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Chapter 17(1 / 1)
接到闷油瓶打回来的电话时我正蹲在玄关处脱鞋,索性便一屁股坐在地上。
从关居回来后我的心情业已平静,实在是不想让闷油瓶得知我方才失态的样子,因此只是问他在广西的情况。闷油瓶说他住的房子无故被山火殃及,村民觉得事出有异,下午请了苗巫借神驱魔,直闹到这会才结束。接着又说了几句各自的见闻,互道晚安之后就挂线了。
直到洗完澡躺上床我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凌晨三点三十七分。
我看了眼手机屏幕上刺眼的数字,知道该来的总算又来了。
脑子里清楚得很,窗外每一声响动都像流矢直击在我脑门上。四肢百骸每一根神经仿佛比平日敏感十倍,连从窗户缝隙缓缓流过的空气都能在我□□的皮肤上留下明显的压感。
认命地翻身起床,给自己倒杯温水,心里盘算着是要开了电脑玩游戏还是要给闷油瓶胖子王盟老痒打骚扰电话。
比起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现在的我已经镇定许多。再不会僵硬着全身臆想自己被闷死在黑暗里,也不会闭上眼强迫自己睡着却满脑子吴邪鲜血淋漓脑浆纷飞的场景。
而我也早已抛弃了各种能说服自己失眠是个意外的理由。甚至都能推测到今后几个月里我会有的行动。
记得自己前几天买的烟还没抽完,点上一根,火光映在电脑屏幕上我看见自己的半边脸忽明忽暗。
火光炙热,我却全身冰冷。
我想起那艘史无前例的巨轮面前刺穿暗夜的冰山的身影。
当事情都在往失控的边缘滑落的时候,我所能做的只有等待和接受。
承认这样的事实也没有多难接受。本来最难反抗的就是自己。
不对。
有什么事情不对。
一根烟化为灰烬的时间不长,却足够我想清楚一直以来我到底错在哪。
我从来没想过要反抗。
我总是任由梦魇夺走我的东西,把我的生活撕扯得支离破碎,我总是袖手旁观甚至夺路而逃,却从来没有主动站出来维护属于我的一切。
或许它们在我心底原本就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我总是相信只要朝前走一切都会好起来,即使失去以后也会有新的替代,甚至觉得能被夺走的从一开始就不属于我。
我下意识地不去想自己是否有责任,消极地从未挽留才使它们一次一次地离开我。
而现在,我有我必须要留住的东西。
我试着想像一回闷油瓶顶着那张冰山脸跟我说“再见”,然后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就立刻觉得就算我豁出命去也要找到他。
或许这次是我的机会也未可知。如果这次我成功,或许我一生都不会受它困扰。我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和闷油瓶过平淡的日子,心情不好的时候一起开车去兜风,夜露深重的凌晨身边会有一个微凉却安心的体温。
鼻子有点酸。即便我下定决心要打破枷锁,心里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如果失败,我将彻底变成一个疯子。即使肉体还在,精神已死。
又将盒子里剩的烟全抽了,我站起来在房间里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一本空白的笔记本。打开坐在书桌前,调亮台灯,拿起笔在本子第一行上写下:
“我叫吴邪,是一名大学应届毕业生,学的是城市规划。
我的父亲吴一穷在大学任教授,专攻中国古代建筑史,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二叔三叔合开了一家设计院,院里有土木和建筑两个分部……”
我努力回忆着这半年来发生的一切,工作,同事,闷油瓶。所有事情历历在目,仿佛昨天刚发生过。我甚至能记起夏夜燥热的晚风,擦肩而过的路人衣角带起的气流,排刷拨开的水纹,闷油瓶眼里浅笑的温度。笔尖在纸面的纹理上滑过,发出细细的“沙沙”声,像一条线,串起每一帧记忆。
一直写到七点半闹钟响起,我才收了笔伸个懒腰准备穿衣洗漱。笔记的最后一行停留在我和闷油瓶站在办公室阳台上等裱过的纸风干的那个夜晚,第一次注视他的眼睛,我看见那里面流光溢彩。原来自己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他收进心里显眼的位置,嘛,陷进去了啊。
上了一早上班,中午的时候才发现今天的情形有些不同寻常。王盟请了假去接他弟弟,胖子正在看现场下午才能回来,闷油瓶人在广西,午餐四人组只剩了我一人。打完菜找了个角落坐下,背后靠墙,面前正对着餐具回收处,方圆五米内没有客人,正好落得清静。
扒了几口饭忽然从眼角余光扫见一双踩着高跟鞋的脚正朝我走来。抬头一看,居然是霍玲。
能在食堂遇见她真是堪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这霍小姐平时不是叫餐就是打了车去饭馆吃饭,从来不来食堂跟众人抢座。看来今天她是有事。
没等她在我对面落座我就笑着说:“今天来抽查食堂饭菜质量吗?”
霍玲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直截了当地问:“张起灵去哪了?”
我心说你还真省事,连个寒暄都不给。反正我也没义务回答,敷衍几句得了。
“你想知道直接问他不就完了?”
“我问了,他没说。”
“那你就确定我会知道?”
霍玲表情有些古怪,盯了我一会才开口:“所有人都知道他跟你最好。”
我皱眉想了想,好像每天同进同出确实有点不太低调,特别是有个当事人还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脸。
其实闷油瓶的行踪也不是什么秘密,他没回答估计也就是习惯性地无视别人问话而已。霍玲要是好好问我已经说了,可现在我心里偏偏有股子不乐意。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他又不会为你提前回来。”
霍玲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啪”一声把筷子扣在桌上,一份饭菜动都没动甩头就走,临了还不忘留下一句“吴邪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看着霍玲气冲冲离开的背影我忽然想起自己强拉着闷油瓶把村子的位置指给我的事。一样只是想知道了他身在何处,让自己心里有个念想而已。
顿时有些食不下咽,觉得她其实蛮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