怔怔看着他,无奈叹气,“先买冰糖葫芦再去城西。”
梧木这才笑起来,起身跟着梧木下楼。
楼下是李易,带着数人坐在桌上,靠着楼梯,桌上有菜,未曾动过,似乎在等人,等谁呢?等梧木。
木子下了楼梯,往门口走去,梧木在后面,正下着楼梯。
李易点头示意,起身往门口走去,他等到了。数名男子走上楼梯,梧木往旁边站了站,想要避开,可是冲她来的怎能避开?
白布封住了梧木的口鼻,有迷药,她惊慌失措,昏迷过去。
护栏是普通人的围栏,不是这些人的阻碍。他们带着梧木跳将下去,很轻,是轻功,在街上落下,消失不见。
楼上有个青衣老者,正喝着酒,看着他们跳下去,无悲无喜,腰间挂着一幅画,是夕阳归家图。
木子到了门口,转身,李易擦着他的肩膀出去。
“人呢。”木子疑惑,快步走回去,楼梯没人,又连忙跑到楼上,除了一个青衣老者在喝酒,其他什么也没有,“梧木!”木子杨大喊,跑到护栏,看下面的街,没有梧木的影子。
“怎么会不见了?”木子很慌张,从没有过这样的慌张,又找了一遍,看见有个老者在喝酒,忙问,“老伯,可曾看见一个少女下楼或者在这里?”
青衣老者摇头,继续喝酒。
“梧木,梧木!”木子大喊,四周一直找,然后跑到楼下,又找很多遍,很多人看着他,但不懂他此时的心。
木子的心很冷,快要结冰,停止跳动,因为梧木不见了,梧木怎么会不见呢,应该跟她一起走的啊。
他找遍每个角落,于是怔怔坐在凳子上,脑中是空白的,心里是恐慌的,他知道为什么不安了。
京都茶楼,不见梧木。
“先住客栈吧?”木子看着宽阔的大街,人来人往,很热闹,却无从下手,木子想找个房子租下来,慢慢地找,不然钱会很快用光的。
与此同时,许多马匹从城门飞掠而出,奔向各地,带着岷王的指令,将会到达每个城镇,只是要寻找一个人。
这个人,现在在京都,京都由李易负责。
京都物价较其他地方要高上些许,钱是要省着用的。
客房内,两人相对而坐。
“梧木,我们慢慢找,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木子提着茶壶帮梧木倒茶,热气徐徐升起,化在空中。
梧木捧着茶杯,温暖透过她的手心渗入心尖,“过完年回去好吗?无论找到与否。”
长久的跋涉,梧木已经不在乎那个家了,心中的影子快要消失不见,她想回家,回到镇子,那里有幸福。
木子心头一颤,笑起来,很欢喜,“真的吗,如果找到你的家你也跟我回去?”木子站起来,走到梧木身后,将她盘起的头发放下来,然后拿着梳子慢慢梳理,“你不要你的家?”
梧木闭着眼睛,她很喜欢木子的温柔,将茶杯放在桌上,很肯定地说,“我没有记忆了,唯一的记忆是我们的家,如果找到,我看一眼就走,你会不会带我回去?”
“会的。”青丝如昨,桂香袅袅。
可是,真的可以只看一眼就走吗,陷下的漩,怎么轻易挣脱。
年,越来越近,整个城似乎都热闹起来,忙碌非凡。这种热闹将孤独的人包围,中间是孤独,无尽的凄凉。
梧木不用盘起头发,因为这是京都,换回女儿身跟着木子走在街上,头发随风摇摆,这才是梧木。
“岷王府,肯定不是你的家。”木子路过一条大街,遇见这座大大的府邸。
梧木看着牌匾,大门,觉得有点熟悉,但还是摇摇头,跟着木子离开,“你就这么看低我?万一我是公主呢?”梧木跑到前面,气鼓鼓看着他。
木子大惊,连忙捂住她的嘴,细看四周,见未有行人留意,这才放开,提醒,“你不要乱说,要被有心人听见说不定要杀头的。”
“在镇子上你都让我说的,现在你不让我说。”梧木觉得委屈,觉得木子对她没有那么好了,于是低头往前走。
木子有些生气,就站着不动,看着她走,还是不放心,于是追了上去,耐着性子慢慢说,“梧木,这不是在镇子,不可以任性的。”
梧木知道他会追上来,心里欢喜,但白白的脸上依然委屈,“是啊,我是任性,你找一个不任性的吧。”
“不是这样的。”木子没办法,也说不过她,只能跟着往前走,待会她就没事了。
笃笃的马蹄声传来。
前方有骏马袭来,是一个俊朗青年,十六七岁,华袍锦服,想必是富家子弟。
“吁…”骏马骤停,停在两人身前,看着木子,拱手笑道,“二位好生面熟,想必在哪里见过。”他没有看梧木,只是看着木子,“在下李权。”
李权早就看到梧木了,觉得有些眼熟,有些像他姐姐,但不敢看着梧木,生怕让木子觉得他是纨绔子弟。
梧木也是看着他,有些眼熟,就是记不起来,失忆是幸运的,有时也是痛苦的。
“你认错了,我们并没有见过。”木子拱手,微笑,镇定自若。
“认错?不知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李权下了马,与人讲话居高临下是不好的,他懂。
“木子杨,我妹妹梧木。”木子看着他,这个陌生人,梧木在一边静静看着。
“是你亲妹妹?”李权心急,却是问得有些过分。
“这是无可奉告的,既然不识,就此别过。”木子拉着梧木离去,前面是热闹的街。
“父王,刚才回府路上,我遇见一对男女。”后花园,有一池莲塘,此刻无莲,只剩清水微波。
岷王扶着围栏,看着池水,不知想些什么,“嗯?”
