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番外六 家明2（1 / 1）

宋家明一直没法理解自己到底是怎么跟许成虎搅合到一块儿去的。凭良心说，从头到脚许成虎都没有合乎他审美的地方，不，不是说他看不上他，而是他和他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就像飞鸟和鱼。

许成虎也许看起来凶一些，待人疏离，尤其是不熟的人，他完全当没看见。而他甚至连公司打扫卫生的阿姨家的孙子过生日的时间都记得，并且准备礼物。实际上恰恰相反，心肠很软的人是许成虎，很容易就同情别人，拿出自己所有的去给予，像当年对高凤英。而自己则心肠很硬，除非在意的人，否则别人做什么他其实从未真正放在心上过，那些温和、付出、表面的善良，其实都是算的清清楚楚的，说几分话，留几分余地，甚至现在婶婶也会偶尔感慨：养了几个孩子，只有你是个孝顺的。这也算吴峰留给他的福利了，他终于懂得在面子上做到滴水不漏了，以前他只会躲开，躲开对他抱有恶意的人，躲开不喜欢他的人，躲开算计他的人。会是会了，可惜连他自己都厌恶那种计算，所以他贪恋许成虎的赤诚的温暖，像是渴望阳光的植物。

他们在很多地方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譬如许成虎在生活细节上完全可以算得上粗俗。当然，他自己也高雅不到哪里去，穿着补丁衣服吃着烂菜叶长大的人，又有几分高雅呢，但是他从骨子里带来的那种习惯却没法改变，没人教他，但是他从小就不会咬筷子、吃饭没有声音……也因此婶婶一直骂他：“什么人生什么种。”大概他是像母亲的多点。

可就算再不讲究也受不了许成虎一块毛巾从脸擦到脚、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边看书边抠脚丫……不过感谢吴峰，他终于学会安静地看着，而不是试图纠正什么。让他惊喜的是，许成虎再多不足，唯有一条就足以全部弥补，那就是他一旦发现自己是真的受不了他的某项习惯，他就会改掉，或者至少当着他的面不再做。当然，还有个前提是他真的能发现，这货不是一般的粗心。

他知道许成虎没法理解自己的爱好，譬如他喜欢的翡翠、白玉、围棋、看书……他也试图给他讲解过，听是认认真真得听了，可转头就忘。他也努力练过许成虎喜欢的篮球、枪械、拳击，也是撂爪就丢。算起来他跟吴峰倒是有更多的共同爱好呢，比如围棋、唐诗宋词……饶是这样，吴峰临走的时候还要说：“我们没有共同语言，我们不是一类人。”

这么算起来，他跟许成虎更加的是爱斯基摩人对上阿拉伯人。可是许成虎表示奇怪：咱俩啥都一样还呆一块儿干嘛？那不是自恋么。于是这么些年下来，他也习惯了自己抱着块石头说着油性、水线、皮色的时候，在听见许成虎回答说：“嗯，看着就挺好，比上回那块大多了。”表示很开心。许成虎也会在说了一大通“弹道、膛内时间、枪管平衡块……”之后，听见他评价说：“看起来线条比较流畅。”的时候表示媳妇真有眼光。许成虎教会他，关键不在于两个人是否有共同爱好，而是两个人是否愿意一起分享。

他曾经反省过，大概是吴峰跟他所期望的都不是彼此这一类的人，所以才没法走到最后。可是他跟许成虎也都算不上是彼此期望的那类人。虽然许成虎死活不承认，他总说自己就是他那等待已久的月亮。可他知道这家伙还是会爱看美女，后来更是发展到看美女的胸型，帅哥的臀部。

他自己？对了，吴峰最爱问的就是：你的梦中情人是什么样子的。如果必须选的话，他想，应该是齐卫兵那样子的吧。可是他深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向后靠，绝对会站在那里的、他希望站在那里的只有许成虎。可是，并不是开始就是这样的。

开始的时候他待许成虎远远没有待吴峰的十分之一认真。他只想着：管他呢，先忘记那些创伤、那些疼痛。不必追求真心，只要能够暂时分散下痛苦。倘若他愿意，我就陪他一直走下去。那时候他不认为真心有什么用处，如果感情一旦用上经营，那真心还剩下几分。

他没法在这件事情上去经营，对同事可以经营，对朋友可以经营、对婶婶可以经营，唯有爱人做不到。不过好在这个不是爱人，许成虎没有对自己说过爱，自己更加没有对这个人说过爱，那就是个伴吧。饶是这样，他还是只能做到：我付出我所能付出的，我尽量管住我自己的坏脾气，剩下的随意吧。

许成虎喜欢缠着他问：如果吴峰当年回头了，你还要他吗？他鄙视：这世界上没有如果。应该不会了，他会当他是朋友，但是感情就算了。那种痛，硬生生地磨了他两年多，那段日子里他几乎没有一夜能安枕，再多的不舍也磨光了吧。也磨的他害怕，所以即使知道许成虎不会离开，他还是尽量控制自己不要投入太多，再等等看，再等等看吧。

相处下来才发现，以前跟吴峰的许多许多的问题到了许成虎这里通通变成浮云。比如说分担家务，许成虎会说：就你那小胳膊细腿的，放那里我来。就你那刀工，放那里我来。就你那洁癖样儿，放那里我来。即使后来他也算是精英之类的人物，他一样埋头帮他洗碗、洗内衣。当然他也一直记得表示感谢，可肉麻的话说不出口，他只能更加用心去炖点啥好吃的喂他。

还比如他以前最闹心的事——他生气、发脾气的时候没人理。到了许成虎这里，简直变成了悲剧，开始他还很小心得躲起来生气，那只磨人的萨摩以动物般的敏锐，蹲在门口一直地挠啊挠啊，挠得他心烦意乱只好出来。那些火气哪里有那么快下去，他又憋着不肯说，大萨摩就一脸笑嘻嘻地过来：“抱抱。”好吧，他承认，他现在只要一生气就扑过去狂殴许成虎一顿，以被扑倒在垫子上而告终。事实证明，当力气用完之后，谁都不会生气太久的。

别人家相处都是磨合，到了许成虎这里完全就是种萝卜。他没见过这么粗心的人才。他不是那种没看见的粗心，而是那种看见了，但是男人么，怎么可能在乎这种小事情呢，于是这事就不存在了，那还用得着磨合么？由于许成虎的心胸太过广阔，所以凡是用得着磨合的都是绕不过去的坑，你只能拎着他的耳朵告诉他，这是个坑，你呆里面不许动。幸好坑不多。最深的坑就是关于不可言说的那件事了。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他没有能让许成虎呆在坑里不动，反倒是许成虎成功的把他从吴峰嘴里的“性冷淡”改造成了“妖精”。

很多年之后，许成虎让他明白了，感情是你种下了一粒种子，你守护着它、呵护着它，它终于会开出美丽的花，即便花会谢，但你依旧会得到个共同走下去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