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Chapter 19(1 / 1)
春节假期照例是回长沙老家过。
我爷爷当年是入赘到奶奶家的,可是这个“入赘”有名无实。现在家里一众后辈仍然冠着爷爷的吴姓,逢年过节也都回长沙老吴家祭祖。小时候我问过奶奶怎么就变成这样,奶奶笑着说入赘什么的不过是堵众人悠悠之口罢了。时至今日我还记得那日奶奶脸上狡黠的幸福。
如今爷爷已经西去多年,奶奶也不再是当年被爷爷一顿忽悠就芳心暗许的少女。看惯秋月春风,凡事皆付笑谈了。
出发前我问过闷油瓶要不要跟我一同回去,他拒绝了。我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与其遮遮掩掩地假装只是朋友,不如等有朝一日我家里接受了他再光明正大地去见我的列祖列宗。
在长沙下飞机,坐上长途客车颠簸了几小时才到老家所在的村子,中途倒了一次车,还遇上春节临检差点给截下来。
我家典型的阴盛阳衰,家里奶奶和妈妈两个女人使唤着我们四个大老爷们儿挂灯笼的挂灯笼,贴春联的贴春联,年货都装盘摆出来,再把年夜饭要用的食材洗干净。还好老宅事先请人打扫过,否则这会还不知该手忙脚乱到什么地步。
除夕夜照例是吃过年夜饭看春晚。十二点刚过,屋外十里八乡的村民们噼里啪啦鞭炮放得震天响。本想给闷油瓶打个电话,可是不好在屋里说,出了门又什么都听不见了。决定发短信。
“小哥,在做什么?我这边鞭炮吵得头都大了。”
很快闷油瓶就回了消息:
“在你家楼下。”
我心里一紧,顾不得长辈们探究的目光起身进了房间,关上门窗,一个电话打过去。
“小哥,听得见不?你真在我家楼下?”
“嗯”
“嗯什么嗯快回去啊,我家又没人在。”
“……”
“等回去了把我家备用钥匙给你一套好了,以后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现在先回你家吧。”
“……好。”
“我初三的飞机,中午十一点四十到,来接我。”
“好。”
“对了,新年好。”
“新年好。”
“小哥。”
“嗯?”
“接下来这一年时间,把我们的事解决了吧,下一个春节一起到长沙过。”
良久,电话那头都没有声响。时间过去一秒我心里就多一分不安,隔着电磁波我不知道闷油瓶在想什么。
“吴邪。”
“在。”
“谢谢你。我很高兴。”
两天时间在走亲访友吃喝八卦中很快度过。
出了机场远远看见闷油瓶朝我走来时,前一晚宿醉引起的头痛还没散去。闷油瓶一脸“你活该”的表情,故意把车开得飞快。
“喂喂喂,大过年的你想被交警抓住吗?”
“不会。”
“不会你大爷啊,你进去了我才不会去保你。”
闷油瓶“嗤”地轻笑一声,趁着红灯伸过手来握住我的。
啊,头痛。
下午两个人宅在我家,上网到处找电影看。晚饭叫了外卖,吃完闷油瓶用着我的号跟我同学组队DOTA,我在一旁上蹿下跳,恨不得把他从椅子上踹下去。
技术也太烂了!
凌晨。
我睁开眼,闷油瓶的脸近在咫尺。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五官,但能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伸出手在半空中勾画他的轮廓,我要把他每一种样子都刻进脑子里。
我要把你刻进灵魂,只要我活一天,就记得你一天。
不知过了多久,我转过已经僵硬的身体,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光脚爬上客厅的飘窗,冰冷的石质台面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想起醒来前的梦境。我梦见自己在浴室里洗澡,我的手抚过的地方每一个毛孔都渗出血来,我惊恐地看向镜子,镜子里的我绷着下巴,嘴角向上咧开,浴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万花筒一样的镜面。我伸手扒着自己的嘴角,想把它平复到正常的角度,却糊了自己一脸血。我惊恐地撞向四周,忽然发现头顶就是出口,可是我怎么都够不到。脚下的血像往水池里注入的水一样迅速淹没我的脚踝,大腿,腰,脖子,然后我醒了。
我应该把这个梦记录下来。这段时间以来我每晚笔耕不辍,笔记上的内容已经跟我的生活同步。现在我需要的只是及时记录而已。
回到房间缓缓拉开抽屉拿出本子,一回头猛然发现闷油瓶正坐在床上面对着我。
“小……小哥?”我吓了一跳。
他没应声,起身朝我走来,顺手还开了灯。
我抓着本子一动不动,两个人就像在对峙。
“吴邪。”
“……”
“两年前,你大三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只觉得一股冷气直冲脑门,抓着本子的手微微颤抖。
“什么发生了什么?”
闷油瓶由着我僵硬地站着,没有一点要安抚我的意思。过一会,他轻轻叹了口气:
“你忘了一些事情。”
“是。”
“你忘了的事情里,有一个张起灵。”
我有些站立不稳,往后退了一步靠在桌角。
“没有,我记得你。在三叔办公室。”
“那是第一次。一周后你三叔请我吃饭,你坐在我旁边,啰里吧嗦地讲你在学校发生的事。你说你叫吴邪,我告诉你我叫张起灵。”
我震惊地看着他,脑子马力全开,却完全搜索不到这件事的踪影。
“你就那么确定我会记得你的名字?”
“从来没有人忘记过。”
“这种自信真他妈让人不舒服。”
他给了我一个无语地眼神,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腕。
“所以你一直都在猜测我的记忆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嗯。”
“上班第一天我在食堂告诉你我叫吴邪,你不理我,是因为不高兴我忘了你?”
“嗯。”
“两年前,我都跟你说什么了?”
“说你作业完成不了,骂你的水彩老师乱改你的作品,叫我教你画画。”
“呵,”我扯着嘴角笑了笑,“张起灵,你从再见面开始就打算勾引我顺便报复吗?”
“没有。那时只是觉得你有意思。”
我拉着闷油瓶的手臂把头靠在他肩上,他的头发有淡淡的洗发水的香气。
“那时我断断续续忘了不少事,时间跨度大概是一个月。这种感觉跟失忆不太一样,更像是这些记忆沉到我脑子最隐蔽的角落去了。比如说,就像小时候的玩具怎么都找不到,或者想不起幼儿园总被我欺负的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就是这种感觉。”
“你知道这种情况什么时候会发生?”
“是也不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但是我知道要发生之前会有什么预兆。”
“是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我睡不着,做奇怪的梦,情绪变化不受自己控制。”
“最近,又开始了?”
“对。”
闷油瓶抽走我手里的本子,我感觉到他在翻看。那里面记录的满满地都是他。
“你怕忘了我?”
“是。我不能确定我的脑子是按什么条件筛选要丢到角落的记忆,也不能确定这次发作会不会比上次严重。我害怕有一天自己忽然跟你疏远,甚至变成陌生人,我怕你没有耐心等。”
闷油瓶放下本子,双手环着我的腰,说:
“明天,跟我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