李权跟在身后,往岷王心中投下雷鸣,“女的有些像姐姐。”
“什么?”岷王转头,看着李权,“人在哪?”
李权是再配所生,也是他的儿子。
“走了。”李权见岷王心情有些激动,连忙安慰,“父王莫急,只要在京都,找到是不难的。可是那男的说她是他的妹妹,叫梧木,但男的却叫木子杨。”
“找到他们,不要惊动,我亲自去看。”岷王吩咐,只要一丝可能他都不会放过。
“先住客栈吧?”木子看着宽阔的大街,人来人往,很热闹,却无从下手,木子想找个房子租下来,慢慢地找,不然钱会很快用光的。
与此同时,许多马匹从城门飞掠而出,奔向各地,带着岷王的指令,将会到达每个城镇,只是要寻找一个人。
这个人,现在在京都,京都由李易负责。
京都物价较其他地方要高上些许,钱是要省着用的。
客房内,两人相对而坐。
“梧木,我们慢慢找,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木子提着茶壶帮梧木倒茶,热气徐徐升起,化在空中。
梧木捧着茶杯,温暖透过她的手心渗入心尖,“过完年回去好吗?无论找到与否。”
长久的跋涉,梧木已经不在乎那个家了,心中的影子快要消失不见,她想回家,回到镇子,那里有幸福。
木子心头一颤,笑起来,很欢喜,“真的吗,如果找到你的家你也跟我回去?”木子站起来,走到梧木身后,将她盘起的头发放下来,然后拿着梳子慢慢梳理,“你不要你的家?”
梧木闭着眼睛,她很喜欢木子的温柔,将茶杯放在桌上,很肯定地说,“我没有记忆了,唯一的记忆是我们的家,如果找到,我看一眼就走,你会不会带我回去?”
“会的。”青丝如昨,桂香袅袅。
可是,真的可以只看一眼就走吗,陷下的漩,怎么轻易挣脱。
年,越来越近,整个城似乎都热闹起来,忙碌非凡。这种热闹将孤独的人包围,中间是孤独,无尽的凄凉。
梧木不用盘起头发,因为这是京都,换回女儿身跟着木子走在街上,头发随风摇摆,这才是梧木。
“岷王府,肯定不是你的家。”木子路过一条大街,遇见这座大大的府邸。
梧木看着牌匾,大门,觉得有点熟悉,但还是摇摇头,跟着木子离开,“你就这么看低我?万一我是公主呢?”梧木跑到前面,气鼓鼓看着他。
木子大惊,连忙捂住她的嘴,细看四周,见未有行人留意,这才放开,提醒,“你不要乱说,要被有心人听见说不定要杀头的。”
“在镇子上你都让我说的,现在你不让我说。”梧木觉得委屈,觉得木子对她没有那么好了,于是低头往前走。
木子有些生气,就站着不动,看着她走,还是不放心,于是追了上去,耐着性子慢慢说,“梧木,这不是在镇子,不可以任性的。”
梧木知道他会追上来,心里欢喜,但白白的脸上依然委屈,“是啊,我是任性,你找一个不任性的吧。”
“不是这样的。”木子没办法,也说不过她,只能跟着往前走,待会她就没事了。
笃笃的马蹄声传来。
前方有骏马袭来,是一个俊朗青年,十六七岁,华袍锦服,想必是富家子弟。
“吁…”骏马骤停,停在两人身前,看着木子,拱手笑道,“二位好生面熟,想必在哪里见过。”他没有看梧木,只是看着木子,“在下李权。”
李权早就看到梧木了,觉得有些眼熟,有些像他姐姐,但不敢看着梧木,生怕让木子觉得他是纨绔子弟。
梧木也是看着他,有些眼熟,就是记不起来,失忆是幸运的,有时也是痛苦的。
“你认错了,我们并没有见过。”木子拱手,微笑,镇定自若。
“认错?不知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李权下了马,与人讲话居高临下是不好的,他懂。
“木子杨,我妹妹梧木。”木子看着他,这个陌生人,梧木在一边静静看着。
“是你亲妹妹?”李权心急,却是问得有些过分。
“这是无可奉告的,既然不识,就此别过。”木子拉着梧木离去,前面是热闹的街。
“父王,刚才回府路上,我遇见一对男女。”后花园,有一池莲塘,此刻无莲,只剩清水微波。
岷王扶着围栏,看着池水,不知想些什么,“嗯?”
