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赤壁（1 / 1）
等郭宸的脚步声远去，司马懿淡淡地扫了曹丕一眼，说道：“人走远了，该谈正事了吧。”
曹丕不好意思地笑笑，“让仲达见笑了，我只是不希望阿宸被卷进来。”
司马懿叹了口气，“你若要留下她，这些事情她迟早都会知道。”
“能拖一天是一天吧，她的笑容不应该因为我而消失。”不知想到了什么，曹丕的脸色黯了下来。
一直注意着曹丕的司马懿见此，主动把话题引开，“丞相此次南征，怕是不会久待。”说着，用食指在桌面上写了“退军”两个字。
曹丕蹙了蹙眉，“此话怎讲？”
“江东有周公瑾坐镇，我数年前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此人胆识谋略不在我之下，丞相刚攻下荆州，人心不稳，加上如今时节对我方不利，草率渡江非明智之举。而在此压力下，孙权与刘备必会抱团，去年刘备请到了有卧龙之称的诸葛亮，若此二人联手……”司马懿分析道。
曹丕十分感兴趣，“此二人能抵雄师百万？”
司马懿点点头，“周公瑾不是修士，但诸葛亮的修为与我不相上下，而且他还是光天赋……”
曹丕脸色骤变，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什么？”
“……”司马懿停了下来，看他的样子，显然是想到什么人，不过能让他情绪变化那么大的，除了他大哥曹昂之外，没有第二个人。
待情绪平复下来，曹丕说：“仲达你继续。”
司马懿点头，“此人阵法造诣极高，若说能抵百万大军也不过分，当年那把坑了夏侯将军的大火就是出自他之手。”
“若诸葛亮真如你所言，刘备那样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他。”曹丕说道，“父亲是跟孙权‘借道’，就算要打，也是跟孙权先打，刘备刚在荆州摔了个大跟头，此时就是有心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是。”所以就算渡江不成，曹操也能平安撤军。
“有公达先生、仲德先生和贾诩在，我倒不担心父亲。”紧蹙眉头复又松开，“现在更让我头疼的，还是子建。”
曹植的才华在士林中有很高的声望，尤其是开始随曹操出征，正式参与到朝政来后，明理暗里聚集了很多幕僚。
想到这里，曹丕冷笑，要是大哥还在，那些人怎么做得如此敢明目张胆。
“恕懿直言，丞相似乎有意放任三公子。”这个时候的曹丕，比曹操带给他的压迫感更强。
“连你也感觉到了。”曹丕自嘲一笑，“除了大哥，父亲什么时候管其他人？”
放任和纵容一直都是父亲对他们的态度，管教那是从来没有的，因为父亲的高大让他们不得不仰视，所以他们即使有再出众的本领，在父亲面前从来都是低着头，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就是五月因病殇去的仓舒。
司马懿拱手，“叔达那边也是这样说的。”这才是他感到奇怪的地方，曹植明知道曹操刻意如此，怎么还如此不懂收敛？
“是吗？”曹丕眼中浮现复杂之色，长吁一口气，抬手揉揉眉心，“让叔达好好劝劝子建吧，总归是自己兄弟，何必走到这般田地……”
“诺。”
·
十二月，周瑜与刘备在樊口会师，两军逆水行船至赤壁，与正在渡江的曹军相遇。
曹军主帐内，曹操沉静地坐在主位，没有丝毫波动表情看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军中已经出现瘟疫，相持下去对我军不利。”程昱说道，“我们对孙权的了解不够深，但此人绝不似刘琮之流，是战是走请主公尽快定夺。”
程昱这个人直来直往，说话很少拐个弯，一旁的荀攸不免为他捏了把汗。
曹操默不作声，视线在下首几位谋士间来回，片刻才虚点食指，“传令，水军引次江北，与陆军汇合。”顿了顿，说道，“待船靠岸，用铁索将其首尾相连。”
“……”荀攸、贾诩、程昱齐刷刷地瞪大眼睛。
曹操轻问：“怎么？”
“诺！”三人领命，退了出来。
三人走出一段，贾诩才道：“战船首尾相连，若遇火攻，新编水军必会一败涂地。若遇东风……”
程昱奇道：“这个季节会有东风？”
贾诩说：“说不定。”
“此话何意？”
贾诩抬起一只手，广袖飘扬，“事在人为，谁知道呢？”
程昱见他不说，索性也不打算问下去。
“可惜了水军。”贾诩收回手，面上并不见丝毫可惜的神色，言不由衷。
荀攸看他一眼，叹息道：“主公还是动手了。”
“我等先去传令吧。”程昱看出来了，曹操从头到尾都不见一丝惊讶，好像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么一意孤行的做法，除了刻意为之，没有其他解释。