李权跟在身后,往岷王心中投下雷鸣,“女的有些像姐姐。”
“什么?”岷王转头,看着李权,“人在哪?”
李权是再配所生,也是他的儿子。
“走了。”李权见岷王心情有些激动,连忙安慰,“父王莫急,只要在京都,找到是不难的。可是那男的说她是他的妹妹,叫梧木,但男的却叫木子杨。”
“找到他们,不要惊动,我亲自去看。”岷王吩咐,只要一丝可能他都不会放过。
“木子,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不安的感觉。”梧木突然停下来,在街上,就这样看着木子杨。
“怎么了?”木子看着她,少女脸上笑容不再,自从离开镇子,梧木的笑容越来越少,灵动的人充满哀愁,木子很心疼。
梧木摇摇头,带着发丝摇摆,“不知道,我很怕身边没有你,到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办。”
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多是开心的,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充满哀愁的人,就像两个平行世界,永不相接。
木子想了想,认真地说,“那我会去找你。”
“找不到呢?”
“一直找,直到死去。”
“那你还是不要找我了,我不想你死去。”梧木盯着他的眼睛,黑漆漆的,很好看。
好看,那么就会想看一辈子。
“不会的。”木子皱眉,心中也有不安,当两个人同时不安的时候,那么可能真的是不安了。
“我想吃粥,还有青菜。”梧木指着茶楼,就在旁边。现在是早晨,太阳出来,可是阳光不暖。
李权走到书房外,敲门,“父王,是我。”
李权本以为岷王会叫他进来,门却是打开了,岷王在门口,希冀地看着他,开口问,“找到了?”
“是,两人在青云街的云客楼上吃早茶。”李权快速回答,“父王,其实娘也很想念姐姐…”
“住口!”岷王呵斥,“不要再说,随我去云客楼,要便装,不要惊动他们。”
他身上所穿的就是便装。
“梧木,其实我觉得刚才叫李权的人似乎不简单,我们或许可以问问他。”木子吃着粥,这是二楼角落的位置,靠着护栏,下面是人来人往,对面是华丽的茶馆。
“我也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梧木点头,青菜很甜,有咔嚓的声音,“待会可不可以买冰糖葫芦?”
木子扶着额头,“你就知道吃吗,现在是说正事好不好?”
梧木抬头,放下筷子,“好吧,我吃饱了,你快点吃,等下去买冰糖葫芦。”她把菜碟推到木子面前,看着四周,没有人,只有一个青衣老者,“我们要找到房子租赁,再找家。”
梧木不想找家,她想回家。
可是这次不是说走就走的旅行,陌生的城会把你绊住,摔得心碎。
“在那里。”茶馆的包厢里,李权指着对面,对岷王说。
青色的屏风隔着三面,还有一面是护栏,下面是人来人往,对面是简朴的茶楼。
岷王定睛看去,然而有些远,看不真切,只能看见白皙的脸,眼睛很大,青丝秀长。
“把她带回来。”岷王转身,身后是李易。
“那男的?”
“暂不管,也勿伤。”
“是。”
木子吃完,看着远方,是城的西边,说,“走吧,刚才打听,好像城西有房子租赁,我们去看看。”然后起身要走,见梧木坐着不动,怔怔看着他,无奈叹气,“先买冰糖葫芦再去城西。”
梧木这才笑起来,起身跟着梧木下楼。
楼下是李易,带着数人坐在桌上,靠着楼梯,桌上有菜,未曾动过,似乎在等人,等谁呢?等梧木。
木子下了楼梯,往门口走去,梧木在后面,正下着楼梯。
李易点头示意,起身往门口走去,他等到了。数名男子走上楼梯,梧木往旁边站了站,想要避开,可是冲她来的怎能避开?
白布封住了梧木的口鼻,有迷药,她惊慌失措,昏迷过去。
护栏是普通人的围栏,不是这些人的阻碍。他们带着梧木跳将下去,很轻,是轻功,在街上落下,消失不见。
楼上有个青衣老者,正喝着酒,看着他们跳下去,无悲无喜,腰间挂着一幅画,是夕阳归家图。
木子到了门口,转身,李易擦着他的肩膀出去。
“人呢。”木子疑惑,快步走回去,楼梯没人,又连忙跑到楼上,除了一个青衣老者在喝酒,其他什么也没有,“梧木!”木子杨大喊,跑到护栏,看下面的街,没有梧木的影子。
“怎么会不见了?”木子很慌张,从没有过这样的慌张,又找了一遍,看见有个老者在喝酒,忙问,“老伯,可曾看见一个少女下楼或者在这里?”
青衣老者摇头,继续喝酒。
“梧木,梧木!”木子大喊,四周一直找,然后跑到楼下,又找很多遍,很多人看着他,但不懂他此时的心。
木子的心很冷,快要结冰,停止跳动,因为梧木不见了,梧木怎么会不见呢,应该跟她一起走的啊。
他找遍每个角落,于是怔怔坐在凳子上,脑中是空白的,心里是恐慌的,他知道为什么不安了。
京都茶楼,不见梧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