曹军撤至北岸后，周瑜也将战船停靠在南岸，与之对峙。
周瑜正与麾下将领商讨对策，忽闻有人来报：“都督，敌军用铁索把船只都连了起来！”
黄盖建议：“对方士卒多为北人，或是想用此法以克晕船之症，我等不妨用火计大破之。”
周瑜道：“可。”
数日后，黄盖准备了十艘小船，载满薪柴干草，外施以伪装，趁东南风之便，诈降以火攻之。
曹军水军毫无戒备，顷刻间烈焰漫天，长江上一片赤红，江水连天，上下一色。
大火凭借风势，席卷了乌林一岸的曹军营帐，江岸半数土地被火苗吞噬，纵有千军万马也难以挽回败势。
曹操和贾诩骑在马上，将惊心动魄的景象尽收眼底，火焰映在瞳孔，眸间也染上灼热的温度。
曹操掐诀将剩下的船只点燃，贾诩挥手加强了风力。
从荆州得到的一切仿佛过眼云烟，尽数消失在烈火之中。
“撤吧。”曹操扬起马鞭，座下战马飞驰而去。
数十万大军，如今从乌林撤退的只剩曹操贾诩和数十亲兵——荀攸程昱在战前已经被曹操派到了别处。
“做戏就要做全套。既然要大败，就要逼真一点别人才会相信。”这是曹操的原话。
倾巢而出的曹军被曹操派到了各处，独独华容小道没有守军接应，这也是曹操选了这条路作为撤军的路线而且还要带上贾诩的原因。
有一个大乘修士的保护在某种程度上来讲，要比一只军队的安全系数高得多。
再看周瑜这边，得知曹操逃往江陵方向，随即下令派人与刘备一起追赶。
等帐内只剩吕蒙之后，周瑜才卸下一直维持的严肃，长长吐出一口气，说道：“曹操真是太会做人了，打自己耳光就算了，还要拖上我们陪他一起演戏。子明，要小心刘备这个人，能让曹操如此重视，日后一定是个强敌。”
吕蒙困惑地看着他，“都督？”
周瑜笑笑，没有解释，俊美的脸庞难掩疲倦。
·
华容道，曹操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把长髯，青龙偃月，此时此地，再见故人。
曹操的心情说不出的负责。
前是关羽，后有追兵，曹操摇摇头，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卸下佩剑，下了马匹，向前走去。
“孔明说你会走华容，所以我就在这等你。”关羽的眼睛似被雾霾遮盖，看不清他的想法，平淡的语气让曹操心里没底。
曹操苦笑，“君也是来杀我的吗？”
哪知关羽闭上眼，说道：“你快走吧。”
“……”曹操像是被他的话钉在原地，愣愣的不知作何反应。
许久不见动静，关羽复又睁开眼，驾马走到一旁，“大哥他们很快就会追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曹操问。
“也许只有还清了我欠你的，今后才能真正毫无顾忌地与你为敌吧。”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如是说。
曹操默了一瞬，朝关羽一揖，不再多言，带着一众亲兵迅速离开。
一路上，曹操的心情都处于十分低落的状态，在贾诩眼里，恐怕他真正吃了败仗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低落。
终是不忍，“主公……”
“我没事。”曹操摇摇头，感慨道，“人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求而不得和无法放下。”
“……”求而不得是关云长，无法放下是郭奉孝吧。
曹操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这次我没有听你劝告，文和可不要因此记恨，不再谏言才是。”
贾诩低头，“不敢。”
“奉孝对我来说，更像是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我一直不相信他已经离开了我，总以为如果我做了错误的决定，他就会像过去一样跳出来说主公这样不对，终究是我执着了。”曹操低低地诉说，“他们都不是修士，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离我而去，所以……文和，不要走得比我早，等我不在了，你再飞升吧。”
没由来的心痛让贾诩无所适从，极力维持面上的不动声色，贾诩闷闷地应了一声：“好。”
曹操的手忽然伸过来，一枚勾玉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这是……”
“我的勾玉。”曹操说道，“原本跟孟卓的是一对，人亡玉碎，他死后属于他的那枚碎掉了，我的这个你收着吧。”
等它碎的那天，我还你自由。
默默地把玉贴身放好，贾诩觉得此刻他脸上的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